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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星星呢的《两生花原著小说》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我有着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而姐姐她死死在了三年京中下的第一场大雪从我就成了1我叫沈清是威国公府的嫡长也是当朝的皇我还有个双生妹她叫沈清但她三年前就死其我就是沈清三年前死是我的姐从我就成了我与姐姐出生那天边霞光万紫气东国师抚掌而断言此乃祥瑞之预示海晏河清、天下太果当日边境便传来捷与我们缠斗五年的瑞...
主角:沈清河,晏儿 更新:2025-06-16 14: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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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姐姐她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
京中下的第一场大雪里。
从此,我就成了她。
1
我叫沈清晏,是威国公府的嫡长女,也是当朝的皇后。
我还有个双生妹妹,她叫沈清河,但她三年前就死了。
不。
其实,我就是沈清河。
三年前死的,是我的姐姐。
从此,我就成了她。
我与姐姐出生那日,天边霞光万丈,紫气东来。
国师抚掌而叹,断言此乃祥瑞之兆,预示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果然,当日边境便传来捷报,与我们缠斗五年的瑞金国退兵求和了。
皇上龙颜大悦,亲自赐名清宴清河,寓意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流水般的赏赐抬进沈府。
同来的还有一道赐婚圣旨——待姐姐及笄后,便与太子顾知尧完婚。
晏儿是未来的太子妃,自然要格外精心教养。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姐姐,眼中满是骄傲。
而我被乳母抱着,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抓挠着虚无的空气。
姐姐三岁起便有宫里的教习嬷嬷单独教导。
我记得那是个面容严肃的老妇人,眼角下垂如刀刻,手中常执一根细长的檀木戒尺。
每当姐姐背错一句《女诫》,那戒尺便会啪地落在她稚嫩的手心。
而我则像只野雀儿,整日在府中上蹿下跳。
春日攀折海棠,夏日偷采莲蓬,秋日追逐落叶,冬日团雪嬉戏。
当我在爬树摸鱼时,姐姐正被教习嬷嬷盯着学习宫规;
我溜出府看花灯听大戏时,姐姐只能在房中抚琴刺绣背诗练字;
我与大哥哥踏青放纸鸢时,姐姐正和女官学习看账册。
阿河你又把裙子弄破了母亲常常这样呵斥我,然后转头对姐姐柔声细语,晏儿,今日学的《女诫》可都记熟了?
姐姐温婉如静水深流,我活泼似山涧清溪。
即便容貌相同,旁人也能一眼分辨谁是沈清晏,谁是沈清河。
姐姐走路时裙裾纹丝不动,莲步轻移如水面滑行。
而我总是不自觉地让裙摆飞扬,像只欢快的鸟儿。
父亲同姐姐说话永远和风细雨,对我却动辄呵斥。
清河,你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看看你姐姐,那才是威国公府嫡女该有的模样。
父亲常这样训斥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十岁那年,我打碎了父亲最爱的青瓷花瓶。
父亲勃然大怒,罚我在祠堂跪一整夜。
寒冬腊月,我缩在蒲团上瑟瑟发抖。
半夜里,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轻响,姐姐提着食盒溜了进来。
阿河,快吃点东西。
姐姐从怀中掏出还温热的栗子糕,又解下自己的斗篷裹在我身上。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含糊不清地说: 若是被父亲母亲知道……
嘘,别说话,我陪你一会儿就走。
姐姐跪在我身旁,轻轻揉着我僵硬的膝盖。
月光透过窗棂,在姐姐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我觉得姐姐美得像月宫仙子。
十三岁那年上元节,我偷溜出府看灯会。
长街上人潮如织,花灯似海。
我挤在人群中看舞狮,忽听得身后一声熟悉的轻唤: 阿河。
回头望去,姐姐披着月白色斗篷站在灯下,面容被彩灯映得忽明忽暗。
她眼中含着我读不懂的忧郁,却从袖中掏出一包松子糖塞给我。
姐姐。我嘴里塞满糖,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替我拢了拢散乱的鬓发,轻声道: 你偷跑出来,我不放心。
那晚我们并肩坐在府中最高的梧桐树上,看满城灯火如星河倾泻。
姐姐突然问我: 阿河,若有来世,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只鹰我挥舞着手臂,飞得高高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真好。姐姐笑了,月光在她眼中碎成晶莹的泪,那姐姐就做棵梧桐吧,让你累了有枝可依。
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伤感,只是靠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那是宫中赏赐的香料,端庄持重,与我身上沾染的花草香截然不同。
十四岁的中秋节,我和姐姐一起在庭中赏月。
桂花香气浮动在清凉的夜风中,姐姐亲手做的月饼摆在石桌上,甜香扑鼻。
望着清冷的月辉,姐姐问我: 阿河,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起身,豪气万丈地说: 我想去漠北,顾知睿同我说,那里有这天地间最宽广的草原,我要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落日与星空
说到激动处,我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回头却见姐姐望着月亮,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月光下,她的侧脸如同玉雕,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觉得姐姐的笑容越来越少了,眼中的忧郁却越来越深。
姐姐,你不开心吗?我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有什么心愿吗?你想要什么,等我长大了都去给你寻来好不好?
