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铮与裴庭瑜结局

直到他出差一月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祁佳，这么多年我真是受够了，好在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温柔漂亮的新女友，我们分手吧。

我正要回复，他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可我却看见，被他搂在怀里的，分明是一个诡异恐怖的老婆婆。

1.

看到那张照片的刹那，我顿时感觉到一种冰凉的战栗自心中升起，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险些拿不稳手机。

萧洵这是怎么了?

他疯了吗?

还是说我被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加班逼疯了，以致出现了幻觉?

我晃了晃脑袋，将手机举到眼前，强忍着不适仔细看着这张照片。

萧洵还是老样子，虽说看起来十分疲倦，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眼里似乎有某种我看不懂的狂热。

至于那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老婆婆……

她的头上覆盖着灰暗杂乱的银丝，脸上也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偏生身上还穿了一件古怪的红色旗袍，更衬得脸上黯淡无光。

只是，她太老了，仿佛身上早已没了血肉，干瘪得可怕。

还有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阴森森的，没来由地叫我觉得害怕。

我胡乱想着，刚要给萧洵打电话。

我们在一起五年，即使偶尔也会有矛盾会争吵，但感情一直不错。

就算如他所说的受够我了，也不应该这样莫名其妙地发一张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照片过来。

可在这时，我听到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嚓声。

门立刻被打开了。

我抬眼看去，照片中的两人正活生生地站在门外直直地看着我。

2.

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我没忍住尖叫出声。

萧洵看起来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脸色苍白，两颊微微凹陷，唇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一头黑发不知是沾了汗还是水，看起来湿漉漉的。

我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站在他身侧的那个人。

那真的是人吗?

她比照片上看着更恐怖了。

仿佛是一具白骨披上了一层苍老又毫无光泽的皮，偏生那双漆黑的眼睛还一眼不霎地打量着我，眼神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叫人毛骨悚然。

我控制不住地发抖，几度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萧洵见此，有些歉疚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走进门来，祁佳，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在家，我本来是想着趁你不在，带小筝回来收拾东西的。

既然你在这，有些话我就当面说了，咱俩不合适，不管是性格、双方的家庭以及未来的规划，所有的一切都不合适……这些我也是遇见小筝后才知道的，她不像你那样敏感，也不像你那样喜欢管着我。

见我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是，我是说过永远不会和你提分手，但那只是我爱你的时候哄你开心的，这五年我受够了，对你的感情也早就磨灭了，所以咱们好聚好散吧。

说真的，换在平时我要是听到萧洵对我说出这么过分又绝情的话，我的眼泪早就掉下来了。

可是现在我根本听不进他都说了些什么。

萧洵沉默着，或许是想听我说些什么。

这时，我发现自己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只是话仍说不利索，支吾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句: 她都老成这样了，年下恋也不是这样。

话音刚落，萧洵猛地提高了音量，祁佳，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往后退了几步，用近似于看一个疯子的眼神不解地看着他。

萧洵将身侧的女人搂得更紧了，沉着脸冷冷地说: 我会在一个小时内收拾完我自己的东西，你要是不想看见我们就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惹得小筝和我都不高兴。

我蹙着眉毛掏出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报警还是该联系医院。

萧洵他，大概是疯了。

阿洵，别这么说。

一道娇俏又空灵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抬起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说这句话的应该是萧洵口中的小筝。

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侧，那只嶙峋又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见她扯动那鲜红色的嘴唇，朝我做了个口型。

我辨认出来了。

她说: 好久不见。

3.

我没忍住将她的手甩开了。

却不料她一个没站稳竟跌倒在地。

萧洵见此，东西也顾不得了，当即将她扶了起来，末了还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祁佳，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不过你放心，你不愿意见到我们，我们也不愿意见到你。

阿洵，祁小姐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的声音轻柔极了，却无端叫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一见祁小姐便觉得亲切。她话音一转，接着道: 只是，祁小姐似乎不怎么喜欢我。

萧洵听了，握住她的手，小筝，祁佳不像你性子好，她妈都觉得她脾气倔难相处。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还好，毕竟这个年代连星期三都会被人网曝，有人讨厌我也很正常。

