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总是把我送的礼物归到弟弟头上。
我辛苦攒钱买的丝巾、戒指、鲜花，她都会拍照发朋友圈:
感谢小皮夹克送亲亲妈妈的礼物
我觉得委屈，发购买记录到家族群澄清。
她却嫌我害她丢脸，在高考前拿榔头狠狠砸伤我的手。
你信不信我把你写字的右手废了?
她逼我在群里承认自己撒谎，弟弟还把我买的花束踢到了墙角。
可是，他们不知道。
这束花里，藏了一整本彩票。
1
母亲节，我看到妈妈的朋友圈发了动态。
是一条小视频，封面是我送的鲜花。
这家店的花束很贵，又是节日，涨价很厉害。
是我在忙碌的高三学习生活中硬挤出闲暇时间去给低年级学生做家教，再加上省吃俭用赚的。
里面还有特别的小惊喜。
我想的是，爸爸走得早，妈妈一个人带大我和弟弟不容易。
我为她买贵一些的礼物是应该的。
我开开心心地点开。
镜头后退，露出了方才被鲜花遮住的弟弟林承玺的脸。
妈妈，母亲节快乐
视角一转，妈妈接过花束开始自拍。
谢谢宝贝皮夹克送妈妈的母亲节鲜花
节假日什么都贵，这一束花今天送到要百多呢
不过对于我们的小福星承玺来说，赚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妈妈为你骄傲
评论区一排大拇指和奉承的话。
哟，我去查了，还真是这个价格，你儿子有本事，你享福了
承玺可是出了名的小福星，小时候不是有大师说他偏财运特旺嘛
姐，你家女儿呢，母亲节送了你什么?
妈妈回复: 嗐，女儿就那样，没送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我看着屏幕，气得攥紧了手机。
弟弟林承玺从来没有花钱给妈妈准备过礼物。
即便他今年已经初三，即便他平日里零花钱是我的五六倍不止，他也只会轻飘飘祝妈妈一句快乐，或是不走心地涂点贺卡。
往年，无论是母亲节还是妈妈的生日，花钱准备礼物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我。
丝巾、小金戒、阿胶糕……
只不过妈妈在发朋友圈炫耀时，都会说是我和林承玺一起送的。
并且是承玺付的钱，林与只是参与了挑礼物。
有人问妈妈，弟弟小小年纪哪里来这么多钱。
妈妈说: 嗐，大师说了，我们家承玺有很旺的偏财运，平时我给他点钱，他玩点什么期货啊黄金什么的，很容易就能赚到点小钱
在家族群那帮人眼里，弟弟未来可期，大家都想来沾一沾他的运。
我没有想到，今年妈妈甚至连共同送礼的名额都没有给到我。
二婶还在群里安慰妈妈:
哎呀，女儿也是你的礼物呀，现在时代变了，女孩子可不是赔钱货咯
你们家老林走得早，等承玺长大，哪里不是要用钱的地方?小与漂亮又懂事，等她找了好婆家，以后等着你和你儿子的都是好日子
妈妈回了好几个笑脸和大拇指。
我忍无可忍，将花束的购买记录截图发到了群里。
妈妈，你是不是记错了?
这束花买单的人是我，是我送给你的母亲节礼物。
2
群里一下子安静了。
妈妈立刻回复: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是不是嫉妒你弟弟，所以在这儿胡说道?
二婶也跟着回话:
是啊，小与，我们都知道，往年的礼物都是你弟弟买的，虽然你没有出钱，但是你也参与了挑礼物的过程呀，咱可不能因为今年的礼物尤其贵就为了一点虚荣心乱抢风头。
再说了，你买的，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女孩子家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
你年轻又漂亮的，还是要当心……
我正要把往年的购买记录也截图发到群里，却发现自己被妈妈踢出了家族群。
下一秒，我的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妈妈大步走过来，夺过我的手机，二话不说删了我一巴掌。
你疯了?怎么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道?
我的眼泪一瞬间涌出，捂着脸跳起来。
往年你把大头的功劳都归给弟弟，我忍了，可是今年你凭什么连提都不提到我?
