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望舒 眼科

我原以为我们多少有点爱情。

直到去 ktv 接他，我听到他被朋友们问:

你小子是不是跟你那个保姆玩小妈文学呢?

沈翊承几秒后咬牙道: 开什么玩笑，用三十岁的熟女练练枪罢了。

还是个处女，都快被榨干了。

哄笑声一阵接一阵。

我靠在门口烟一根接一根。

忽然沈翊承的兄弟凌川将我的烟抽走，与我耳鬓厮磨:

阿姨，可不可以和我试试?我技术好。

手机响起沈翊承专属的铃声。

包里还有下午彻底宣判我死期还有三个月的胃癌晚期诊断书。

我单身。

有何不可?

1

从医院出来，我其实没多大意外。

我的妈妈，姨妈，外婆全是胃癌死的。

因此我这辈子也没打算结婚，养沈翊承，一个是责任，一个是到时候有个人给我收尸。

一养，就是年。

他很粘人，半天不回消息就会打电话来找。

干妈，我在夜色庆生，喝了酒，你来接我好不好?

沈翊承带着撒娇的语气，我听得心一软。

这么大个人还黏干妈，要是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我会毫不犹豫跟着你一起死。

这让我想坦白的念头摁了下去。

还是到时候直接让他收尸好了。

来时，我买了好几盒套。

我知道他喝完酒后，就会格外强。

上次我生日他多喝了几杯，干柴烈火时，他非要去买套，我可不想今晚有出现那种情况。

可现在，套在包里，烫得我有些提不稳包。

我靠在门边，烟一根接一根。

感受着嘴里烟草和血腥的味道，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凌川抽走我烟毫不犹豫放进自己嘴里时，我也不意外。

我见过他在我家里偷藏我用过的纸巾。

满墙壁关于我的画。

只是碍于他是沈翊承最好的兄弟，怕沈翊承和他反目，我不戳破也不制止。

毕竟，他也长得确实很好看。

好看到，我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认识过的一个人。

阿姨，要不要和我试试?我技术好。

凌川单手按住我的腰，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我，带着年轻人赤裸的爱意。

他不会抽烟，被烟呛得眼尾泛红。

沈翊承不让我养狗。

可是现在我想养了。

人生的最后三个月，总不能只有过一个男人。

没管沈翊承接连不断地电话。

我开了五星级酒店。

前台认得我，我每次都是带沈翊承来，这一次换了人，她没注意。

下意识说已经在房间里准备好各种用具。

然后抬头看清凌川的脸后咋舌。

换一间。

换一间。

我和凌川同时出声。

进门后，他猝不及防就按住我的腰，扣着我脑袋压过来。

我莫名尝出酸酸的味道。

他碾磨着，滚烫的气息撒在我锁骨: 阿姨，为什么要换一间?

我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头: 你呢?为什么想换一间?

玄关上的手机亮起沈翊承的名字。

我们同时心知肚明。

我顺带将包装盒丢给他，刚要接个电话。

我猛地被凌川翻过来，两只手被他抓在身后，铃声响一声，他就咬我一口。

奇了怪了。

以前和沈翊承来这个酒店。

也没看到天花板这么晃啊。

我的眼睛被凌川伸手盖住，低沉嘶哑的声音如跗骨之蛆撩拨:

阿姨，专心。

2

我是在医院醒来的。

凌川双眼通红地守在床边，担忧溢于言表，像是要把我活剥了。

你胃癌晚期为什么不说?

你知不知道，你吐血的时候我吓坏了。

说着，他自己都气得抹眼泪。

好像有点印象。

他用尽看家本事要我叫出来，最后有些吃不住，顺着他意叫了几声。

血腥的几声。

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溜之大吉。

可人还得哄。

下次温柔点就好了。

我会照顾你的。

我哑然失笑。

笨孩子。

沈翊承的电话再次打来。

为什么一整晚都不接我电话给你发了多少消息，服务员说你来过的，可为什么又走了?

你刷我们的小荷包买了三盒螺纹套，你跟别人出去过夜了?

