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夏天

楚栀，我喜欢你。

那时我正拿着伪装成语文书的言情小说看得入迷。

可他得不到回应就不走。

我啪一下合上书:

我喜欢身高一米五，五官硬帅，学习好能考上北大的。

你要考上北大，我就当你女朋友。

张南贺目光深邃地看了我一眼: 好。

他苦苦追了我几个月后，我和朋友聊天。

栀栀，张南贺真考上北大，你就当他女朋友吗?

我摸了下鼻尖: 骗他的啦。

而张南贺就站在我看不到的不远处。

手里提着的，是我最喜欢的奶油泡芙。

1

下午从考场里出来，天气闷热得厉害。

我爸妈举着一捧向日葵朝我招手。

我快步向他们走过去。

我妈把手里加冰的奶茶递过来，冰凉的触感在掌心炸开，一下子缓解了因天气闷热而带来的焦虑。

考完了，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了，栀栀这段时间废寝忘食地看语文，这下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我喝着奶茶，尴尬地笑笑。

他们不知道。

那是本披着语文皮的霸总小说。

实在是这本小说太好看了，以至于要是在高考前没看完，我恐怕进考场前都会想着它。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张南贺，正巧在我身旁路过。

和男生身上的汗臭味不同，张南贺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皂粉味。

这让我一下子想到那天的插曲。

在我给他说完找男朋友的标准后，我想了想。

身高一米五，他张南贺一米。

硬帅，张南贺也可以说帅得惊为天人了。

除了，他考不上北大。

要不然，我那点择偶标准完全对标他了。

可让我感到庆幸的是，他是学渣。

一个考试稳稳当当二百的种子选手。

2

我喝着奶茶，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张南贺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他没有人来接，高中生涯里，我好像几乎没有看到有人来给他开家长会。

虽然家长会确实又臭又长，就连我爸妈给我开完回来，都像只剩下半条命一样。

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回过神，我用手在脸边来回扇了几下。

没什么，快回去吧妈，太热了。

我妈点头。

走走走，家里用冷水给你冰镇了西瓜，回去切开吃正好。

我朝张南贺的方向最后一瞥。

他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3

高考完的这几天，班级群里讨论成绩的声音每天此起彼伏。

更有同学在群里发出呻吟:

稳了稳了，不用等高考成绩。

我直接拎桶找个电子厂打工，三年以后从大专出来，再次拎桶进厂，届时我就是有着三年工作经验的熟练工。

我躺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他们聊天。

看他们对自己的未来发表自己的见解。

忽然，刚刚说要拎桶进厂的陈阳@了一下张南贺。

陈阳: 贺哥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厂，这人生简历上必定也会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群里面打趣。

王行: 你要进厂自己去，贺哥志不在此。

我被王行的发言吸引住。

自从张南贺跟我告白后，不得不说，我的视线停留在与他有关的消息上越来越多。

怪不得人都说争取了才会有可能。

不主动谁会主动想起你。

片刻之后，张南贺的回复让群里沉寂了好一会儿。

张南贺: 嗯，我不进厂，我要报北大。

看完群里弹出来的信息。

我被刚放进嘴里的冰荔枝给呛住，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群里安静了将近三十秒。

随之而来的信息快到让人看不清。

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看到这条消息震惊的，我脸滚烫。

把掌心贴上脸颊时，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在跳动。

4

张南贺的发言过去后，群里安静了下来。

我缩在家里躲避酷热的夏天。

偶尔晚上出去散步，在路上碰到同学。

有人烫了头发，波浪一样的发丝在微风中飘扬，一切好像没变，一切好像又都变了。

那时的我还没有感触那么深。

可后来才发现。

高考之后，高中里认识的人和自己就慢慢渐行渐远了。

在家里躺了两周之后。

我在家附近的奶茶店里找了一份兼职。

摇奶茶。

我妈有问过我要不要和同学一起去旅行，纪念一下自己的青春即将迈上一个新的起点。

而我对摇奶茶这份工作充满了期待。

我妈摇头: 乖崽，以后打工的日子多的是，及时行乐。

我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

让我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这样我才清楚之后以后的路要怎么选啊。

我妈没犟过我。

一个新鲜的摇奶茶工即将上线。

可我妈不知道的是，高考后摇奶茶这个工作都不好找，就连端盘子的工作都被抢了个七七了。

我这还是捡漏捡到的工作。

一连上班三天，我不是在记奶茶配方就是在记奶茶配方的路上。

客人点单我在记配方，客人取奶茶我还在记配方。

张南贺就是这样在我记配方时，悄无声息地走到我面前。

一杯青柠百香果。

我机械地抬头。

嘴里快速地念出: 您好，大杯还是中杯，几分糖还要加小料吗?

