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青鸟

坏消息是他的真爱不是我。

他说: 我遇到了想共度一生的姑娘，我想要娶她。

我沉默片刻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反问他:

那我呢?

他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对不起后便起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冷漠地想。

我们这样的家庭看似选择很多，实则选择很少，你选择了真爱，那必然是要放弃些什么。

1

谢应坐在我的对面沉默地喝完了三杯茶还没开口。

我伸手将面前的点心推给他。

虚稚哥哥，你尝尝这个，和我们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这么多年了都没变。

虚稚是谢应的字。

谢应咬了一口糕点后，几不可察地对我点了点头，随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开口。

他说:

鸾青，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她很好，很善良，很温柔，我想要和她过一辈子。

我抬头对上他目光灼灼的眼神，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激动与欢愉。

我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听见我问他:

那个姑娘不是我，对吗?

他有些挣扎，有些悔恨，我分不清这些表情是不是装出来给我看的。

或许是今日的阳光太过刺眼，我的眼角在此时竟然有些酸涩。

是，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想要娶她，你放心，我会给两家父母说清楚的，对不起，鸾青，请你成全我。

说完他伸手从怀中取出我们订婚的信物放在桌子上便起身离去。

谢应的背影从我的视线中完全消失后，我喉咙中的那口气才缓了过来。

霞光不可置信地问我:

主子，谢世子他……

他要跟我退婚。

这……

我拿起桌子上的玉佩，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让人去查查，谢应嘴里说的真爱是谁?

是。

从茶楼回到家中后，母亲让人将我唤去。

她看着手中的账本，头也没抬地问我:

今日虚稚找你是为了说什么呀?你们俩再有两个月可就要商定日子了，等到具体的日子定下来，可就不能再见面了。

我伸手将谢应还给我的玉佩放在了母亲的跟前。

恐怕日后应该也很难商定具体的日子了。今日谢应对我说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他要退婚，信物已经还给我了。

什么?

在我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当着家中长辈的面说了一遍后，屋子里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祖父养在外院的鸟鸣。

良久后，祖母先开了口。

这件事就交给你母亲去办吧，鸾青，你和枫啄先下去。

是。

枫啄是我哥哥今年刚过门的妻子。

那天祖母院中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第二日谢应的母亲就来了我家，她不仅送来了很多礼物，还向我道了歉。

我们两家的姻亲是十几年前就定下来的，如今也不可能说散就散，这些谢应懂，我也很清楚。

忠庆侯府与成国公府明面上是姻亲之名，背地里的各种复杂交际关系早已经理不清。

谢应喜欢的姑娘是礼部员外郎的嫡女钟良儿。

很快我也见到了这位谢应口中很善良很好，想让他娶她的好姑娘。

谢应祖母寿诞前一日，母亲特意来了一趟我的院子。

她说:

上次谢应母亲来访已经能够说明忠庆侯府的态度了，咱们两家的亲事不是说退就退的，鸾青，你放心，我和你父亲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时我看着母亲的脸，嘴上说谢谢母亲，心里却在想，真的不会委屈我吗?

我没有答案。

2

我见到钟良儿的时候是在谢应祖母的寿宴上。

她古琴弹得极好，好到吸引住我母亲的视线。

母亲对谢家老夫人说:

老太君，这姑娘的古琴听起来倒是和那舒暮大师的曲风相似，不知道这姑娘的老师可是那舒暮大师。

钟良儿的礼仪很好，她不卑不亢地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谢老夫人笑了笑，赏赐了一对镯子给她，顺势提起。

这可心人儿，不知是否有婚配啊?

