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丫鬟爬上了我未婚夫婿的床。
事后她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声称二人醉了酒。
我素来以柔顺自居，她料定我不会发作。
我笑着朝她伸出手，她以为我要扶她起来。
下一秒，我一个巴掌扇过去，滚。
一旁的奸夫不乐意了，上来就要同我理论。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你也滚。
他气得叫骂，扬言要将我家生意全部批给商榜第一的重闻阁。
后来知道重闻阁是宋家产业时，他又一锁房门，想要对我霸王硬上弓。
我找准时机，从三楼的窗子一跃而下。
半刻钟后，当朝沈相抱着我踹开了厢房的门。
适才冒犯她，用的是哪只手?
1
在与李家定亲的宴上，我的未婚夫婿给我戴了一顶实打实的绿帽。
我赶到时，二人正在厢房的榻上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少爷……这不合规矩……疼……身下声声娇吟听得男子更加欲罢不能。
我默默退出去，将门锁了个严实。
半刻钟后，李祺的七姑姨站在门前，将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贴心地给每人都发了透镜，告诉她们屋内放着孝敬给各位长辈的回礼。
老辈子年纪不小，开锁动作倒挺麻利。
香艳场面就这样被众人的透镜突然放大了数倍。
啧……透过镜片，我冲李祺来不及捂住的地方发出意味不明的嫌弃。
满脸写着: 没救了。
李家亲眷们最后拿着我送的礼惶惶出了宋府。
我无视站在一旁厚着脸不走的李祺，绕着跪在地上低声啜泣的小桃踱了一圈。
小姐，我与姑爷都醉了……看似求饶，实则满是挑衅。
也是，我在李祺面前素来一副毕恭毕顺的贤淑模样，确实像个软柿子。
我朝她伸出手，她理所应当地要起身。
比原谅先来的，是我的巴掌，脆而响，滚。
当面打他的枕边人，李祺面子是挂不住的。
他刚冲上前来，我反手又是一巴掌，你也滚。
李祺怒不可遏，叫嚣着要断掉宋家所有生意往来时，我已将退亲书摔到他脸上，关上了宋府的大门。
李祺的风流事一时间广为流传，我也成了众人口中寻死觅活的痴情女子。
在听完自己的第七种寻死方式后，我嘴角一抽。
我怎么忘了，京中最不靠谱的就是说书先生，让他们添油加醋李祺，怎么还有我的戏份。
伤敌一千，自损百。
我不喜欢李祺。只是母亲叮嘱我，宋家家大业大，夫婿一定要选个听话好拿捏的。
李祺家中管着行商文牒的批奏，不仅方便我宋家的生意，还是个废物。
简直再合适不过。
可谁曾想他饿成这般，难为我装了一年的贤良淑德。
进宫同贵妃姨母喝茶时，她满嘴数落: 说了小门小户不靠谱，闻闻，莫听你娘的，大傻教小傻。
我苦恼: 可是姨母，您说的才高斗又听话，貌比潘安守男德的男人真的很难找。
姨母位居贵妃，一人之下，但我仍觉贤淑惊艳如姨母，不该困于深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陛下待她很好。
哪里就难了?姨母不知从何处拎出一幅画卷，墨迹微旧，一看就是早早备好的。
她展开，画上公子如玉: 沈聿就不错，年少拜相，功绩斐然，最重要的是长得好……
姨母滔滔不绝，我兴致乏乏。倒不是我眼光高，而是我觉得人家既然哪儿都好，那一定也不眼盲。
直到我从话中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等等，姨母适才说什么?
姨母以为我动了心思，更是起劲，我说人家此番又要立功了。
上一句，我扯住姨母的袖子，姨母上一句。
我说陛下要广开沿海商路，此事已全权交予沈相——
谢谢姨母，我出宫了
赚翻了，这次要赚翻了
2
回府的第一时间我就给沈相递了拜帖。
我环顾着被我用银票塞得鼓鼓囊囊的信匣，终于寻到一个能塞下亲笔信的角落。
那封信很简单，就叫我的贵妃姨母。
三日后，我果然收到了相府的请柬。
有权有势真好啊，我在赴邀的路上感慨。
但到地方后，我忽然不这么觉得了。
应邀的商贾如云，有许多是我打过交道的旧识。
坏了，银子封少了我暗骂。
宋闻，你竟费尽心机追到这里来，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心转意?
身后李祺的声音更是让我激起一股无名火。
此处不得争执，我忍。
我背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躲煞神般迅速远离。
第二次被他跟上，我终于知道阴魂不散的含义。
李公子，我假笑，你还是嫌自己名声太好了。
那也不比宋小姐为爱自尽七次轰轰烈烈啊，这么喜欢我怎么不早说?
