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条 卖出

趁着最近这段时间行情好，我全部出手，提了辆新车。

放假回老家的当晚，堂哥就找上了门。

他摸着我的车，话锋一转: 听说你买车的钱是拿我当年卖给你的金条换的?这一转手你也赚得不少，我也不多要，转我一半就行。

我乐了

你从小吃我家饭长大，才长了这一身肉，我也不多要，你把身上的肉割我一半吧

1

堂哥周源靠坐在沙发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斜视着我。

听说你买车的钱是拿我当年卖给你的金条换的?这一转手你也赚得不少，我也不多要，转我一半就行。

我皱着眉头: 哥，赚多赚少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周源立马不乐意了，坐直身子看着我。

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年这金条你用什么价格从我手上收的，又是什么价格出的，自己心里清楚。

没有我，你能赚这么多吗?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才要一半，已经很客气了。

我嗤笑道: 这么说的话，你从小没少吃我家饭，才长了这一身肉，我也不多要，你把身上的肉割我一半吧

周源闻言脸一黑: 不要扯别的，我就问你，卖金子的钱你独吞良心过得去吗?

我哂笑道: 你也知道我是拿钱收的，又不是空手拿的，良心为什么过不去?

周源霍然起身，撸起袖子，样子跟要吃人似的。

周政，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你要是把钱给我，这事就这么算了，不然的话咱们法院见

见周源翻脸，我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你去，谁不去谁孙子这年头见过债主起诉老赖的，还没见过老赖告债主的。

周源握起拳头，刚往前冲了两步，看见我老婆正冷着脸拿着手机录像，动作一僵。

我们之间的情分早就没剩下多少。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要不是看在都姓周的份上，我连杯水都不会倒。

既然他能这么厚颜无耻，我也不用再顾忌什么面子。

哼，你给老子等着别以为挣两个臭钱就有多牛逼，老子不差你这点

他怒气冲冲地摔上大门。

老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别多想了，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我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想到他以前的样子，再想想刚才，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伯家小时候条件不好。

大娘卧病在床，为了照顾她，大伯只能在村里做点零散的瓦工活。

家里亲人对他们是能帮就帮。

周源从小也争气，学习名列前茅。

高考的最后一天，大娘为了不拖累孩子，趁家里没人喝农药自杀了。

周源考了外省的一所 985。

也许是过去压抑得太狠，抵不住诱惑，也许是母亲过世打击太大，周源大学四年挂科太多，到最后毕业证都没拿到。

他非但不知悔改，还梗着脖子朝大伯吼: 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没用，凭什么别人都能吃好的穿好的，开豪车住豪宅，我就要吃糠咽菜，985 又怎么样，毕业了还不是要去给别人打工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既心疼又无奈。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2

第二天，嫂子带着侄女过来了。

对周源我可以不客气，可对这娘儿俩，我实在是没法把她们拒之门外。

大夏天的，嫂子还戴口罩穿长袖。

老婆一把撸起她的衣袖，倒吸一口凉气。

嫂子胳膊上满是淤青，再摘下口罩，嘴角也带着伤。

她是个急脾气，气得一拍桌子。

那个狗日的又打你了是不是我来报警

不能报警，弟妹，我没事的，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嫂子拦住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源的脾气，你一报警他回头打我打得更凶。

老婆恨恨地一甩手: 你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让你离婚你又不听。

嫂子不说话，光坐着抹眼泪。

我示意老婆先不要多说，把侄女领进卧室，让儿子陪她看电视。

嫂子，是周源让你们来的?

弟，我也不想和你开这个口，可周源说你不把钱给他，就不让我们回家，我实在是没办法。

嫂子抽抽噎噎地说着，不一会儿眼睛就肿得跟核桃一样。

对她这个人，我们夫妻俩就个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当年周源被学校赶回家，整天不务正业。

大伯气归气，可就这一个儿子，总不能把他杀了。

替周源还了债之后，又听了村里人的建议，拼死拼活忙了几年，给儿子娶了个老婆。

嫂子是外地的，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

她家里重男轻女，想把她卖了给弟弟换彩礼钱，好不容易才逃到我们这儿，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嫁给周源。

后来生了女儿，有了家庭牵绊，周源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跟大家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好景不长，他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混了起来。

打个牌别人联合起来耍他也不知道，随便恭维两句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觉得别人都卖他的面子。

一场牌局下来，少则大几百，多则几千，那点工钱根本不够他输的。

后来又打上了自己老婆的主意，要不到钱就非打即骂。

我们劝了嫂子好几回，让她离婚带着侄女跟我们走，到时候给她介绍个工作。

可她性子软，逆来顺受惯了，又舍不得侄女没有爸爸，一直不肯离。

我看着她那个样子，给周源打去了电话。

周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让自己妻子女儿来做这种事?

对面传来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周源嗤笑一声: 五万怎么了周政，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既然你这么绝情，就别怪我不客气。那些条子本来就是你嫂子的，她去找你要名正言顺。有本事你就把她们俩赶出去睡大街吧

3

我气得咬牙切齿，握着手机的指节嘎吱作响: 周源，当年要是没我帮你，你现在不知道在哪吃牢饭，你还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周源的声音也阴冷下来: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把钱掏出来，老子有的是招对付你

弟，你行行好，给我们娘俩一条活路吧

嫂子弱弱地看了过来，一咬牙，只要周源能让我们回去，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手一抖，水杯差点摔了。