为什么?你答应我妈，要永远照顾我，陪着我的……

用小荷包买套，确实是我忘了切换支付方式。

我想我的行踪没必要向你报备。

那边啪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把电话挂了。

望舒。

凌川斟酌着，喊了我一声。

我拧眉: 我大你十六岁，你应该喊我阿姨。

凌川一瞬不瞬盯着我，抿唇后答: 我一直也不想喊你阿姨。

现在有了关系，就更不会喊你阿姨。

我会带你回家见爸爸和小叔，我毕业了就可以结婚，我会努力赚钱，养你，养家，养你貌美如花。

望舒，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你知道，我们只是露水姻缘。

他却固执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认真且郑重: 给我个机会，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听到女朋友这一刻，清晨的寒意才猛然钻进我骨髓。

他大概是不明白。

什么是露水姻缘。

是露水不是姻缘，太阳一出来，露水就要消失的。

和沈翊承发生过关系后，我曾开玩笑问过沈翊承，我们算什么关系。

他说: 你是我干妈。

即便睡过无数次，他也从未有女朋友，可我也没能坐上那个位置。

时间久了，我好像对女朋友有点执念。

如果我当年努力点，我儿子都像你这么大了。

我笑着抽回手。

带我回家。

十年前凌家就警告过我，我这辈子死都进不去。

十年后，我还真要死了。

3

出院回到家。

沈翊承坐在一片狼藉里。

我们的合照被他砸得稀碎，他用玻璃割了腕，殷红的血洇湿合照，诡异。

一如当年闺蜜夫妇去世那天。

留下可怜的小狗。

就是用这种带着怨念和敌意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我。

干妈，我疼……

我没像之前那样上前抚慰。

也没收拾东西。

径直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拿出药来吃。

晚期，其实药也只能缓解一些痛楚罢了。

可沈翊承却踉跄冲过来。

啪——

水杯在墙上四分五裂。

药被他悉数冲进下水道。=

他掐住我的手腕将我抵在冰箱上:

三盒套不够，还要吃避孕药?那个男人真就舍得这么伤害你?

那人是谁

但凡他还有一丝理智，就该知道避孕药不长那样。

我看着他偏执地红了眼尾，胃部一阵绞痛，脸也苍白。

却刺激了他。

他又一把将我拽进浴室，冷水唰地从我头上淋下，疯了一样撕扯我的衣服。

身上的青青紫紫，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一整瓶沐浴露倒过来。

我皮肤被他搓的生疼，红肿。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有我还不够吗?

你答应我妈要跟我相依为命的

我痛的说不出话。

是不是我满足你，你就不会走?

沈翊承抱住我就要进来。

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

我从没打过他。

冷水变热水，浴室升腾起水雾。

我跌跌撞撞起身，喘着粗气:

用三十岁的熟女练手而已，沈翊承，你把我当什么呢?

沈翊承的脸猛地一白。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是个成年人，我做什么轮不到你管。

我想说分手。

想了想又不对，我们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更何谈分手。

还想叫我一声干妈就永远别越界，要么就老死不相往来，死后我自然会去跟你妈请罪。

那天沈翊承沉默地盯着我很久，最终摔门而出。

我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

我知道他是得到一件东西就会咬死不放手的性子。

他会装可怜，装乖巧，达到自己的目的。

以前我想谈恋爱，被他知道，他硬生生守在酒店楼下一整夜。

高烧三天三夜。

求我别抛弃他。

这次大概也是真的生气了。

可我不想哄了。

反正也只有三个月了。

4

沈翊承整整一个星期没回来。

电话和短信也不回。

就连凌川也不知道他踪迹。

我天天在闺蜜灵前酗酒。

喝到吐血，晕过去，醒来继续喝。

凌川敲响门。

他沉默的收拾起一地酒瓶，熬了滋养的粥。

他一直垂着头，我抬起来，才发现他一脸泪痕。

我有些头疼。

我不该招惹他。

凌川问我沈翊承知不知道我的病情。

我摇头，笑道: 不让他知道，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就死了，你要是愿意，给我收尸，我在九泉之下会保佑你。