一阵恶寒，我说谁给他的自信呢，自作孽，真的不可活。
听说小桃成了被李祺豢养的外室，一阵忙活背主，连个身份也无。
我猜李祺定还日日哄骗她，说来日会给她个名分。
我和李祺的事沸沸扬扬，如今相站一处，难免有些话柄。
听着四周窃窃私语，我皱眉，隐忍不发。
本相邀诸位，不是来言旁人长短的。声音很轻，不怒自威。
沈相不知何时坐在了主位上，抬手，清风，送客。
那些妄议者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我唏嘘，还好适才没有与人争端。
我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位当朝肱骨，分明是少年模样，却身着墨锦，有着久居官场的沉稳。
姨母画像不准，他明明比画中还要好看些。
沿海开商在即，沈某深知诸位为我朝效力之心，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但本相食禄尚可，无需接济。
这时我才知道此宴凡为商贾皆可参加。
沈聿目光投来时，我忽然对周围一切都有了兴趣，这墙可真墙啊。
讨厌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宋闻，不如你同我认个错，我就不把着你宋家的生意批文了，说不准我一高兴，又娶你了呢?
谁说京城没有好的恐怖说书，一句话硬是给我吓得三天不敢睡。
天还没黑，阴间的东西怎么就跑出来了。我使劲扯回被他拽住的袖子。
听闻京都商贾中，宋家为翘楚，沈聿看向我，宋闻，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人怎么喊我名字这么顺口。
我刚要回话，却被打断:
沈相，其实宋家并非京城商户的头把交椅，况且宋家是由宋老爷一手撑起，宋闻一介女流，未必能说出一二。
李祺，别逼我在大庭广众扇你。我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李祺朝沈聿鞠礼，字里行间极具讨好: 沈相，其实经商行首，当属重闻楼。
此话一出，议论四起。
我挑眉，李祺是真的很向着重闻楼这棵摇钱树呢。
可惜他不知道，他素日巴结的重闻楼东家，是我。
3
还要多亏李祺，宋家没争到的沿海商贸承办权，让重闻楼拿到了。
没什么好谢的，就请他多吃了几碗闭门羹。
来来回回，李祺被我的蓄意报复磋磨得够呛。
还挺痛快。
我是个信善缘的人，每每开了大生意，都会布粥拜神以求顺利。
如往日一般拜在财神脚下时，我虔诚低念: 财源来，财源来，财源不断滚滚来……
头顶一声哂笑打断了我的思绪: 宋小姐的钱袋子何时能装满?
是沈聿。
钱财这种东西，谁又会嫌多呢。我起身，回答尽显商人逐利的本色。
反问他: 沈相不也是来拜财神的?
他不置可否，迈下长阶，坐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围炉煮茶，文人风骨。
不知怎的，忽然很想亲近他，我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沈相，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你已经坐了。他饮了一口茶，不疾不徐。
气氛过于沉稳，我想找些话题。
想起他的来意，好奇发问，相府也缺银子?
谁会嫌银子多呢。他学着我的口吻。
我端起茶盏欲言又止，可是沈相，贪墨犯法吧?
为官者，除了手脚不干净，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生财。
沈聿: ……
他黑沉的眸子射来时，我忙低下头用茶水堵住了自己的嘴。
宋闻，机会拿到了，好好把握。沈聿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像是鼓励的话。
什么?
沈聿放下了杯子:
我说，重闻楼经营得不错，宋东家。
4
水运在即，官商之间需要交涉，我与沈聿见面的次数也多了。
昨日我给相府递了拜帖，邀他今日一齐到码头瞧瞧。
他的回复言简意赅: 好。
真是惜字如金呐。
商人习惯，我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地方。
如今码头的货摊已然不少，从南境购来的美玉，在京都由能工巧匠绘样打磨，做出款式后外运，一来一回，价格至少翻七成。
我被一支别样的玉钗吸引注意，正要将其买下回去琢磨，钗子的另一头却被旁人的手拿住。
我抬头，与小桃对上了眼神。
不知命运为何屡番戏弄，让我哪里都能遇上这两个碍眼的。
我握钗的手迅速松开。
小…小姐…小桃怯生生唤我，那模样反倒显得她是受惊稚兔，我如食人饿虎一般。
我甚至懒得往她旁边看。
李祺受到我的无视，有些不忿: 宋闻你什么意思，以为欲擒故纵就会吸引我的注意吗?
他反手将小桃往怀中搂得更紧，可惜被我识破，桃儿可比你小意温情得多。
莫名其妙，意义不明。
我转身就走。
最近时运太背，下次出门一定先请个算命师父看黄历。
5
我被小桃拦住，她拿起钗子就往我手里递。这玉钗是小姐先看中的，小桃该让与小姐。
我后退一步，面无表情，买不起就大方承认，演这出做什么，李祺连这点银子都不愿给你花?