钟良儿母亲连忙上前回道:

并未曾有。

姑娘这般标志，京都尚未婚配的儿郎众多，钟夫人可得仔细挑一挑，不能委屈了我这可心人。

钟夫人看了一眼，连忙称是。

在场的众人多是聪明人，这悄无声息地敲打显然钟夫人这位聪明人听了出来。

宴席进行到一半后，我看见谢应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将钟良儿叫走了。

而我也起身带着霞光跟了上去。

即便那丫鬟带着钟良儿不停地绕路，我还是跟了上去，谢府的布局我早已记在了心中。

我站在海棠花树后，看着谢应对钟良儿诉说衷肠，他说:

良儿，我爱的人只有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世子，我也心悦你，可是自从上京后，我母亲就开始给我说亲了，你还没退婚，我怕我等不到你来提亲的时候了。

说完，这对苦命鸳鸯抱在了一起，谢应抬手给她擦眼泪，并再三向她保证他会早点去退亲的。

看到这，我转身离开了。

却没离开谢府。

我坐在谢应院子里等了三炷香的时间他才回来。

他看到我坐在院子里时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注意到他衣领处被胭脂和眼泪晕染的地方。

忍不住嗤笑出声:

谢世子这是刚和钟小姐互诉完衷肠吗?

你不要瞎说，败坏了她的名声

名声?明知你有未婚妻，依然故意接近你，这样的名声吗?

我起身走到谢应的跟前，用手指隔空指了指他胸前的痕迹。

谢应，你家中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们齐谢两家利益捆绑太深，不可能退亲吗?

还是说，你知道，但是你就是想要叛逆一下?

谢应的表情凝滞住，他冷下脸色。

你想说什么?

从我知事起，我就知道日后我会成为谢应的妻子，未来的忠庆侯府夫人，享一等诰命。

坦白地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谢应会对我说他不想娶我了。

我自然不会责怪自己的不是，要怪也只会怪别人。

嗯，我想说的是，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娶钟良儿。

什么?

纳她为妾。

混说这怎么可能?她不会愿意的，我也不会同意的

你看，他先说的是她不会同意的，要是她同意当妾，他也不会不同意。

我无奈地一笑:

谢应，我原本以为你母亲来我家道歉的事情，能让你清楚地认识到你的无能呢，你以为你和我退亲了，你家里人会让你娶钟良儿?

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在这遍地勋贵的京都，她真的不够看，你也是。

你今日在这边等我，就是为了来羞辱我的吗?

不明显吗?我就是来羞辱你的，但是这不是你先羞辱我的吗?你背着家中的长辈，私自找我退亲，是你不把我成国公府放在眼里。

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先前不是这样的啊，怎的如今变得愚蠢又自私?

临走之前，我到底是没忍住对谢应说:

你不是想要娶钟良儿吗?我给你出个好主意，你自请让出世子之位，毕竟你父亲母亲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嫡子

3

回去的路上，霞光问我:

主子和谢世子的婚事还会按照约定继续吗?

我闭着眼没回她。

不用想我都知道谢应他斗不过他父母，对我来说最坏的情况就是我按照约定嫁给谢应，谢应婚后再纳了钟良儿为妾。

这场谢应的闹剧中，最终受到伤害的就只有我与那钟良儿。

我睁开眼，吩咐霞光。

你找个时间将钟良儿给我偷偷约出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娘也不行。

霞光闻言，点了点头。

嫁给谢应，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显然这很难。

因为无论是对忠庆侯府来说，还是成国公府来说，只要成国公府的女儿是忠庆侯府的儿媳就成。

至于男人爱谁，对于我们这种用来巩固世家关系的女儿来说是不重要的。

晚上回到家中的时候，母亲就将我叫了过去。

她将一个盒子放在了我的跟前。

我打开一看，是一对龙凤呈祥的雕花玉佩。

这是忠庆侯府补偿给你的。

我伸手捻起玉佩，淡淡地说。

就这样吗?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那你还想要怎么样?

呵，我能想要怎么样?左右不过是嫁过去给别人养孩子罢了。

母亲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时我听到了清脆的撞击声。

我知道这是母亲表达自己不满的一个动作。

母亲的声音也不由得冷了下来。

鸾青，你要知道，男人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东西。

我知道但是谢应他已经明明确确地告诉了我，他不想要娶我，您还要让我继续嫁给他吗?