要不是老婆一直都在旁边，这话非让人误会不可。

周源这混蛋来了这一手，弄得像我害得她们无家可归一样。

老婆也快没话说了: 就这种货色，你真要跟他过一辈子?指不定哪天就被他打死了

可是孩子还小，要是没了爸爸，她会被人笑话的。

有这种爸爸她更加要被人笑话

话也不是这么说，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对囡囡还挺好的，经常给她买吃的买穿的。

离了他你能给孩子买更多

嫂子又不吭声了。

我拧着眉毛，在客厅里转圈。

周源说的没错，这金条一开始是嫂子的。

可我也没偷没抢啊。

几年前有一天深夜，周源给我打电话，语气焦急。

说打牌玩嗨了，输了一万多，身上钱不够，怕嫂子生气，想先管我借点顶上，等月底结了工钱就还我。

那时候他还算老实，我提醒他几句，就把钱转了过去。

到了月底，周源一点还钱的动静都没有。

一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大家是至亲，我也没好意思要。

这期间他一直三百五百地找我拿，还诉苦说钱都在老婆那，自己在外面连个请吃饭喝酒的钱都没有。

结果到了第二个月底，周源又来找我借一万，说孩子上幼儿园要交学费。

上个月工钱转进了理财通，想多吃点利息，结果理财通自动续了一期，想等这个月到期了一期还给我。

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他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我就没借。

结果没多久，周源直接从老家跑过来找我，还带着一包金条，想转给我。

我怕这些金条来路不明，就没同意。

他这才坦白，自己因为打牌借了民间的那种高利贷，已经还不上了。

原来这些金条是嫂子结婚前自己打工攒的，算是给自己准备的嫁妆，而且都有发票，绝对合法合规，是他偷偷拿了出来。

我亲眼看着他手机上高利贷的催收短信和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各种威胁就没停过。

虽然比周源小两岁，我还是忍不住痛骂了他一顿，准备跟嫂子和大伯知会一声。

大伯和嫂子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大吃一惊，哀求我再帮帮他。

我和老婆商量半天，最后收下了金条。

当时收的价格只比市价低五块，比金店高了不少。

老婆说亲戚之间不要占便宜，我就只扣了周源一开始欠的一万，那些零头全都没要，所有的钱一次性全转给了他，让他先去解决高利贷的问题。

金条大概四百多克，当时金价也在四百多点，不是个小数目。

那时候我的事业刚起步，这些现钱转出去对我家来说不说伤筋动骨，未来一段时间内过日子也得小心一点。

买卖算下来我根本没赚，甚至还亏了不少，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没想到如今他见金价涨了，就起了歪心思。

4

我把侧卧收拾出来，让嫂子和侄女暂时先住下。

晚上和老婆躺在床上商议起来。

钱我现在是绝对不会给的。

再多的钱到了周源那都等于进了无底洞。

老公，这事也不能这么一直拖着，周源肯定还会接着闹，他不要脸，咱们还要脸呢。

老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心软，况且如果咱们走了，就这样把嫂子和小丫头丢下，肯定没好日子过。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 周源只让嫂子过来，估计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正好明天我们家请吃饭，到时候请大家评评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应该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这……能行吗?我看他现在就是块滚刀肉，软硬不吃。

不管怎么样，都得试试。

次日上午，亲戚们陆陆续续到了家里，看到嫂子和侄女，目光都有些怪异。

现在不少亲戚都很少和大伯家走动。

倒不是势利眼，而是每次去他们家，周源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去拿热脸贴冷屁股。

我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尽管周源到现在还没出现，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周源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各位叔伯姑姨们给我评评理啊，周政欠了我十几万不还，还想让我吃牢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大家都惊讶地看向了我们一家。

爸妈一脸茫然: 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的事我怕说了之后他们再去和大伯通气，就暂时瞒了下来。

爷爷奶奶走得早，我爸这一辈几个兄弟姐妹几乎是大伯一手带大。

我知道爸心疼大伯日子过得苦，时常拿钱补贴他。

虽然最后基本都进了周源的口袋，不过金额不大，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周源咋呼完了，我才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当年大伯怕把事情闹大了丢人，让我先隐瞒下来。

这会儿要是再帮着隐瞒，我就成傻子了。

我喝了口水: 各位，你们说说，这也能算我欠他的钱吗?

大表姐心直口快: 周源，这金条你既然卖给了周政，那就是周政的东西，人家怎么处理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他救你一命，你就算不谢谢他，也用不着恩将仇报吧。

周源眼睛一竖: 瞎说什么老子用得着他救?这金条当年是老子抵押给他的，从来没说过卖现在我想赎回来，有什么问题?他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把金条卖了，补差价给我天经地义

看他那指天咒地的样子，大家一时也没了主意，毕竟当时没几个人在场。

我淡淡道: 如果你真有本事赎金条，不如先把欠大家的钱还了。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以前都被周源骗过钱，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

周源转了转眼珠: 我就是要卖了金条再还钱。

问题貌似陷入了死循环。

我看向嫂子: 嫂子，你怎么说?

嫂子刚要开口，被周源狠狠瞪了一眼，又别过头，嘴唇嗫嚅。

我又拿出手机给大伯打电话。

对面一直提示关机。

老婆和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失望。

见我不说话，几个老一辈不由纷纷议论起来。

不会真是抵押的吧?要不然周政怎么不吭声。

周源不管平时咋样，这要是真的，周政就有点不地道了。

现在金子涨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换你你不心动啊?

迎着一道道怀疑的目光，爸妈急得满脸通红: 儿子，你快说啊，到底什么情况

平时就喜欢和稀泥的大姑干咳几声: 小政，你要真拿了金条，就先还给周源，也算给大家做件好事。

就是，今天我能不能还钱就全看你了。

周源抱着双臂，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我沉默许久，缓缓抬头: 你不会真以为这样就吃定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