冰冷，粘稠。
意识从虚无的深渊中被打捞而起，首先复苏的不是视觉，而是这种令人极端不适的触感。
仿佛沉溺在某种腐败的、半凝固的胶质里，每一次试图思考，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滞涩与沉重。
慕绯瑟“睁开”了眼睛——如果这具身体残存的感知还能称之为视觉的话。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流淌的暗色。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通常意义上物质世界的任何特征。
这里更像是意识的乱流，是破碎记忆与无序能量的垃圾场。
属于“慕绯瑟”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纸片，在她周围盘旋、冲撞。
阴郁的童年，对力量的渴望，拙劣的模仿，小心翼翼的讨好，最终的背叛……那些浓烈的、属于原主的负面情绪——怨恨、不甘、恐惧、卑微的期待——像污浊的油彩，试图浸染她纯粹的意识核心。
她本能地排斥。
这些情绪，过于低级，过于……低效。
在她原来的认知体系里，情绪只是生物体进化过程中产生的冗余信号，是影响理性判断的干扰项。
她天生缺乏处理这些信号的能力，或者说，她的基因序列里，根本就没有为“共情”、“怜悯”、“忏悔”这类无效程序预留位置。
她是一台为生存和进化而高度优化的精密仪器。
而此刻，仪器陷入了陌生的、充满干扰的泥沼。
“检测到高浓度无序信息流……”她冷静地对自己下达指令，“分析环境结构，寻找稳定锚点。”
没有回应。
她强大的精神力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
但核心的运算本能仍在运转。
她“看”向那些最浓郁、最活跃的能量团。
其中，一些闪烁着虚伪暖光的、标榜着“爱与正义”的丝线，正试图缠绕上来，伴随着某种既定的、令人作呕的“剧情”指令，想要将她拖入一个早己编写好的“悲情反派”轨道。
接受救赎……展现悔过……获得新生……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提示音，首接在她意识深处回响。
慕绯瑟的“意识体”没有任何波动。
救赎？
那意味着交出自主权，成为他人价值观的附庸。
悔过？
为生存而采取的最优策略，何过之有？
新生？
被驯化的、戴着枷锁的生存，不如彻底的湮灭。
“拒绝。”
她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斩断了那些试图连接的丝线。
几乎在同时，一股更强大、更晦暗的能量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能量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这具身体原主最深沉的执念——对力量的极致渴望，混合着被整个世界抛弃后滋生的、毁灭一切的阴暗疯狂。
这股能量，纯粹，原始，没有那些令人烦躁的情感杂质，更像是一种……可被利用的燃料。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绝对理性的思维中诞生。
既然这个世界的“剧情”和“情感”可以被视为一种能量，那么，她为何要遵循既定的路径？
她是否可以……反向解析，反向利用？
她不需要被这个世界同化，她可以，吞噬这个世界。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在黑暗的油田中投下了一颗火种。
轰——！
周遭无序的暗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向她汇聚。
不再是温和的浸染，而是狂暴的冲刷。
原主残留的执念与疯狂，被她冰冷的意志所引导、压缩，不再是拖累，反而成了她对抗这个世界“规则”的第一块基石。
痛苦？
这具身体早己麻木。
崩溃？
她的意识结构远比这脆弱的精神残渣坚固得多。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工程师，在狂风巨浪中，以自身为核心，强行架构起一个极其微小却绝对稳固的“领域”。
这个领域不产生光，不散发热，它只做一件事：吞噬。
吞噬混乱，解析结构，转化为最本初的、可供她驱使的暗影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当周围的混乱稍稍平息，她终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外部。
她似乎……稳定在了一个临界点上。
不再是纯粹的意识体，但也没有完全融入物质世界。
她存在于一个夹缝之中，一个依托于叶罗丽仙境边缘阴影位面的、尚未完全成型的“镜像”里。
透过一层薄薄的水膜般的屏障，她“看”向了物质世界。
那里，似乎是仙境的一片森林，宁静，祥和，弥漫着淡淡的自然能量。
而在极远处，人类世界的方向，一种微弱的、却与整个仙境隐隐共鸣的“契约”波动，正在酝酿。
命运的齿轮，尚未正式开始转动。
王默，那个注定的叶罗丽战士，还没有遇到她的娃娃。
慕绯瑟悬浮在自己的阴影领域中，冰冷的意识扫过那片未来的战场。
没有预知命运的兴奋，没有破坏剧情的恶意，甚至没有对新生（或者说，另一种形态的存续）的感慨。
有的，只是绝对理性的评估，和基于生存本能制定的初步策略。
情感是能量。
剧情是预设的能量流动路径。
那么，她这位不请自来的“病毒”，要做的，就是劫持这些能量流，为自己所用。
她缓缓抬起由暗影能量初步构筑的“手”，指尖一缕比夜色更深的雾气缭绕。
“剧本？”
她无声地低语，那声音在空寂的阴影领域里消散，不曾激起半点涟漪。
“从此刻起，由我重新编写。”
第一步，就是静静等待，等待第一个“演员”入场，等待第一份丰厚的“情感养料”，成熟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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