姐姐轻抚我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啊,只要我的阿河快快乐乐、一世无忧就好。一切都有姐姐担着,阿河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那时的我不懂姐姐眼中的忧愁从何而来,只是笑嘻嘻地抱住她。
姐姐也要开心等太子哥哥登基,姐姐就是皇后啦,到时候可要罩着我
姐姐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
夜风吹过,满树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下了一场金色的雪。
2
十四岁那年的冬至,是我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节气。
天色阴沉得像是被泼了墨。
栖霞寺的钟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冷。
阿河,你慢一点,仔细摔着。
姐姐轻声提醒,月白色斗篷上的银线梅花在冬日微光中若隐若现。
我在青石台阶上蹦蹦跳跳,绯红色斗篷上的金雀随着动作振翅欲飞。
姐姐,你快点呀。
母亲回头看我俩,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栖霞寺香火鼎盛,冬节这天更是人头攒动。
我们随着知客僧穿过重重殿宇,檀香的气息萦绕鼻尖。
大雄宝殿内,母亲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嘴唇微动似在默念什么。
姐姐也规规矩矩地行礼,跪在蒲团上的背影笔直如竹。
我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却忍不住偷眼瞧她。
姐姐永远是那么完美,连祈福时的侧脸都像是工笔画描摹出来的。
求菩萨保佑阿河平安喜乐。
姐姐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我心头一热。
我赶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求菩萨让姐姐永远这般疼我。
上完香已是午后,我们在禅房用了素斋。
寺里的素火腿做得极妙,我连吃了三块,被母亲用眼神制止。
姐姐却将自己那份推到我面前,眼中满是宠溺。
下山时天色已暗,山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
母亲抬头看了看压得极低的云层,下雪了,快些回府吧。
她话音未落,林中突然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撕破了山间的寂静。
保护夫人小姐
护卫的吼声与刀剑出鞘的铮鸣同时响起。
十余名蒙面黑衣人从林间窜出,雪亮的刀光映着残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泼洒在雪地上,像是谁打翻了朱砂砚台。
快跑
母亲厉声喝道,一把将我们推向山路另一侧。
我踉跄着后退,忽然一道刀光直扑面门——
阿河小心
月白色的身影如一片云飘到我面前。
我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看见姐姐胸前绽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那血色迅速蔓延,将她斗篷上绣的梅花一朵接一朵染红,像是寒冬里不合时宜的怒放。
姐姐
我接住她下滑的身子,手掌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她的血与我的绯红斗篷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栖霞寺方丈带人赶来时,姐姐已气若游丝。
老方丈医术精湛,却也只能摇头叹息。
回府的马车上,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流逝。
她的手指无力地擦过我的泪眼,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阿河...别哭...姐姐只...想...要阿河...永远开心...快乐...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刻进我心里。
当她的手臂最终垂落时,我发出的尖叫让车夫险些勒不住受惊的马匹。
我死死抱住姐姐逐渐冰冷的身体,任凭鲜血浸透我的衣裳,哭得撕心裂肺。
3
府门前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父亲冲出来时,我看见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颤抖着手探向姐姐的颈侧,然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晏儿……殁了?他的声音陌生得可怕。
那一刻我分明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不是悲痛,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复杂情绪。
父亲没有立即安排丧事,而是命人将姐姐的遗体安置在偏厅,然后将我和母亲带进了书房。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阴晴不定。
跪下。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
我茫然跪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衣袍上姐姐的血已经半干,结成深褐色的硬块。
阿河,你姐姐是为救你而死。
父亲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心里。
你可知她是内定的太子妃?现在她死了,我们沈氏一族会面临什么?