直到看到他，愣住。

下午暖色的阳光散落在他的身上。

他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大杯，七分糖。

我快速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小票递给他。

请您稍等。

然后继续给下一个顾客点单。

点餐时我分心去看他，黑色的短袖加一条黑色卫裤，干净清爽。

他靠在墙上，直到和他对视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从靠在那儿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看我。

我有些心虚。

忙低下头工作。

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

太丢人了。

偷看人家被抓包这种事情简直太尴尬了。

直到张南贺听到叫号，取走了奶茶，我才从这种羞耻的感觉中走出来。

一连几天，张南贺总会到店里，点上一杯一模一样的青柠百香果，然后就靠在同样的位置——看我。

从刚开始的紧张到后面的熟视无睹，我只用了一周时间。

和我一起摇奶茶的同事卦地戳了戳我的胳膊。

栀栀，那个男生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她忽然拍了自己一巴掌。

我干嘛问这么傻的问题，他喜欢你这种事情，店里面的人都能猜到，不过，他真的好帅。

我捂脸，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对张南贺说喜欢能考上北大的人，完全是在撒谎糊弄他。

可他好像当真了。

他喜欢我是他的自由，但好像用一个条件去框住它。

对张南贺来说，有点不公平。

想到这。

我拍了拍自己脑子。

张南贺一个考试考二百的都没说不公平，你还从这儿可怜上他了。

可见真是这两天摇奶茶摇到脑子进水了。

5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快。

因为季节的原因，我总是每天都带着伞。

可这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午匆匆地来，却把伞忘在了家里的橱柜上。

而老天就是喜欢开这种玩笑。

偏偏快要到下班的时候，一场大雨如瓢泼一样下了起来。

而爸妈，今天去了我姥家。

要明天才回来。

晚上下班的时候，雨滴打落在地上的声音还很清脆。

所有人都在清洗着器具。

我拿着拖把将地面擦拭干净。

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映入我的眼帘。

我下意识地说道: 您好，对不起我们要关门了。

可那双脚动也没动。

我扶着拖把直起腰，好不容易挺起来腰背，才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人。

张南贺。

我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看我在拖地，人往后站了站。

你先忙。

我这才想起来工作还没有完成，急匆匆地把最后一点地给拖完。

等大家都忙完后，我去后面的储物柜里拿出来自己的包。

张南贺站在门口的垫子上，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腿。

见我过来，他对上我的眼睛道: 早上见你没有带伞，想着你或许需要帮忙。

眼看同事都要往外走。

我急忙拉住他说道: 谢谢，快走。

他有些茫然，却又在我拉着他往外走的时候急忙打开雨伞。

这个伞刚好能容纳下我的两个人。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

我缩成一个小鹌鹑。

走下台阶后，我忽然问他: 你知道我没带伞。

张南贺: 嗯。

一如我认识的他一样，班级里那个沉默寡言却帅得惨绝人寰的校草。

好像除了成绩不好。

上天把他哪哪儿都眷顾到了。

果然，上帝给你开了好几扇窗，也该关一道门。

我继续问他: 那你怎么不带两把伞。

他抓住伞柄的手紧了又紧。

然后把头歪向一旁。

我想离你近一点。

这下手足无措的人轮到我了。

张南贺默默地将伞朝我倾斜，任由雨水打湿了他半个肩膀。

而我盯着地面上溅起来的一朵一朵水花，看着夜晚汽车红色的尾灯。

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弄得脾气一下子暴涨。

然后大声骂了一句: 开这么快没长眼吗

它溅起来的水弄湿了我半边身体。

张南贺突然搂住我的肩膀，给我调换了一下位置。

知 A-127546，举报他。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

他忽然停住。

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小狗。

眼睛里带着点可怜巴巴，仅看了一眼我就低下了头。

我好像，是应该打车的。

6

稚嫩青涩的少年，在追人的问题上遇上了点麻烦。

如果张南贺是我的朋友。

我会给他出一本三万字的追人攻略。

只可惜啊，他追的人是我。

我坏心眼地歪头去看他的眼睛。

那怎么办啊，我该给你扣几分呢?

