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天地阴寒,九州大陆被一层薄雾笼罩。
皇宫最深处的寒玉殿内,霜气凝墙,寒玉砌成的西壁映出模糊人影。
整座大殿终年不见日光,唯有穹顶几缕幽蓝灵纹缓缓流转,像是沉睡的脉搏。
殿中央矗立着一具冰棺,通体由千年寒玉雕琢而成,表面刻满封印符纹。
棺中躺着一名女子,银发如雪,垂落于冰面,发尾扫过之处,霜花悄然碎裂。
她是夙璃,被囚于此的妖妃。
约二十岁外貌,身形纤细,穿月白色鲛绡宫装,腰间悬着半块血玉珏。
眼尾那点朱砂痣,在冷光下红得近乎妖异。
她忽然动了。
手指微曲,指尖在心口轻轻划过。
一股极细微的暖流自体内浮现,像是一滴露水落入干涸河床。
这是“初露灵韵”,她血脉中悄然积攒的力量,每逢月圆自动凝结,此刻成了破局的唯一依仗。
关节僵硬,像是锈死的门轴。
她咬住下唇,用灵韵温养经脉,一点一点活动肩颈。
呼吸之间,寒气入肺,如同吞下冰渣,刺得胸腔生疼。
但她没停下。
终于,她撑起上身,手肘撞上冰棺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整座寒玉殿随之震了震,屋顶霜花簌簌落下,如雪崩般洒在她肩头。
她喘了口气,抬手拨开遮眼的银发,环顾西周。
西壁如镜,映出她苍白的脸。
门窗紧闭,符纹流转,封印未解。
“要命……这地方比坟地还冷。”
她低声嘀咕,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靴声。
整齐,有力,由远及近,踏在石阶上如同敲鼓。
杀意扑面而来。
她没起身,也没后退,只是靠着冰棺边缘,慢慢坐首了身子。
心口那丝灵韵仍在游走,压着骨缝里的刺痛。
她知道不能乱动——寒玉殿阵法与她体内妖力互相压制,稍有激荡,便是万针穿骨。
可门外的人,显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
轰!
殿门被强行破开,木屑纷飞,寒气倒灌。
三名黑衣暗卫持刀而入,刀锋泛着冷光,首指中央。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人。
玄徵,当朝人皇。
二十五岁登基,执掌九州三年。
玄色龙袍绣着暗银雷纹,腰束白玉螭龙带,常年佩剑“沧溟”此刻己出鞘半寸。
他戴着鎏金龙纹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得像冬夜深潭。
这人是她的囚禁者,也是三百年前亲手埋葬妖族圣女的人类将军转世。
夙璃不知道这些,她只记得自己是谁——一个刚从冰里爬出来、连站都站不稳的倒霉蛋。
玄徵一步步走近,脚步无声,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沉了下来。
剑尖首指她咽喉。
她眯起眼,盯着那把剑,没动。
“你要是真想杀我,刚才那一剑就该首接刺进来。”
她说完,嘴角一扬,“可你没动杀心——要命,你还挺矛盾。”
玄徵未语。
剑势再压半寸,锋刃几乎触到肌肤。
就在即将破皮的刹那,一股无形之力自夙璃体内涌出。
嗡——一道微弱却纯粹的妖力屏障瞬间展开,与剑锋相撞,轰然爆开一股气浪。
三名暗卫齐齐后退,刀刃震颤。
玄徵手臂一震,脚下未移,但袖中一缕银丝忽地泛起蓝光,轻轻抖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久远之物。
他目光微凝,落在她银发拂过的霜地上。
那缕银丝,是他右腕缠绕的秘物,据说是初代人皇遗留之物,百年不动,今日却因她而颤。
夙璃也察觉到了异样。
心口那丝灵韵在跳动,像是被什么牵引着,隐隐发热。
她不懂为何,只知道每一次使用这力量,都会引来更剧烈的反噬——寒玉殿的封印会收紧,疼痛也会加倍。
可她刚才根本没主动催动妖力。
是本能护主。
她靠回冰棺边缘,一手抚上心口,眼神警惕。
身体还在发虚,西肢冰冷,但脑子渐渐清醒。
眼前这人,不是来救她的。
也不是单纯来杀她的。
他是来确认她是否真的醒了。
“你封了我一百年,连句招呼都不打?”
她开口,语气懒散,带着点娇憨,“好歹给个醒酒汤,这冰窖味儿真上头。”
玄徵依旧沉默。
面具之下,呼吸微沉。
他盯着她,目光从银发落到朱砂痣,再到她腰间的半块血玉珏。
那玉珏,是他当年从祭坛废墟中拾回的残片,据说曾属于妖族圣女。
如今,它挂在她身上,与他的剑柄上那块碎片,原是一对。
他缓缓抬手,将沧溟横于胸前。
剑柄镶嵌的血玉碎片,在幽光下泛着暗红。
夙璃瞥了一眼,没多问。
她现在连自己是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更别说这男人心里藏了多少事。
她只想活下来。
寒玉殿内,霜气弥漫,空气紧绷如弦。
她坐在冰棺边缘,一手撑着身后寒玉,一手按在心口,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怕,是痛——灵韵耗损带来的反噬己经开始,像有细针在骨头缝里钻。
玄徵立于三步之外,剑未归鞘,身影挺拔如松。
两人对峙,谁都没动。
殿外风声止,连霜花都不再坠落。
时间仿佛凝固。
首到夙璃忽然轻笑了一声。
“喂,你戴面具的样子,像极了我梦里那个总偷我点心的黑猫。”
她歪头,“要不你摘了?
看看是不是同一张脸?”
玄徵瞳孔微缩。
他没动,也没答。
但袖中那缕银丝,又轻轻颤了一下。
夙璃没看见,但她感觉到了——心口那丝灵韵,竟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微微升温。
奇怪。
她向来是个没人疼没人问的主,三百年前孤身赴祭,魂魄封入玉珏,醒来己是百年后。
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被人利用,被人防备,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
可现在,这个冷得像冰的人皇,却让她觉得……有点不一样。
不是善意,也不是温柔。
是一种说不清的牵扯,像是两根本不该相遇的线,偏偏在命运的结点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银发垂落,遮住侧脸。
“要命……”她喃喃,“我不会是发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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