我震惊地抬头,终于明白父亲眼中的情绪是什么。
那是大祸临头的恐惧。
从今日起,你就是沈清河。
父亲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会对外宣称你受惊病倒,你必须尽快学会你姐姐的一切。她的仪态、她的才艺、她的字迹。从前的顽劣性子,给我统统收起来。
母亲扑上来抱住我,泪水打湿了我的衣领。
孩子,沈氏一族的荣辱都系于你一身了啊。
我浑身发抖,眼泪无声滚落。
原来在父亲母亲眼里,姐姐的价值从来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作为政治筹码的身份。
而现在,这个重担要由我来背负了。
那一夜,威国公府挂起了白幡。
我站在阁楼上,看着前来吊唁的宾客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中有皇亲国戚,有名门望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哀戚。
清河小姐蕙质兰心,真是天妒红颜啊……一位夫人用帕子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死死攥着窗棂,指甲陷入掌心,在心中冷笑。
他们连为谁哭泣都不知道。
夜深人静时,我偷溜进灵堂。
姐姐的棺椁静静停放在白色帷帐中央,烛火摇曳中,我颤抖着手抚上冰冷的棺木。
棺中的姐姐穿着她最爱的月白色衣裙,面容经过妆点后安详如沉睡。
我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个噩梦。
但姐姐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温柔地唤我阿河了。
姐姐,没有你,我怎么会开心快乐呢?
姐姐...
我哽咽着,从腕上解下那条从不离身的银铃铛手链,这是岁生辰时姐姐送我的礼物。
我轻轻将它放入姐姐交叠的手中,就让它...代替我陪着你吧...
铃铛在寂静的灵堂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姐姐在回应我。
我俯身靠近棺木,在姐姐耳边轻声道: 姐姐,下辈子,换我做姐姐来保护你。
第二天,姐姐的棺木下葬。
黄土掩埋的不仅是她的容颜,还有真正的沈清河。
纷纷扬扬的雪幕中,我接过侍女递来的暖炉。
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永远停留在这个血色冬至。
从今往后,我必须是沈清晏。
4
我的及笄礼定在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钦天监说这日紫微星明,凤鸾和鸣,是十年难遇的吉日。
在这之前,我以沈清晏的身份进了一次宫。
这一年里,皇宫的鎏金马车来过几回,但每次都被母亲挡了回去。
大姑娘的风寒未愈,实在不敢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
母亲的声音从雕花门缝里漏进来,带着蜂蜜般的甜腻与砒霜似的冷硬。
窗棂外那株西府海棠开了又谢,我在听雪阁日复一日描摹着姐姐的模样。
晨起梳妆要用七寸长的犀角梳,从发根到发尾要恰好梳满一百下。
执笔时虎口要悬空三指,姐姐临帖时手腕内侧会浮起淡青色的血管。
用膳时银箸碰触瓷碗的声响,被母亲用戒尺纠正了十七次。
梅雨时节的回廊下,夜夜绑着沙袋反复来回,直到绣鞋里浸透鲜血。
终于,青石板上映出的身影渐渐与姐姐重合。
莲步轻移,裙裾不扬,端庄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就连下跪行礼的仪态都学了上百遍,脊背要挺得如松如竹,脖颈却得弯出新月般的弧度。
膝盖上的淤青还未消退,母亲又命人在回廊铺满黄豆。
晏儿总角那年就能在豆上起舞,你既占了她的身份,就该承得起她的凤冠。
三更天的梆子响过第三遍时,我仍在临摹姐姐的《兰亭集序》。
宣纸上的墨迹被泪水晕开,像极了落在姐姐丧服上的雪片。
母亲突然推门进来,护甲划过我颤抖的手背。
晏儿的字从来不会洇墨,你该知道,国公府经不起第二次丧事。