可偏偏是萧洵。

明明先前我好不容易向他撕开在原生家庭中受的伤害。

他当即就红了眼眶，抱着我一边安慰一边落泪。

他当时说的话现在还犹在耳边，他说: 佳佳，你很好，你温柔、勇敢、善良、体贴，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我会一直爱你。

果然，最亲近的人永远知道说什么话最伤人。

男人的话，也果真不能相信。

我垂下眼睛，有泪珠快速地从我的脸庞滑落。

我只觉得疲惫，我现在本应该在公司上班，早知道不舒服就撑一撑，请什么假回来，平白地还要面对这些糟心事。

你们走吧，把你的东西收拾好，赶紧走，以后也别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就当你出车祸死了。我朝萧洵摆了摆手。

不管他是在发什么疯，突然间变了个人格喜欢老太太也好，还是中邪了也好，都随他去好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萧洵眉头微皱，语气更加不耐烦了，祁佳，你这是什么态度?

真是可笑，你出轨，带着人堂而皇之地到家里来，我难道应该对你们笑脸相迎，洗手作羹汤吗?

我没有看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玄关处一月前我们拍的那张合照。

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出差回来的萧洵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他。

算了，祁佳，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东西我也不要了，我这就带着小筝走，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得又快又急，我反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刚要开口说话，可落在我眼里的，只剩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我彻底瘫坐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都是一场噩梦。

压根就没有那张奇怪的照片，萧洵也没有带人回来过，更没有和我说要分手。

那是萧洵啊。

是我的初恋，是我一直以为绝对不会离开我的人。

所有人都说我们会从校园爱情走入婚姻的殿堂，我也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们会有未来……

可是这才多久，他不过是出差了一个月。

人心怎么能变得这样快。

关键他若是移情别恋，爱上了年纪与我们相当的女孩子也就罢了，我也能勉强劝自己缘分已尽，可现在这……

我胡乱想着，觉得喉咙里又硬又涩，好似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心仿佛也无端地空了一块。

我们互相陪伴了对方五年，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

怎么能说不爱我就不爱了呢?

我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刚要给闺蜜打电话倾诉一下我这离谱的遭遇，电话响了。

是我妈。

我犹豫良久才按下通话键。

佳佳，你弟弟死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无力又悲凉，你们祁家的男人果然没一个能活过二十五岁的。

4.

我和家里人并不亲近。

和我的弟弟祁望早些年更是如同仇人一般。

俗话说，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我爸去世得早，我妈一人含辛茹苦地将我们拉扯着长大。

我知道她不容易，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可是她重男轻女的种种行为，终究还是将我对她的感情磨灭了。

我至今还记得，我初中毕业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她却拉着邻居家早早辍学的姐姐过来劝我。

佳佳，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的，毕业了还不是给别人打工，你看你阿茹姐姐，人家现在跟着有钱的老板，非但不用上班，一个月还有五六万的零花钱。她满眼羡慕，两颊因为过于兴奋涨得通红，等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了，男方可承诺给他买大别墅呢。

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她便当我是听进去了，越说越起劲，你阿茹姐说了，你生得漂亮又年轻，可以帮你介绍呢，等你挣钱了，妈妈就不用愁了，小望也能跟着你这个姐姐享福……

我宁愿去死也不给人当情妇。

我不愿再听，冷冷地打断她的美梦，你到底是我妈还是那青楼里的老鸨?

那日后，我和我妈的母女情差不多是走到尽头了。

后来，我靠着初中班主任的资助上了高中，又靠着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念完了大学。

这期间，我妈对我不闻不问，权当没有过我这个女儿。

只是自我工作后，她时不时会给我打一两个电话。

可笑的是，不管聊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扯到钱。

祁望就更过分了，他初中都没有念完就跟着别人去混社会。

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样样占了个遍。

我读高三那年，他甚至跑我学校来找我要钱。

没要到钱的他恼羞成怒，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非得上这个破学，考上大学了又怎样?能挣几个钱?村里别人的姐姐都早早出去打工挣钱给弟弟花，我同学他姐今年都给他买房买车了，你呢?两百块钱都给不了我，还……

脑子有病就去看兽医，我可不会看病。我打落他的手，下次再拿手指着我，你的手干脆就别要了。

祁望被我气得不轻，挥手正要打我，却被保安抓着赶了出去。

自那日后，他时不时就来找我麻烦。

只是从没讨到过什么好处。

如今听说他死了，我内心其实什么感触都没有，仿佛死的并不是我的弟弟，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再者，正如我妈所说，祁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活过二十五岁的。

他死了，在我们家，也算正常。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见住在我楼上的邻居正站在门外看着我。

是了，萧洵没关门。

你今天没上班吗?她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关切。

我单手撑地站了起来，朝她笑了一下，有点不舒服就请假了，进来喝杯水?

