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诚趴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用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山坳里的那片灯火。
那里,就是蓝军,也就是他口中那群“老A”的指挥部。
演习打到这个份上,钢七连几乎被打残了。
建制七零八落,电台里全是“刺啦刺啦”的杂音,能联系上的兵,一个都没有。
除了身边这两个。
高诚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胳膊,放下望远镜,侧头看向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是三班长史今。
另一个是兵油子成才。
一个憨厚得让人心疼。
一个机灵得让人头疼。
现在,这就是他手上仅有的牌了。
“连长,还等吗。”
成才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蚊子哼哼,但语气里的焦躁却藏不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85式狙击步枪,冰冷的枪身似乎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再等下去,咱们三个也得让人家包了饺子。”
“天亮之前,搜山的部队肯定会摸到这儿来。”
成才的判断很准,也很现实。
高诚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把目光投向史今。
史今的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的油彩也遮不住那股子执拗。
他也在看高诚,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等待。
仿佛只要连长不说撤,他就能在这儿趴到地老天荒。
高诚心里叹了口气。
他娘的,穿越到《士兵突击》里成了高城,名字差一个字,待遇可差远了。
一来就是这么个必输的死局。
按照原剧的剧情,这时候的高城早就带着残兵撤了。
演习失败,然后回去发通天火,把许三多骂个狗血淋头。
可他不是那个高城。
他是高诚。
一个熟知所有剧情,并且不甘心就这么输掉的家伙。
输?
钢七连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至少,在他高诚的字典里没有。
“不等了。”
高诚的声音不大。
成才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以为连长终于想通了。
“准备撤……准备斩首。”
高诚的后半句话,让成才差点没把舌头咬了。
“啥玩意儿?”
成才的调门都高了一丝,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
“连长,你没发烧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高诚,眼神里全是“你疯了”的潜台词。
“就凭我们仨?
去斩首?”
“对面可是老A,甲种部队里挑出来的精英,装备好得流油。
他们的指挥部,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成才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往外冒。
“我们连枪里的空包弹都快打光了,就这么冲过去,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很难听。
也很实在。
高诚没有生气,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你说的都对。”
“但你想没想过,演习输了,对我们钢七连意味着什么?”
成才不说话了。
钢七连的兵,可以死,可以伤,但不能输。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高诚的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史今。
“史今,你怎么想?”
史今的腰杆下意识地挺首了一些,尽管他还是趴在地上。
他没有成才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分析,他的想法很简单。
“连长,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就算只剩我们三个人,那也是钢七连。”
“只要我们三个还在进攻,钢七连就在进攻。”
成才张了张嘴,那些“不划算没意义”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高诚笑了。
他要的就是史今这股劲儿。
他拍了拍史今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史今,我知道你的档案我看过,年底……可能要退伍了。”
史今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是他心里最怕触碰的地方。
他爱部队,爱钢七连,胜过爱自己的命。
让他脱下这身军装,比杀了他还难受。
高诚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个汉子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但是。”
高诚话锋一转。
“如果我们赢了,以少胜多,打掉了蓝军的指挥部,创造了这次演习最大的奇迹。”
“你就是头功。”
“到时候,我亲自去团里,去师里,给你请功,给你争取留队名额。”
“我高诚,说到做到。”
史今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高诚的眼睛,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高诚没有躲闪,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那眼神里,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史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连长……只要能留下。”
“别说去冲他娘的指挥部。”
“你现在让我扛着炸药包冲上去,我史今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高诚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知道史今的为人,却没想到,一句承诺,能让他爆发出如此决绝的意志。
“好。”
高诚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炸药包就不必了。”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史今,又扫过旁边一脸懵逼的成才。
“但的确需要一个人,去送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成才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送死?
连长居然把这两个字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史今也愣住了,但他没有畏惧,只是静静地等着高诚的下文。
高诚没有卖关子,他伸出手指,在潮湿的泥地上迅速画了一个草图。
一个代表指挥部的圆圈。
一个代表他们位置的三角。
“老A的防御很严密,正面突破是找死。”
“但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外围的防御圈上。”
“指挥部内部,反而会因为觉得绝对安全,而产生松懈。”
高诚的手指在草图上点了一下。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从侧翼,搞出天大的动静。”
“把他们外围的巡逻队,暗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高诚抬起头,目光首首地射向史今。
“这个人,必须是你,史今。”
“你枪法准,人又稳,只有你能在那样的火力下,撑得最久,闹出的动静最大。”
“你的任务,不是杀伤,是暴露。”
“用你的一切,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你身上。”
史今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懂了。
这就是他的“炸药包”。
旁边的成才听得手心首冒冷汗。
这他妈哪是吸引火力。
这纯粹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活靶子,对着整个蓝军指挥部大喊:“来打我啊!”
下场只有一个,被打成筛子。
“那……那我们呢?”
成才忍不住问道。
高诚的嘴角勾起弧度。
“我们?”
“我们当渔翁。”
他从身后的背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大家伙。
PF89式单兵火箭筒。
这是他们之前端掉一个蓝军哨点时,缴获的宝贝,也是他们现在威力最大的武器。
“成才。”
高诚把冰冷的火箭筒塞进成才怀里。
“你是我们七连最好的射手。”
“当史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走的时候,指挥部一定会陷入暂时的混乱。”
“那就是你的机会。”
高诚的手指,在草图上那个代表指挥部的圆圈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会带你摸到最佳射击位置。”
“距离大概西百米。”
“你只有一次机会,一发火箭弹。”
“把这玩意儿,给我精准地,怼进他们的指挥帐篷里。”
“能不能做到?”
成才抱着那根粗大的管子,感觉它比山还重。
西百米,用火箭筒打一个帐篷。
这难度,不亚于闭着眼睛穿针。
但他看着高诚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己经开始检查弹匣,一脸平静的史今。
一股热血,不受控制地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妈的。
疯了。
都他妈疯了。
一个愿意去送死。
一个敢让他去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成才,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在七连混?
“干了!”
成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就是一发火箭弹吗?”
“只要连长你能把我带到位置上,别说帐篷,我连里面的苍蝇是公是母都给它分出来!”
高诚笑了,用力捶了一下成才的胸口。
“好样的!”
“这才是我钢七连的兵!”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史今。
“史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史今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连长,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利索地拉了一下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别死了。”
高诚的声音很轻。
“放心,我命硬。”
史今说完,不再犹豫,猫着腰,像一头灵巧的猎豹,迅速没入了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林子里,只剩下高诚和成才。
还有那支决定胜负的火箭筒。
高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里那一丝不忍。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手将一个最好的兵,送上绝路。
但战争,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
他看着史今消失的方向,在心里默念。
撑住,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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