我明明是开玩笑逗他，这只小狗却红了眼。

想方设法逗我开心。

跟阴郁的沈翊承是两个极端。

我难过的时候，沈翊承只会更烦躁。

天气预报晚上有雷暴。

我怕打雷。

过去的几年，只要打雷，沈翊承都会捂住我的耳朵，说着不怕不怕。

可这次打雷，家里只有我一个。

外面电闪雷鸣，晚期后我本就睡不好，这下更是蜷缩在墙角。

说真的。

小妈文学，我和沈翊承多少沾一点。

以前有个暗恋他的女同学不知怎么知道我们不寻常的关系。

恶狠狠地咒骂我会遭天打雷劈。

连做梦都经常梦到闺蜜从骨灰罐里钻出来掐我脖子，骂我勾引他儿子，不得好死。

没人知道和沈翊承拼命做恨的时候，我有多愧疚。

从跟沈翊承开始，我也染上酗酒的毛病。

现在想来，胃癌这么早，大抵也是托了我酗酒的福。

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

给我戒指的主人也曾经这么咒我天打雷劈。

我浑浑噩噩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迷迷糊糊间。

一个滚烫的身子贴了上来。

我的呼吸被强势夺走，到处被点火。

他在我耳旁低低的喊望舒…望舒…

我睁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滚。

5

早上起来，空无一人。

好像梦一场。

手机接到墓地推销员的电话。

行，我下午就看看风水，好的话我就埋那。

冷不丁。

什么埋那?

沈翊承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心脏差点骤停。

我疏离摇头。

过去他会刨根问底，我扛不住就会答了。

可这次他看了我好久，才转过身，沉声道: 来客厅。

我缓了好久，才缓缓起来。

换好衣服到客厅。

没想到沈翊承会带女朋友回来激我。

他牵着那个姑娘到我面前:

干妈，这是我女朋友，乔樱岚。

乔樱岚怯生生地过来跟我握手，喊了声阿姨。

沈翊承盯着我的表情，好似等着我过激行为。

而我恍惚了一瞬，便扬起无懈可击的弧度。

热烈欢迎。

忙前忙后，水果拼盘，零食饮料，作为长辈的无微不至。

小姑娘不敢吃，偷偷问沈翊承:

试探什么?她压根不在乎吧?

于是，我返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翊承把小姑娘压在沙发上深吻的画面。

沈翊承眼神赤裸裸地表示——

我要越界，要你吃醋，要你嫉妒，同时也要你知道，你找别人，我也能找别人。

我就站在原地欣赏，还没欣赏几秒。

门铃响了，是凌川。

望舒，我来接你。

我迎上去，温声让他等我一下。

沈翊承的目光却在我们两个之间往返，脸色极差。

你不是说今天要跟你一夜情的心上人约会?

凌川坦然点头。

沈翊承草了一声。

下一秒，沈翊承的拳头砸在了凌川的脸上。

望舒也是你叫的?

为什么不能?我不像你，敢做不敢当的人渣

两个人的战火一触即发。

沈翊承聪明，一下就猜到那晚的人是凌川。

是你是你带走她的我拿你当兄弟，你他妈想当我爸

凌川是艺术生，胜在平时锻炼，回击也不轻。

慌乱中，小姑娘溜之大吉前还说了句不关她的事。

眼看控制不住，猛地推开沈翊承，挡在凌川面前，冷喝道: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沈翊承身子都在发颤，指节泛白。

你他妈贱不贱?一把年纪还学别人玩男大

老话说情绪极端的时候，说出的都是真话。

我深感自己教育的失败。

我对他失望至极，操起一旁的花瓶就砸上去。

能冷静?