眼看李祺又要生窝囊气，小桃赶紧安抚:
相公莫恼，小姐素来养尊处优，瞧不上旁人碰过的钗子是应该的。
未过聘拜堂就以夫妻相称，李府这地方确实有点说法。我嘲讽。
而且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没有瞧不上簪子，我瞧不上的是你。
不是钗子哦，是你哦。怕她没听清，我反复强调。
见她手中帕子都快绞烂了依然默不作声，我声音又高了几分: 嗨，能听见吗?我说不是旁人碰了，是因为你碰了。
我朝摊上扔了一个钱袋，抬手将玉钗摔在地上，碎玉声入耳:
买不起没关系，本姑娘请你听个响，就不收你银子了。
李祺脸都快气绿了，可我知道跟我动手，他不敢。
上次的丑事丢了宋家后，听说李大人快将他打死了。
小桃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她曾算计着我为正她为妾，做个平白享福的美梦。
哪料我性子转得这么急，竟不嫁了。
如今落差这样大，无能又恼怒，可不就找我寻衅了?
想起李祺曾被我狮子大开口，拿一百两银子为她赎身契的肉疼模样，至今都好笑。
消磨这么半天，沈聿应该快到了。
我走到与二人离远些的码头边，水清风和。
正享受，身后一声哭嚎: 小姐，求您原谅小桃，是小桃不好
真的禁止随地大小演好吗。
我不耐烦地回头，谁知她发疯般冲了上来。
我被撞得一个身形不稳，勉强抓住栏杆: 松手。
她不依不饶，哭闹着: 小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是不要屈了自己。
看似认错，实则她一直在试图将我抓紧杆子的手拉下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也有好心人劝她快放开我。
作为商人，我怕吃亏，作为宋闻，我怕丢人。
很好。
余光瞥见了沈聿的马车，堂皇在人群中很是惹眼。
他此刻掀开车帘，正往这边的人声鼎沸处瞧来。
与他目光交汇时，我的报复心更甚。
低声询问小桃: 你确定这样?
还没等她回答，我主动松开了手，然后在快跌入水中时，猛地拽了她一把。
下来吧你
6
两道落水声很是清脆，我似乎听到有人急急唤我。
紧接着便是海水没过头顶的窒息。
可惜只有一瞬。
我会游水，小桃，你会吗?
我佯装探头挣扎求救，实则在水下一次次将小桃的头按下去，再提起来。
她的呼救声被一次次地海水淹没。
我很有分寸，她不会死，但会痛苦。
敢惹老娘，玩不死你
宋家小姐为爱自戕的第个版本就这么传了出来: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大闹码头跳海示爱。
说书先生端坐在酒肆中央，手中折扇摇得飞舞:
要说这宋小姐对李公子可谓是一片情深，那样急的海水竟毫未犹豫，真真是伤心欲绝……
我们沈相才是痴心一世，当朝宰辅啊，为了救宋小姐连命都不要了，可惜郎有意卿无心呐。
放着相府不嫁嫁浪子，糊涂。
你懂什么，真爱无敌。
嘭我终于忍不住，在隔壁桌摔了杯子，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百两砸到说书先生桌上时，我恶狠狠揪住他的衣领:
我警告你，再敢胡说道，掀了你的摊子
若再散谣扰民，不会轻饶。
另一边有同样的声音传来，不似我那般威胁，但不容置喙。
7
两道声音重叠时，我侧目。
与沈聿的目光直直对上。
他身旁的桌上搁着五百两，似乎也是给另一位说书先生的封口费。
想起适才众人对他的编排，了悟: 他也是来为自己洗白的。
上次的事，连累沈相清誉了。一路沉默着和沈聿走到码头边，我先开了口。
我是真没想到沈聿会亲自下水捞我，然后一路抱着我回了他的马车上。
为了不自找麻烦，我还装晕一路。
见他不语，我以为他也在回忆那天的事，连忙摆誓:
沈相放心沈相舍身救人民女感激在心，绝不敢有非分之想，那些说书的都是在胡说道，民女不会放在心上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怎么觉得他的脸色更沉了。
沈聿: 你何时学会游泳的?
我被问得一愣，什么?
无事。他继续往前走，步子有些急。
我在后面紧追，真是阴晴不定。
不过比他更阴晴不定的，是京都的天。
淅沥的雨还没将我砸回神，头顶被遮上一把青花伞。
一眨眼功夫，雨越下越大，直至滂沱。
我抬头看着为我执伞的沈聿，盯着他半湿的臂膀，好熟悉。
他任由我的目光窥探。
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沈相，你……很像一个人。
不知怎的，话到嘴边改了口: 沈相，你很闲吗?
好想抽自己这张嘴啊。其实我想说的是，沈相近日公务不繁忙吗，怎么总有空同我视察码头。
他好像气笑了，直呼我的名讳:
宋闻，你蠢得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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