她唰一下伸出手指头怼在我的鼻前。
我告诉你，只要你还住在这个家里，还吃着我的饭，你就管不着我偏心谁
你看看外面有多少只剩妈妈的单亲家庭是为了托举儿子牺牲女儿的，上不了学早早结婚的大有人在，我还能让你好好读书，你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这话一出，我瞬间语塞。
又是这个说法。
每次我指责妈妈偏心的时候，她都用这个说法来压得我无法反驳。
客观上来讲，我说不出她这段话有什么不对的。
妈妈对我不算差。
她会记得我爱吃的和不爱吃的菜。
会关心我的学习成绩。
我生了病，她也会送我去医院。
可我越发气结，难道我的委屈就都是无理取闹吗?
我期待她像爱林承玺一样爱我，是不应该的吗?
见我沉默，妈妈把手机丢还给我。
今晚没有你的饭，你给我待在房间里好好反思。
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群里去跟大家澄清，告诉大家你刚刚是在胡说道
说完，她离开房间，还把我的房门反锁上了。
我胡乱抹了把泪，赌气地想，既然这样，谁也别想好。
妈妈睡得早，十点半的时候，我就听到她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我打开手机，看到妈妈已经重新将我拉回了家族群。
我将之前截图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往年购买记录全部发到了群里，还附上了我账号的付款记录。
然后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半夜，一阵剧痛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下意识想捂住疼痛来源的左手小指，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什么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睁开眼，我看到自己的左手小指关节通红一片。
而妈妈正站在我的床前，手里拿着一把榔头。
3
门外，林承玺一直在嗷嗷哭叫着。
死林与乱发东西害我丢脸你怎么不去死
妈妈冷冷地拿过我的手机解了锁，打开群聊，放在我的面前。
你现在在群里发语音，告诉大家是你嫉妒弟弟，所以 P 了图在群里撒谎。
否则，你信不信我把你写字的右手废了?
我左手的半个手掌已经开始青紫变肿。
可是更让我冒冷汗的是妈妈的话。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参加高考了。
这个时候右手受伤，我数年努力便付诸东流。
我看向妈妈。
她严肃的神情和我手上真真切切的痛感，都在告诉我，她没有在跟我开玩笑。
我不敢赌她的母性。
这一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怪物。
她按着语音键，把手机凑到我面前。
我几次试着说话，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
她直接拿着手机抽了我一嘴巴。
好好说话
我被迫发了认错的语音，承认了图是我嫉妒弟弟有本事，所以 P 出来污蔑他的。
一些还没睡的亲戚终于开始在群里回话。
哎呀，我就说成绩好不代表人品好，你看看这些年多少犯罪的都是高材生，对吧?这些只会死读书的人最容易心理扭曲了
还是承玺好，虽然成绩是一般了点，但是人活络，会做人，老天眷顾呢
妈妈满意了，松开了我的双手。
她拿来药箱，给我的左手上了药。
又去厨房端来了半锅鸡汤。
鸡汤里有很多香菇。
我喜欢香菇，可是林承玺最讨厌香菇的味道，所以我们家做菜从来见不到香菇。
妈妈把香菇鸡汤放在我面前，又给我盛了饭。
我不敢吃。
怎么不吃?妈妈会害你吗?
我不敢不吃。
我一边喝汤，眼泪一边又掉下来，却不敢哭出声。
妈妈叹了口气。
你别怪我。
妈妈命苦，你爸爸没得早，家里总要有个男人，才不会被人欺负。
我们只能指望你弟弟来撑起这个家。
你今天这么做，相当于把妈妈给你弟弟这么多年攒下的人脉威望都毁干净了，以后谁还会照顾他?
连你弟弟都没人照顾的话，谁还会照顾我们?
林与，在你弟弟能够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之前，你也不能离开，就算是考大学，也只能留在本地，知道吗?
