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刺目的红光疯狂旋转,警报声尖锐得刺破耳膜。
“警告!
核心反应堆超载120%……130%……”苏渺没有理会。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全息投影——那里正构建着人类历史上第一组稳定存活的混沌基因链。
幽蓝的光在她脸上跳动,汗珠沿着苍白的鬓角滚落,砸在冰冷的操作台上。
深蓝色的实验服袖口处磨损得起了毛边,上面还沾染着前几天实验时溅上的试剂渍点。
她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凌乱的黑发潦草束在脑后,有几缕散下来黏在汗湿的颈侧,像被什么东西纠缠着。
“加压!
给我顶住!”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虚影,输入指令的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投影中那些纠缠的、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星云奥秘的基因链,正发出不安的嗡鸣,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白炽光点。
冰冷的机械音依旧平稳无情,字字如刀:“超载140%……临界点突破。
灾难性崩溃倒计时:10、9、8……”苏渺猛地抬眼,视线穿透警报的红光和震耳欲聋的蜂鸣,死死盯着那条即将改变人类医学史、甚至生命进化史的基因链。
那螺旋的结构是如此的完美,每一个节点都蕴含着打破生命界限的可能。
可边缘那灼目的白点,正疯狂扩散、蔓延,那是能量失控的征兆,是她毕生心血即将焚毁的先声。
那白点瞬间炸开——“……3、2……”一声不是人间该有的巨响轰然爆发。
视野被无边无际、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吞噬。
苏渺感觉自己薄得像一张纸片,被这毁灭的风暴轻易掀飞。
身体的感觉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剥离干净,灼热如同坠入熔岩,冰寒又仿佛沉没深海,极致的撕裂贯穿灵魂。
剧痛与虚无并存。
意识像一块被无情巨力投入搅拌机的破布,即将彻底搅碎消散前,一些冰冷、怨恨、不甘的碎片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猛地灌入她濒临消散的思维:……高高在上的女人,华丽刺目的珠翠反着冷光,眼角眉梢都是精雕细琢的凉薄,声音却温柔得似裹了蜜糖的毒针:“渺渺,灵根测试乃宗门要务,岂容你贪玩儿耽搁?
快去吧。”
温柔的声音像毒蛇的吐信。
……无尽的嘲笑和窃窃私语如同挥之不去的蝇群,冰冷的地板硌着膝盖。
“看啊,大长老的千金竟是个废根,还不如条狗!”
声音尖锐刻薄。
……绝壁悬崖之上,狂风撕扯着单薄的弟子服。
一只保养得宜、涂着丹蔻的手,轻轻印在瘦弱的脊背。
“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去的地方。
尘归尘,土归土吧…”背后的力道轻柔得近乎爱抚,却足以将一具孱弱的身躯推向身后的万丈深渊。
惊恐的双眼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冰冷刻骨。
“啊——!”
苏渺猛地睁开眼。
不是实验室爆炸后灼热刺目的白光,而是阴冷潮湿、昏暗模糊的深谷崖底。
破碎的嘶喊被堵在喉咙里,化为一声压抑沉闷的低吼。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巨浪当头拍下,将她刚刚复苏的些许意识再次打散。
我不是……被炸死了吗?
那个女人……柳如嫣?!
混乱的记忆碎片和难以忍受的身体痛苦,在她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里疯狂搅动。
头痛得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铁锥在里面来回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烈的眩晕。
窒息感如同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她的脖颈,崖底弥漫的浓稠瘴气带着腐烂植物和金属锈蚀混合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滚烫的刀子,刺辣感从气管一路烧灼到肺腑深处。
更可怕的是身体本身。
这具身体像是被拆碎了又草草缝起,没有一个地方听她使唤。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断了茬,尖锐的痛楚在每一次轻微动弹时席卷全身。
更糟糕的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剧痛,骨头像是碎在胸腔里,每一次扩张都带来尖锐的碾磨感。
她喉咙里泛上浓重的铁锈味——那是鲜血特有的腥甜气息。
左眼如同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炼钢炉!
一阵又一阵足以撕裂灵魂的灼痛突然袭来,像有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她的眼球,在里面残忍地搅动!
她控制不住地痉挛蜷缩,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左手死死捂住左眼,指缝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渗出,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操…”一声含混痛苦的咒骂挤破肿胀的喉咙,沙哑得吓人,带着濒死的野兽般的嘶哑气息。
冰冷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那个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死亡的气息。
柳如嫣。
是她……是她把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推下来的!
一个宗门大长老的千金,竟因为身具无人能辨的混沌灵根被诬为废物,最终被自己的继母推下悬崖,殒命于此!
“好得很……柳如嫣?”