鸾青不是我让你嫁给他，是成国公府需要你嫁给他。

我闭上眼睛，缓解心中的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突然很想哭。

我想要宣泄。

我想要大声地，想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成国公府的所有人，是谢应不想要娶我，他明明确确地告诉了我，他不想要娶我。

我感受到了屈辱，我很不高兴。

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他们会听见，却不会听到。

我将那对龙凤呈祥的雕花玉佩扔到了角落。

晚间我抱腿坐在窗边的榻上，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明亮，皎洁。

微风吹进窗中，吹动了我放在小案上的书页。

或许是月光太过皎洁，竟有两只小鸟飞到了我院中的树上。

它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小话，又快速地离开。

它们像是知道下一次落脚的地方在哪里似的，飞得很是坚定。

霞光有点担忧地望着我。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榻上下来。

将窗关上吧，我要休息了。

4

霞光办事的速度很快，见到钟良儿的那天。

她穿着粉色的外裳，很娇嫩，很适合她。

她拧着帕子坐在我的面前，有些拘束。

我让霞光下去，钟良儿犹豫了一下也让身边的丫鬟下去了。

钟良儿先开口了，她问我:

齐小姐找我可是有要事?

我不想和她绕弯子。

钟小姐可知道，谢应是我的未婚夫?

钟良儿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我轻笑了一声。

那就是知道喽。

钟良儿猛地抬头看向我，我注意到她微红的脸颊，开口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钟小姐，你刚刚到京都，可能不知道，成国公府和忠庆侯府的关系，我们两家从我和谢应刚出生的时候就定下了婚约。

我不想隐瞒你，上次谢应对我说他要和我退婚，我回家后将他说的话告知了家中的长辈，第二日，谢应的母亲就登门道歉了。

钟小姐，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谢应对你来说到底是不是良缘，他真的能如他所说的和我顺利退亲，并且说服谢家人娶你吗?

钟良儿的眼泪猛地掉了下来，她脸上闪过羞愧，以及被人发现了秘密的窘迫。

齐小姐，我……可是，谢世子说他会说服家中的长辈的，我……

我伸手将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钟良儿。

钟小姐你也说了，谢应只是个世子，他现在并不是忠庆侯，他也没有如他父亲一般掌管几十万军士，他在忠庆侯府并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见到钟良儿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一点。

我缓了缓语气。

钟小姐，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你可以去问谢应，问他什么时候能退亲，能娶你。

钟良儿闻言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她有些羞愧地望着我。

我……对不起，齐小姐。

说完后，她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霞光进来后，不明所以地问道:

主子，钟小姐哭着跑出去了?要不要派人看着她?

我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起身站在茶楼的窗边，直到看到钟良儿上了马车，我才开口。

派人看一眼吧，看她什么时候和谢应见面，我想要知道他们见面说了什么。哦，对了，找个人给钟夫人提个醒吧。

三日后，我正在练字，霞光突然进来说:

主子，今日钟小姐见了谢世子，两人大吵了一架。钟小姐逼问谢世子什么时候退婚，谢世子犹豫不决，钟小姐更生气了。

两人不欢而散了，钟小姐刚到家门口就被早已经等候多时的钟大人和钟夫人逮个正着。

我们的人传来的消息说，钟小姐被禁足了，下午，钟夫人就请媒人上了家门，谢世子给钟小姐写的信被钟大人发现了。

霞光停顿了一下，她俏皮地请我猜猜，钟大人做了什么事情。

我放下手中的笔仔细想了想，猜测道:

难道钟大人拿着信亲自还给了谢应?

5

霞光一拍手，狠狠地点了点头:

主子，您太聪明了猜对了。

她学着钟大人的样子，重复了一遍钟大人的话。

谢世子，您的信送错了地方，成国公府在皇城脚下，好在下官发现得早，还请您收好您的信件。

我琢磨了一下钟大人的话。

难道，忠庆侯府或者成国公府有人去敲打了钟大人?霞光，我让你找人提醒一下钟夫人你怎么提醒的?

霞光想了想。

就是我花钱买通了钟府的丫鬟，让她将钟小姐认识谢世子的事情说出去。小姐，我敢保证这件事绝对传到钟夫人的耳朵里了。

这里我想不通，但是很快我就不需要想通了。

因为我和谢应商定的日子提前了。

婚期就在三个月后的十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