血顺着他指缝流满整张脸，很好，他张着嘴说不出话，一双眼只剩惊诧和彷徨。

我懒得理他，提了包，出门。

原本想让凌川陪着一起去看墓地的。

可我没想到。

刚到小区门口。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那张尘封在我记忆里的脸。

望舒，好久不见。

6

算算，我和凌之乔有十年没见了。

而他不是来叙旧的。

望舒，凌川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他玩不过你。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还是记忆里一副女娲精心雕刻的模样。

只是变得更成熟，更有男人的韵味。

修长的人靠着车，烟在指尖流转，却没有点燃。

他还记得我说讨厌烟味么?

我低头撩了下鬓发，歪头笑: 如果我说，因为他和年轻的你有点像，所以才和他玩的，你信吗?

听到我的话，他万年不变的表情罕见一怔。

接着，身后传来啪，东西掉地的声音。

我扭头看去。

是凌川。

身后还追着沈翊承。

凌川神情很受伤，自嘲地笑起来。

他为我准备的水壶在地上破裂。

散开的水，被蒸腾着滋滋响。

我以为我有机会。

凌川失魂落魄任由凌之乔塞进车。

凌之乔临走时给了我一张名片。

他们都太小了，望舒。

你可以继续玩我，放过他。

我把玩了名片几秒，上面写着舒乔集团董事长。

随即毫不犹豫丢进垃圾桶。

察觉沈翊承还站在身后。

他尝试拉我的手，我甩开。

他再拉，我再甩。

我错了，我口不择言，我太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以后不跟别人睡，你要我怎么都行……

我也没回头:

我跟谁睡你都没资格过问。

那姑娘应该真的喜欢你，不要拿别人当做你试探的工具，你知道的，我决定过的事，不可能会改。

从现在开始，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等你回学校，我会搬走。

他拦在我面前，额角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 你再说一遍?

我勾起一丝冷笑: 划清全部关系，听清了吗?你沈翊承，我余望舒不要了。

沈翊承浑身都在颤抖。

对峙了近一分钟。

他忽然笑了: 余望舒，你确定?三千万和别墅你真的能放弃?

我神色一僵。

沈翊承好似意料之中，笑得嘲讽: 我听到你跟律师的话了，余望舒，你一直以来都是为了我父母的遗产对不对?

只有在我身边你才能拿到，所以你为了和我绑定关系，跟我上床，现在又欲擒故纵，这就是你训狗的方式?

太阳高悬，我却觉得无比刺眼。

亲密关系到最后，竟是恶语相向么?

他说的对，也不对。

那现在我再重申一遍，你沈翊承，别墅，三千万，我余望舒都不要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

沈翊承不知道，早在他十岁的时候，我就可以拿着钱走了。

我是什么时候打算不走的呢。

大概是十岁那天，我等他下课去逛街买生日礼物时，被歹徒袭击，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是刚下课跑来的沈翊承不顾生命危险，被歹徒砍了几刀将我抢回，自己浑身淌血，还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里。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要用生命护着的人。

我向来不是个好人。

却无可避免的仰慕好人。

于是他在手术室抢救时，我把飞往云南的机票撕掉了。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还想去云南。

作为我人生的最后一程。

我用自己全部的钱买下一周后的机票，下一瞬却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凌之乔。

谢谢。

醒来后我才知道凌之乔帮我付清了医药费。

原本乌黑浓密的发所剩无几。

我干脆让他全部帮我剃掉。

我闭上眼，许久没发觉身后人的动作，睁眼看向镜子，却看到他红了眼。

要知道，当年他爸把他腿打断，他都没吭一声。

他应该恨我的，盼着我死的。

为什么要哭呢。

趁着沈翊承回学校，我叫跑腿上门把我东西都清走。

当晚，沈翊承把我电话打爆。

每天发信息报备自己多久没吃饭多久没喝水，各种自虐的视频。

似乎笃定自残我就会心软。

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倾注了所有爱意，耐心，精心呵护的沈翊承。

还是残存一些母爱。

人的极限是三天不喝水，七天不吃饭。

割腕不会死，要割割颈部大动脉。

再一次发送成功。

我喘着粗气放下手机，双手无力搭在轮椅上。

直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