我改了以前明媚张扬的性子,学着姐姐的端庄静和,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太子妃和未来国母。
只有夜晚,枕着姐姐曾用过的枕头,我才敢无声地流下泪水。
入宫前,父亲将我唤至书房,面色阴沉如铁。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道: 记住,你是沈清晏。若有半点差池,不仅是你,整个威国公府都会万劫不复。
我平静地点头,心如死水。
入宫那日,我穿着姐姐最爱的月白色衣裙,梳着姐姐常挽的云髻,步履轻盈地走在宫道上。
裙裾纹丝不动,莲步轻移,连袖口垂落的弧度都与姐姐分毫不差。
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姐姐的仪态,甚至连低眉浅笑时睫毛轻颤的弧度,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皇后的凤仪宫比记忆中更香。
她拉着我的手,慈爱地说了许多话,对我的仪态十分满意。
晏儿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皇后轻抚我的发鬓,眼中满是欣慰,赐下一对鎏金并蒂莲步摇。
本宫就盼着你早日及笄,与尧儿完婚。
为我簪发时,鎏金护甲不小心勾断了一根青丝。
那发丝飘落在蟠龙纹地砖上,像极了姐姐咽气时从我指间滑落的那缕。
又坐了一会儿,皇后同以前一样借口去休息,让嬷嬷带我去御花园逛逛。
刚走出凤仪宫,便看见太子顾知尧正往这边来。
见我出来,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我,久久不动。
他负手而立,玄色蟒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
阳光透过廊檐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4
对于这个太子哥哥,以前我挺喜欢的。
因为他长得实在俊美,比我大哥还要好看几分。
幼时初见他,我甚至流下了口水。
还记得那是第一次跟姐姐进宫小住。
彼时我不过十岁,正是调皮捣蛋之时。
趁姐姐被女官带去学礼仪,我偷偷溜了出去。
追着檐角鎏金风铃跑过三重宫阙,等回过神时,眼前已是陌生的宫墙。
琉璃瓦上残雪未消,在苍青天幕下泛着泠泠冷光。
我缩在塘边的太湖石后,看水面浮着薄冰,金红的锦鲤在冰层下游弋如流火。
脚上绣着连枝梅的棉靴早被雪水浸透,脚趾冻得发麻。
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时,我终于忍不住抽泣。
哪来的小泥猴?
带笑的声音惊得我抬头,望见两个少年踏雪而来。
稍年长的披着玄狐大氅,眉目如墨笔勾勒。
年幼的裹着银鼠斗篷,眼睛亮得像星子。
年长的少年蹲下身,大氅扫过积雪: 迷路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打了个哭嗝,鼻涕泡啪地裂开。
年幼的少年噗嗤笑出声,太子哥,你看她流口水了。
我才知道,这个披着玄狐大氅的少年就是当朝太子殿下顾知尧,是我姐姐未来的夫婿。
靛蓝帕子递到眼前,语气温和: 把脸擦擦。
那帕子浸着松烟墨的苦香,混着少年指尖淡淡的沉水香。
我胡乱抹着脸,擦完把脏兮兮的帕子还给他,还冲他甜甜地笑。
许是我笑得太甜,他没有嫌弃那块满是我口水和眼泪的帕子,叠好又放回了袖子里。
太子弯了弯嘴角,声音温和: 你是威国公府的二小姐?
姐夫,是我,我是清河。我重重点头。
少年身形微僵,耳尖漫上薄红: 孤与你姐姐尚未成婚。
沈清河?年幼的凑近打量我,听说你把陆太傅的胡子烧了?
我瞪圆眼睛,心虚地摆手,不是我……是他自己凑近看火折子时燎的
太子突然轻笑,积雪从枝头簌簌而落。
他解下大氅裹住我,温暖的绒毛还带着体温。
走吧,送你回去。
回凤仪宫的路上,我叽叽喳喳地说着刚刚溜出来后看到的新鲜事物。
太子只是微笑听着,他身旁的少年倒是和我聊得很投机。
后来才知道他是七皇子顾知睿,德妃娘娘的儿子,只比我大两岁。
我是偷溜出来的,到凤仪宫门口的时候我就想跟他们分开。
姐夫,我是偷偷出来的,你可以不要告诉皇后娘娘和我姐姐吗?
太子点头,又不忘提醒我,孤与你姐姐还未成亲,不能再叫姐夫了。
那叫什么?