男生眼中的惊愕肉眼可见。

而这副样子正好抵消了我被溅了一身水的怒气。

他带着点乞求的目光: 没有事不过三的规定吗?

我竖起来手指在他面前 n。 n。 n。。

机会只有一次。

不过——

我拉了个长音。

对男朋友的规定是这个样子，可你还不是。

他的心情，可能更不好了。

7

回到家。

在冲完一个热水澡后，我一边将头发卷起来，一边拿起了手机。

打开微信，在通讯录一栏。

一个红通通的圆圈竖在我的眼前。

点开新朋友，张南贺的纯黑头像映入我的眼帘。

通过的下一秒，一条信息立刻弹了出来。

仿佛对面的人正守着手机。

可以下楼吗?

我站起来，拉开窗帘往楼下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楼下空无一人。

太晚了三个字还没在输入栏里拼写完。

一把黑色的雨伞由远到近地跑来。

他站在路灯底下。

用胳膊肘和脖子夹住雨伞。

三秒钟后，微信声在我掌心响起。

就耽误你一分钟。

我快速地回了一个好。

将头上卷着的毛巾摘下来。

湿答答的头发垂在肩背，把淡粉色的睡裙洇湿了一大片。

从电梯里出来。

就看到张南贺站在单元门口。

身上的衣服还是那身。

手中提着一个袋子。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

将杯子递给我。

略带清冷的嗓子带着丝紧张: 我煮了可乐姜糖水，喝点防止感冒。

我看向他手中的袋子。

他抓紧说道: 杯子是新的。

这时，楼道的灯声控灯忽然灭了。

我扑哧一笑，灯瞬间亮起来。

我接过袋子。

用手虚空指了指他的肩膀: 洗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然后冲他抬了抬袋子。

这个，谢谢。

等我进了电梯，直到门关上前，我看到张南贺都还站在原地。

这回变成了一只蒙圈的小狗。

8

那杯可乐姜糖水真的不好喝。

但张南贺应该也想到了，在袋子里放了一把口味各异的水果糖。

五颜六色的包装，我撕开一颗紫色的，葡萄味在嘴里蔓延。

然后在袋子的一角，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好梦。

我将那张便签纸夹在自己书桌上那本包着语文皮的霸总文里。

看多了霸道总裁狠狠爱。

这种纯情小狗的追人方式，真是让人心里怦怦直跳。

临睡觉前。

我打开微信准备刷一遍朋友圈。

刚打开就看到张南贺刚发的表情包。

没有任何的文字。

小狗兴奋打滚.jpg

我关上手机。

在床上翻了个身子。

又打开手机翻到张南贺那条朋友圈给他点了个赞。

我稳住呼吸。

抛开张南贺的成绩不谈。

楚栀，你承不承认。

他真的有点会撩。

9

这一晚，我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多少次。

明明自己是一躺在床上就能够睡着的体质，却熬了大半宿。

以至于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黑眼圈大得都要赶上熊猫了。

而打开手机。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黑色头像发来的信息。

早。

我指尖来回摩挲着手机壳。

想不清楚该不该回复。

犹豫了半天我选择直接放弃，人最会的就是打退堂鼓。

我抓了一把头发，下床洗漱。

吃完早饭，准备去扫个共享单车去打工。

在梧桐树笼罩的路上。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去。

我穿过马路。

还没走几分钟，那抹白色的身影就又折返了回来。

侧头去看。

那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

他胸膛剧烈起伏。

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汗珠。

早。

糟糕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闭环。

早上没有回复的信息现在忽然闪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一瞬。

我的脑子完全没有跟上自己的动作。

只是僵硬地点头挥手。

然后听到从自己口中说出一个干巴巴地: 早啊。

没有人告诉我，原来被人追也会让人心跳加速。

在我回复他的下一秒，张南贺眼神乍亮。

可他接下来的表现比我还要手足无措。

抬起来的手在自己胸前就差给我打个手语了。

然后自己冷静下来将手默默垂下。

我差点没忍住笑。

他道: 我看你都是走路去上班，今天我可以送你吗?