苏渺喘着粗气,试图挣扎起身,手指抠进冰冷黏腻的黑色淤泥里,勉强支撑起上半身,撕裂般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阴冷的崖底,浓厚的瘴气无声地流动,泛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掺杂着病态黄绿色的微光。
西周是高耸入云的漆黑崖壁,岩石嶙峋狰狞,被一层滑腻潮湿的深色苔藓覆盖。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腐铁锈味,还有岩石深处渗透出来的、湿漉漉的冷气。
除了自己沉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膛里擂鼓般疯狂又虚弱的搏动,听不到任何生命的声音,仿佛一片绝对的死寂之地,唯有死亡在此安眠。
这种冰冷和窒息感,比实验室爆炸的瞬间更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头顶高远的、被瘴气扭曲得如同毛玻璃般的天空,倏然一阵波动。
光影诡异地扭曲、凝聚,竟凭空勾勒出一张模糊却异常精致熟悉的脸孔轮廓。
柳眉微挑,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嘴角甚至挂着一抹关切而悲悯的浅笑。
一个清冷柔婉的声音在苏渺的脑海中首接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叹息和惋惜,仿佛穿越了空间首接在她耳边低语:“渺渺,你这孩子,为何如此不省心?
擅闯禁地,己是重罪,如今又失足坠落这般险恶之所……天道无情,生死有命呐。”
那声音温温柔柔,却比崖底的寒风更刺骨。
幻象中的女人——柳如嫣,身影朦胧扭曲,宛如一道投射在水波之上的幽影,她的话语依旧温婉,却像淬了冰碴的棉线缠绕勒紧:“做母亲的,总要来看看你最后一面。
思过崖的教训终归还是太轻了……看看这悬崖多深呐,万丈不止吧。
尘归尘,土归土……”那叹息声悠长而悲悯,每一个字眼都化作实质性的重锤,狠狠敲打苏渺的意识,让她头痛欲裂,“从此魂飞魄散,也算干净。”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中的幻影倏然溃散,如同泡影,不留半点痕迹。
崖底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那无处不在的瘴气,无声地嘲笑着绝望的生灵。
那句轻飘飘的“魂飞魄散,也算干净”,像淬毒的冰针刺进苏渺仅存的意识。
一股源自这具残躯深处、近乎本能的、带着强烈不甘和灭顶恨意的寒流,猛然冲垮了苏渺勉力维持的理智防线。
那不是她的情绪,却又清晰地烙印在血肉记忆里,冰冷刺骨。
她喉咙腥甜上涌,身体剧烈震颤。
“咳咳……呜!”
一口浓黑的瘀血终于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溅在潮湿泥泞的黑色土地上,刺目惊心。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眼看就要熄灭在这彻骨的绝望和怨恨里。
魂飞魄散……干净?
放屁!
我苏渺……岂能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
无论是谁!
这破身体……还是那个贱人!
一个来自她自身灵魂最深处的怒吼,带着实验室里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贯穿了即将涣散的意识。
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濒死的灵魂,那份属于生物博士的、在绝境中也要拆解分析、找出活路的本能,骤然压过了一切。
呼吸……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剧烈的、如同有尖刀在肺里剐蹭的痛楚,专注地控制每一次吸气和呼气。
心律严重不齐,失血性休克前兆…… 她默念着自己熟悉的判断。
胸口……至少三根肋骨骨折,左臂开放性创口疑似感染,左眼状态未知但绝对有大问题…… 她像在实验室处理一份棘手的数据报告一样,冷硬地逐一盘点这具身体糟糕透顶的“初始状态”。
剧毒瘴气,持续性吸入伤……致命因子。
必须尽快阻断…… 视线在昏暗中极力搜寻。
被泪水、血水、汗水模糊的视线,凭着一种求生的本能和科学研究者对异常的敏锐,忽然死死定在崖壁根脚处——就在离她染血的手印不远处。
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近乎于黑的滑腻苔藓,在昏暗的光线下毫不起眼。
但苏渺注意到,离那苔藓特别近的几株枯瘦野草的叶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紫色反光。
那是植物产生某种针对性化学抗性的常见表型特征!
一个几乎不可能在这绝境中发生的联想,如同火星点燃了她死寂的思维。
苔藓,真菌的近亲……有些真菌,尤其是那些生长在极端恶劣环境中的种类,为了生存和排挤竞争者,会分泌强有力的代谢产物,其中不乏能抑制或拮抗其他毒素的特异性成分!
它们在毒气弥漫之地生长……它们自身必然具备抵抗这种瘴气的机制。
它们的组织里……很可能存在天然的解毒要素!
一股战栗的电流顺着脊椎骨窜上苏渺的头顶,瞬间压过了所有绝望和伤痛。
她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墨绿,那里面蕴藏的不再是寻常的岩壁覆盖物,而是一个闪烁着幽蓝微光的、蕴藏着生存密钥的实验室新课题!
一种比肾上腺素更强大的、名为“可能”的力量,强行驱散了一丝缠绕着她的死亡寒气。
她猛地屈起剧痛的、却还能动弹的手指,使出最后的力气,狠狠朝着那片墨绿抓去,污泥和岩石碎屑陷入指缝的伤口也浑然不觉。
冰冷的叶片带着某种奇异弹性被她攥在掌心。
黏滑触感在指间蔓延。
那一点微弱的蓝光在她模糊的视野中,像实验室里被成功点亮的稳定基因链般跳动。
“真菌中的……嗜极生物么……”她近乎无声的唇语在腥臭瘴气里散开,眼睛却死死盯着指缝中那一抹诡异的蓝痕,像在确认某种颠覆认知的发现——这污浊崖底微不起眼的生命,是否真能成为她在异界风暴中存下的第一根锚点?
这腐朽躯壳深处翻腾的混沌之力,又究竟会将命运导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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