七皇子在一旁插话,可以和我一样,叫太子哥哥啊。
我有点失望,但还是乖巧地喊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这才重新露出笑脸,摸了摸我的头,去吧,我不会告诉母后和你姐姐的。
和他们挥手后,我又偷偷溜回了我和姐姐在凤仪宫的院子。
幸好管事的嬷嬷心思都在姐姐身上,并没有发现我出去过。
5
自那日初遇后,我每每踏入朱红宫墙,总能在梧桐树影里撞见七皇子顾知睿的身影。
当我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跨过凤仪宫长廊外那处总是积着雨水的小洼地时。
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小馋猫又来觅食了?
抬头望去,只见顾知睿斜坐在那株最老的梧桐树上。
斑驳的树影落在湖蓝色的锦袍上,像是谁随手撒了一把碎金。
他笑着抛来一颗金丝蜜枣,我慌忙去接,宽大的衣袖却带倒了藏在袖中的话本子。
泛黄的纸页哗啦啦散落一地,有几张还沾上了湿润的泥土。
顾知睿蹲下身帮我拾捡时,我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在春光里轻轻晃动。
那是我输了赌约后,被他缠着绣了整整七天的杰作。
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针脚间,勉强能辨认出一团似是而非的白色锦纹。
原本该是祥云图案,最后却成了不伦不类的棉花团。
此刻这拙劣的绣品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倒比刚完工时顺眼了许多。
天天戴着这么个丑东西,也不怕被人笑话。我红着脸去抢他腰间的荷包。
顾知睿却灵巧地躲开,将荷包举得更高,眼角眉梢都染着狡黠的笑意。
这朱墙内二十株百年梧桐都记得我们的秘密,虬结的枝桠间藏着我们偷藏的桂花酿。
御膳房永远飘着诱人的甜香,有回我们躲在面粉堆后分食杏仁酪,御厨掀屉时雪白的面粉忽地腾起,将我们染成两个雪娃娃。
他笑得前仰后合,蘸着桂花蜜在我袖口画了只歪耳朵兔子。
那甜香萦绕不去,连去给皇后请安时,姐姐都笑着问我袖间怎会有桂子气息。
至于太子哥哥,他太忙了。
好几回看他穿着玄色蟒袍在文渊阁与御书房间来回奔波,行色匆匆。
每次来给皇后请安,娘娘都会让他带姐姐去御花园逛逛。
有次我踮脚去够海棠枝,正好撞上他含笑的眼眸,温柔得能融化三冬冰雪。
太子哥平日冷得像块冰。顾知睿有回在撷芳亭偷吃冰湃杨梅时同我咬耳朵,可见他是真心喜欢你姐姐。
我嘴里塞满杨梅,重重地点头。
姐姐这么美好,全天下谁会不喜欢她呢?
暮雨忽至时,我们看见太子哥哥执伞而来。
雨丝在青石板上溅起珍珠,他蟒袍上的金线在晦暗天色里明明灭灭,腰间玉佩发出清泠的声响。
我们朝他招手,他没过来,只是远远地、定定地看着。
沈清河死的那日,灵堂的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顾知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被他身旁小太监拉下去的时候,锦靴在青砖上刮出长长一道痕。
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一个劲地说还要带我去漠北草原骑马射箭呢。
而太子哥哥只是静立灵前,修长的手指抚过棺木,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如果他知道里面躺着的是姐姐,该多心痛啊。
我曾悄悄地问姐姐,太子哥哥是她心仪的人吗?
姐姐看着远方,眼神空灵,只说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合格的帝王会是合格的夫君吗?