妈妈自顾自地说着。
可是她是有工作的，虽然工资算不上高，但是只要林承玺别每年换手机、买最新的球鞋和周周请客吃饭，我们可以过得很不错。
我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工作反哺家里。
而林承玺不仅成绩差，在外也只会装阔和闯祸。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靠得上他的。
可是我的左手还在阵阵钝痛，我不敢问妈妈为什么。
看着我吃完饭，妈妈回去睡了。
林承玺拎着那束花来到我的房间，往地上一扔。
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也不知道买点实用的，就知道形式主义
一束破花这么贵，一点用都没有，发出去还影响我男子气概
他往花上狠狠跺了两下，又一脚把花踢到角落里，脚步重重地走了。
等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之后，我把花束捡了起来，摸了摸。
嗯，里面的东西还在。
看来他们只是识图之后大概看了一眼价格，并没有仔细看为什么这一束花要百多。
我关上门，从花束的包装里掏出一本刮刮乐。
坐在书桌前，刮了起来。
4
这家店的卖点就在于运用特殊的包装手法，在鲜花之下藏了一本刮刮乐彩票。
母亲节之前，我曾经听妈妈跟朋友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玩刮刮乐。
对面大概是问了什么，她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回道: 嗐，这种赌运气的东西没意思的，我不爱玩。
可是接下来她又问了很多细节，包括一张面值多少啊，最高能中多少，还有中奖率高不高之类的。
分明是感兴趣的。
所以我才特意挑了这家店。
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我渺茫的希望。
我一边用钢尺的边角刮着，一边想，高考前离开家里是不现实的。
学校和考场又不会变。
如果妈妈来闹，不仅我落不了好，还会影响到其他同学。
去找老师或者家教学生的家长帮忙呢?
且不说人家会不会答应，就算人家答应了，我又凭什么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
或者说，我怎么保证他们不会以为我和妈妈只是普通吵架，反而偷偷联系妈妈来接我呢?
在学校，我只是个普通的好学生。
没有愿意特别为了我担风险的老师。
也没有言情小说里对我一见倾心的校霸。
更没有家里是富豪的千金闺蜜。
我想考出去，我也有能力考出去。
我不知道妈妈到时候会用什么办法阻止我。
但是只要有钱，我想我就一定有能力可以改变些什么。
如果真的什么也刮不出……
那大概也是命。
我沉默地刮着。
一张，两张，三张……
我的手速开始变得越来越慢。
最后，桌上的所有刮刮乐加起来，一共也只中了三百五十块。
我一言不发地消沉了一会儿，又很快打起精神。
有一点是一点，都是好的
我将彩票藏在了书包里，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心里盘算着，怎么将这三百多块，和我之前攒剩下的钱一起，发挥最大的作用。
5
第二天一放学，我就飞奔去彩票站兑了奖，然后把钱存在了我偷偷新开的储蓄卡里。
昨晚睡前，我想到个办法，我可以用这笔钱在二手平台上找个陌生人作为应急方案。
如果我在高考之后直到志愿填写截止日期的这段时间里，有连续两天没有任何消息，就请对方为我报警。
现在不找，是因为距离高考还有段时间，我也怕对方忘记。
最近我老老实实的态度让妈妈稍稍放下心来。
她又开始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弟弟身上。
林承玺母亲节送了妈妈百块的鲜花这事在群里传开之后，大家对他的佩服程度又上了一层楼。
二婶更是登门拜访。
弟妹，你可真是有福气，你要知道，现在好多年轻人工作了都送不起爸妈百块的礼物呢你们家承玺才初三就比人家强这么多了。
妈妈假惺惺地谦虚着: 哎呀，我们家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成绩上差点儿意思……
人无完人啊承玺有本事，不怕成绩不好，你看那么多企业家，不都是读书读了一半都辍学的吗?
现在学历贬值这么厉害，咱不用在投入产出比这么低的事情上计较
妈妈被哄得眉开眼笑。
二婶话锋一转:
对了，上次那彩票，你们刮中了多少?
承玺偏财运旺，怕是你们也小发了一笔吧?
我在房间里听见，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妈妈迷茫道: 什么彩票?
哎呀二婶一拍大腿，就那个花呀，你儿子给你买的那花
那花贵就贵在里头有一整本刮刮乐呢，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玩这个，图个彩头
不然那一束花凭什么买大几百?
客厅里沉默了。
良久，二婶打着哈哈道:
哎，弟妹，你脸色怎么突然难看了?
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没刮中就没刮中呗，这就是个仪式感，刮的时候开心就好了，咱又不是冲着中奖去的，就是图个乐
不过……呵呵，这么看来，你们家承玺这个偏财运好像也不是特别灵哦?
算了算了，咱走啦。
路过我的房间时，二婶走进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小与也出落得越发好了。
说完，她拎着小坤包走了。
大门关上，妈妈站定在我的房间门口。
彩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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