不了，我着急回去做饭呢。她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 我刚在路上好像看到你们家萧洵了，只是他……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偷瞥了一眼我的神色后才说: 我看见他抱着另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到有些妖异的女人。

她这句话说得又快又轻。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张嘴问道: 你说什么?

佳佳，并不是我要多管闲事，乱嚼舌根，实在是……

我抓住她的手臂，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你说他抱着一个漂亮到有些妖异的女人?

对……对啊。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我，转而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男人是这样的，还好你们没有结婚，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后面又说了许多话安慰我。

可我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萧洵他抱着的，分明是一个老婆婆。

5.

因着祁望过世，我思虑再三还是向公司请了几天假，买了当晚的高铁票回去。

虽然比起悼念死去的弟弟，我更想趁此机会暂时远离和萧洵有关的一切。

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比前几年更破败了些。

祁望的灵堂就设在院子里，看起来格外冷清。

我抬眼看去，他的遗照蓦地进入我的眼帘。

很陌生的一张脸。

佳佳?我妈惊喜又迟疑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我侧首看去，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衣，人憔悴得厉害，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眼泪。

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这么多年了，我不给你打电话就从来不会主动给妈妈打电话，你就这么恨我?

她说着又落下泪来，惹得前来吊唁的人都围了过来。

佳佳，小望这么一走，你妈往后就只能指望你了，你可不能这样，这是不孝。

是啊，你爸走得早，你妈这些年也不容易。

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然和猪狗有什么区别……

他们七嘴舌地说着，我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自胸膛中升起。

是啊，我妈的确不容易，我十五岁那年她就劝我去给别人当情妇，见我没顺她的心，自那后一分钱没给过我。我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脸，现在说我不孝，大家不去法院上班真是可惜了。

大概是我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太强，他们一个个都愣在那里，没再开口。

片刻的静默后，有人打圆场道: 好了，都少说两句。

我看了他许久，才发现说话的人是我大舅舅。

他看向我，轻叹一声，佳佳，她终归是你妈。

我点点头，径自朝里走去。

给祁望上过香后，我就坐在一旁发呆。

这祁家可真是邪门，我听说家中的男人没有一个活过二十五岁的。

可偏生这女娃就啥事也没有。那人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不过祁家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就只有她一个女娃?

不清楚，好像之前也有过吧……

我听人说，这祁望死得蹊跷，头天晚上还带了女朋友回来，结果就一晚上的功夫，人就没了。

那女孩呢?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我听着他们刻意压低又清清楚楚落在我耳朵里的话，一个劲地犯困。

没办法，再有活力的生物坐了七个小时的车也会变得疲惫。

至于祁望怎么死的，还有他带回来的女朋友。

我都不关心。

可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有人站在门口对我招手。

是穿着一身水蓝色旗袍的小筝。

她的嘴一张一合的，可我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见我面露茫然，她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她整张脸都像变形了一样，漆黑的眼珠里更是几乎看不到眼白，莫名让我想起某种昆虫。

我刚要起身，又见有人先我一步走了过去。

竟是祁望。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正要看向棺材停放的方向。

可这时，我看见我妈三步并作两步从房中走出来。

他们三人看起来高兴极了，脸上的笑都止不住。

然而，这样融洽又诡异的一幕却叫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

不是我不想动，而是不知为何，我像是被钉在椅子上一般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落日下沉，明月高升。

可不过转瞬的功夫，这轮明月却被乌云掩盖，天地霎时陷入一片昏暗。

就在我合上双眼的刹那，我突然察觉到自己身前站了一个人。

许是离得太近了，我嗅到了浓浓的腐臭味和腥臭的血味。

银铃一般的笑声萦绕在我耳边，祁小姐，你怎么不敢看我?

我又能听到声音了。

是小筝的声音。

闻言，我抬起沉重的眼皮。

微弱的光线里，只见她满脸都是鲜血，正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