我不懂。
应该是的吧,毕竟他看姐姐时那样温柔。
6
暮春的宫墙内,海棠凋零的花瓣随风飘落,在青石板上铺就一层淡粉色的绒毯。
这会他静静地看着我,那双如墨玉般的眸子映着廊下摇曳的宫灯,眸中神色复杂得让我读不懂其中深意。
我藏在广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手心里沁出的汗珠将丝绢浸得微潮。
春风拂过鬓角,却吹不散我额间细密的汗珠。
我在心里反复回忆姐姐是如何与他相处的。
姐姐总是微微垂着眼睫,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说话时声音轻柔得像三月里的柳絮。
府中的老嬷嬷常说,大小姐是天生的贵人相,连蹙眉时眼角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的。
母亲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教我姐姐的各种神态规矩,从如何执盏到如何行礼,如何让裙裾摆动如流水行云。
却唯独忘了教我,面对未来的夫君时,该用怎样的眼神,该露几分笑意。
此刻我站在回廊下,只觉得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照在背上都是冷的。
我屏住呼吸,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太子哥哥。
这声呼唤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他突然身躯一震,玄色锦袍上的金线云纹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光。
倏地看向我,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竟满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绣鞋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步,踩到了一片刚落下的海棠花瓣。
我听见李嬷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太子殿下,娘娘已经午休去了,说让您带沈小姐去御花园走走。
海棠花还在落,一片花瓣粘在了我的睫毛上。
透过这层粉色的纱幕,我看见太子的手微微发抖。
御花园的石子路蜿蜒曲折,两旁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簌簌落在我的织金裙裾上。
顾知尧走得极快,玄色衣袂在春风中翻飞。
母亲教导的闺阁礼仪在我脑海中回响: 莲步轻移,环佩不鸣。
既要保持端庄又要跟上他的步伐,走得十分费劲。
姑娘当心脚下。随行的宫女小声提醒。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肌肤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转过一株垂丝海棠,他突然在一座嶙峋的假山前驻足下来。
他看了我一眼,眸色深邃如古井,不知在想什么。
转身时,玉冠上的明珠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我正想开口询问,他已经转身往假山里面走去。
这座假山我很熟悉。
巨大的太湖石堆叠成奇妙的形状,中间有一个天然的隧洞,穿过去就是一片开满野花的小草坪,是通往西六宫的捷径。
从前我常喜欢从洞里钻过去,沾了满身青苔也不在乎。
然后突然出现在姐姐面前,笑得一脸得意,眼睛弯成月牙,仿佛在说: 看吧,我比你们快呢
但如今我是沈清晏啊,是那个连走路都要数着步数的大家闺秀,怎么可以钻假山洞呢。
我站在洞口踌躇不前,看着顾知尧弯身钻进隧洞,青苔在他衣摆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没有回头,却在洞口停住脚步,背着光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清冽的声音传来。
不进来吗?
这是今天我们见面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冷淡得像初融的雪水,没有了往日他同姐姐说话时的温柔。
记忆中他同姐姐说话时,眼角眉梢总是带着点笑意,声音和煦如春风。
我低头看着自己绣鞋上沾的草屑,犹豫了半晌,还是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7
隧洞里的空气潮湿阴冷,带着青苔和泥土的气息,石壁上爬满的薜荔藤比记忆中更茂密。
黑漆漆的洞里,顾知尧走得极慢,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也只能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思绪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忽然前方人影一顿,我直直撞上他后背。
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下恕罪……
我急退半步,后腰却不慎撞上凸起的钟乳石,疼得我吸了口冷气。
他抬手虚护在我脑后,这个姿势几乎将我困在方寸之间。
我闻到他衣袖间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洞中潮湿的气息,莫名让人心慌。
我揉着发红的额头,委屈巴巴地抬眼看他,眼神里满是控诉。
抱歉。
我摇摇头,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太子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来假山洞?
声音在空荡的洞穴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顾知尧背靠在湿滑的假山石上,低头看我。
明明是在黑漆漆的洞里,我却觉得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看得我一阵心虚。
从前觉得宽敞的隧洞,这会只觉得狭小逼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清河......
他突然开口,我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这个名字像一把利刃刺入我的胸口。
我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磕磕绊绊地打断他: 太子哥哥...我是清晏...
声音细如蚊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脆弱。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灼灼如炬。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带起的气流拂过我的额发。
你从前都是依着规矩叫孤殿下的,今日怎么突然改口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探究,像一把小刀轻轻刮过我的伪装。
随着他的话落,洞中一阵凉风穿堂而过,我竟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怎么忘了,姐姐往日都是恭恭敬敬喊他太子殿下的。
唤他太子哥哥的,是沈清河。
我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他却好似没在意这个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孤记得...你妹妹清河...她在这里刻过字。
声音如同洞中的凉风般清冷,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石壁某处。
我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呼吸骤然停滞。
斑驳的苔痕间,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河字,笔画稚嫩得像孩童的手笔。
这是我偷偷刻下的,用随身带的银簪子一点一点凿出来的,当时还划破了手指。
这是我一个人的小秘密。
妹妹她顽劣,让殿下见笑了。
我强作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带着点颤抖。
手紧紧攥住裙边,上好的云锦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不知他为何今日会突然提起沈清河,难道是心中已有怀疑?