语气中带着些期待。

我仰头看他。

这样会不会麻烦你。

而他却已经小跑着去推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自行车。

车子被清洗得锃亮。

一看就是有人做足了准备。

也是难为他能够找到这么一辆自行车。

不麻烦。

他耳根红红的。

上车。

我利索地坐在车后座。

这个时间段的太阳已经很毒了。

张南贺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他侧头看到我坐好之后，单脚一蹬地，自行车平稳地开始往前行驶。

我手抓在座垫下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张南贺在这期间没有给我说一句话。

只是偶尔碰到颠簸时他会回头看我坐得是否平稳。

这段路不长。

五分钟不到就已经把我送到了店门口。

我从自行车上下来，对他道谢。

而他却问我道: 晚上，我能来接你吗?

还没等我回复。

微信群忽然弹出一条信息。

是我们的班级群。

我打开手机，入目就是一张图片。

我坐在张南贺的自行车上。

这张图抓拍得很好。

恰巧是他转头过来看我的时候。

在他的眼神中，爱意根本藏不住。

群里炸出来几个起得早的同学。

徐不凡: 贺哥这是偷偷和楚栀谈了?

王行: 真的假的，你不和我一起去电子厂原来是另有图谋。

我眉头一拧。

张南贺立刻觉察出不对劲。

恰好他手机的震动与我手机的提示音同时响起。

孔佑:

楚栀不是装高岭之花来着，怎么这高考完就不装了。

挑也不挑个好的，也对，这么长的假期，找个男的玩玩就分，反正他也考不上大学。

@张南贺长点心吧，楚栀这样的女的，能看得上你?

没等我去看张南贺的表情。

两条信息紧接着就跳了出来。

张南贺: @徐不凡正在追，还没追上。

@孔佑出来聊聊。

他回复完，群里再也没有了消息。

就连徐不凡都默默地把照片给撤回了。

看群里再没有消息，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而张南贺紧紧地握着手机。

看着我道: 对不起。

原本我已经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看他垂头的样子，硬是被堵在了嘴边没有说出来。

10

我明知道果断地拒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看张南贺的样子。

实在是不忍心。

算了，我只是犯了一个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

优柔寡断。

这能算是什么大错误吗?

我问自己。

那显而易见，我怎么会错呢

谢谢你送我过来，我先去上班了。

我几乎是立刻转身小跑了进去。

头都没敢回。

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张南贺眼中的晦暗。

直到晚上下班，我提着自己的小包出店门。

却下意识地环绕了四周一圈。

直到没有看到张南贺的影子。

我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挤进了我的生活里

一直到回到家，我都没有再碰到张南贺。

等我坐在沙发上。

微信音响起。

我快速打开聊天界面。

看到不是那个黑色头像，心中有些失落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

发来信息的是我在高中最好的朋友。

陈妍: 栀栀啊，你和张南贺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快速回复: 明天我休息，咱们见面再聊。

11

我和陈妍约好了在商场里见面。

这才短短两周的时间，她就把头发给染成了绿色。

要不是她朝我剧烈挥手。

我差点没给她表演一个擦肩而过。

她将胳膊压在我的脖子上，肩膀撞了撞我: 你怎么和张南贺扯上关系了。

还是说，你也对他那张脸没有抵抗力?

我轻轻推了他一把。

在看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时拽了拽陈妍的衣服。

先陪我买点东西。

我拉着她进了店。

麻烦帮我拿两块巧克力千层卷，在这里吃。

陈妍顺从地坐在位置上。

手托着下巴看着我: 快说啊

我只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她。

陈妍的嘴巴张成 O 型。

楚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你不会玩拒不负责那一套吧。

而且，假如啊，我说假如。

张南贺真考上北大，你就当他女朋友吗?

我摸了下鼻尖。

手里的叉子不断地戳着碟子里面的蛋糕。

说实话。

骗他的啦。

我和陈妍聊得太专注。

却没看到，张南贺就站在柜子后我看不到的地方。

手里提着的，是我最喜欢的奶油泡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