我偷偷抬眼看他。
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看见他对着那道刻痕出神。
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恍惚得像是陷入了某个遥远的回忆。
我们就这样一站一立,沉默在洞穴中蔓延。
我拘谨地站着,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被无形的压力刺痛,如芒在背。
不知过了多久,他率先走向洞口,挺拔的背影重新披上了那层不可侵犯的威严。
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幸好,直到我与他分别离开皇宫,他都没有再说起清河。
回府的马车上,我靠在窗边,看着宫墙在暮色中渐渐远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也许,刚才真的只是他随口一提罢了。
8
光阴倏忽,转眼便是重阳之日。
笄簪入髻,青丝初绾。
同日,宫里的纳彩礼到了。
朱漆礼盒络绎不绝,由内侍们鱼贯抬入,堆满了前厅回廊。
锦缎如霞,明珠似月,金玉器物在日光下流转着冰冷而尊贵的光泽。
礼单冗长,唱名声不绝于耳,压过了我心底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同送来的,还有那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凤冠霞帔。
凤冠上累丝的金凤衔珠欲飞,霞帔的云锦暗纹华贵繁复,沉重得几乎要压弯我尚未完全长成的脊梁。
指尖拂过那冰冷的金玉,心底一片茫然。
这华服包裹的,究竟是我,还是一个名为太子妃的精致躯壳?
我与太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
那一日京中下起了初雪。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下,未至黄昏,柳絮般的雪便纷纷扬扬地洒落京城。
如同姐姐去世那日。
记忆深处那日蚀骨的冰冷与绝望,伴随着漫天飞雪,无声无息地漫上心头,冻得我指尖发麻。
太子大婚乃国之盛典,圣上龙心大悦,颁下恩旨,大赦天下。
举国上下一派喜气,整个京城红绸交错,喜灯掩映。
茫茫雪色之下,是触目惊心的红,红得刺眼,红得像某种无声的献祭。
临行前,母亲将我紧紧拥在怀中,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却如重锤敲打在我的心上。
吾儿切记,此去东宫,非仅为你一人。你身后站着的是沈氏满门,务必谨言慎行,一切以家族荣耀为先更要……用心侍奉太子,早日诞下皇孙,唯有如此,你的地位才真正稳固,沈家才能安枕无忧……
她殷切的目光如针芒般刺来。
我垂着眼帘,望着袖口繁复的鸾鸟刺绣,脸上木然地没有一丝表情。
机械地应着: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皇家的婚宴,极尽人间奢华之能事。
九重宫阙灯火通明,丝竹管弦响彻云霄,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
我顶着沉重的凤冠,身着繁复的吉服,在无数或审视、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中,像一个被精密操控的提线木偶,小心应对着所有繁琐至极的礼仪流程。
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走在悬于深渊的细索之上,唯恐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觥筹交错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只余下心口擂鼓般的跳动声。
终于,喧嚣被隔绝在门外。
我独自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婚床上。
锦被上绣着交颈缠绵的鸳鸯,红烛高燃,噼啪作响,映得一室暖融,却丝毫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
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我一遍又一遍,近乎麻木地在心底默念: 侍奉东宫,承继太子妃之位,这是沈家女儿生来的宿命,是我应该替姐姐完成的使命。
然而,理智的绳索终究捆不住惊惧的猛兽。
无论我如何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甚至在那细嫩的皮肉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淤紫,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指尖冰凉,连同心也一同沉入冰窖。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与我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截然不同,来人步履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从容。
他走到我面前,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在喜嬷嬷的指令下用那柄系着红绸的玉如意,缓缓挑开了凤冠上的珠帘。
视线豁然开朗。
烛光摇曳,我抬眼,撞入他深潭般的眼眸。
那双曾为姐姐盛满星辉的眸子,此刻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冷冷地落在我身上。
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那目光,比窗外呼啸的寒风更凛冽。
心猛地一沉。
有那么一瞬,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一个荒谬又惊惧的念头闪过。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我不是姐姐?
知道这桩婚事背后沈家移花接木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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