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玉什么意思

嫂嫂和阿姊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杨家仅剩我一个孤女。

竹马何青云让我等他。

等他打了胜仗，用军功换我良籍、娶我回家。

我苦守三年，终于等到何将军凯旋。

随之而来的却是他要娶公主的消息。

何青云点了我的花牌，眼中没有从前的柔情，尽是玩弄之意。

今晚把我服侍好，我就买你回去做个通房。

他不知道，昌平王李钰许诺我。

只要我愿意，便可离开此地，远走高飞。

1.

外面敲锣打鼓、万人空巷，是魏国三年来未有的盛况。

何大将军凯旋了这何将军可了不得，大败梁国，为我大魏出了口恶气吾辈楷模、我心甚慰啊

何将军年少有为、英姿飒爽，大胜归来，又得圣上赐婚嘉宁公主，前途不可限量

……

人人都知何将军要迎娶公主，无人知道他还有个在教坊司苦苦等待他归来的我。

我推开纱窗。

何青云一身墨黑盔甲，骑着高头大马享受民众的盛赞。

一杆红缨枪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上头系着的是三年前我从衣裳上撕下来的一块红纱。

魏国第一公子，这便是他现在的名号。

三年前，魏国第一贵女是我的名号。

还痴心妄想呢?省省吧你，现在人家是大将军，要娶的是那金尊玉贵的公主，你只是一个连身都赎不了的官妓，别指望哪个男人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教坊司的易妈妈提醒我，顺便叫我接客。

她并无恶意，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在教坊司三年，我的脾性傲气早已被消磨殆尽。

卖艺卖笑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能活下去，便有希望。

我得活下去。

我抱着琵琶等候恩客的到来。

忽而听见熟悉的声音。

嚯，那姓何的竟没死在战场上，当初他靠出卖相府得了安王的举荐，否则怎么可能三年就成了大将军?什么魏国第一公子，我看他啊，就是安王的狗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这教坊司里还有谁吗?杨相的亲孙女杨婉现在是这儿的头牌，花名牡丹，你说好不好笑?我给你把她叫来弹一曲儿。

是陈国公家的公子，这声音我不会听错。

毕竟，他是我的常客。

我攥紧了拳头，一个不小心竟把琵琶弦给掐断，指尖血四溅。

2.

没办法，客人点了我。

哪怕我手残了，只要没死，就得上台。

简单包扎了伤口，我抱着新琵琶登台唱曲。

台下人只顾着喝酒谈笑，酒劲儿上来便起身朝我走来。

魏国第一贵女杨婉是吧?来来来，让本公子仔细瞧瞧。

一股子腥臭味扑面而来。

恶心。

妾身花名牡丹，只卖艺不卖身。

我冷静道，抱起琵琶便要逃。

可琵琶被那厮一手抓住往后拽，连带着我的身子一下倒在台阶上。

衣裳被撕破，露出半截香肩。

满是酒气的的恶心肥唇就要落到我脸上时，那厮被身后人一脚踢开。

一张久违的脸映入眼帘。

是何青云

来人，把沈公子和陈大公子带下去醒酒

四目相对之时，我眼里盈满了泪水。

婉儿，你……

何青云伸出手又缩回去，紧拧的眉中多了几分厌嫌。

我赶紧把衣裳往上拉了拉，自顾自爬起来，转身想要离去。

赐婚圣旨已经下了。

婉儿，嘉宁会成为我的妻。

哦，那又如何呢?

牡丹恭喜将军。

这一句不悲不喜。

或许在这三年蹉跎中，我对他已不再抱有希冀了。

可就这一句偏偏戳中何青云。

他怒目圆睁，一把将我拉到怀里。

属于沙场上的杀气此刻萦绕在他周身，熏得我直皱眉。

他也喝酒了。

我记得，他从来不喝酒的。

从前每次见我，他都要换上干净衣裳，迎面而来的都是我喜爱的檀香。

可现在，他满身酒气，还混着一点黏腻的汗味。

装什么清高?杨婉，你还以为自己是相府大小姐?

我娶公主，是因为我现在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只有公主那般金枝玉叶才配得上我。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官妓，谁知道你这副身子被多少人看过、这张嘴被多少人亲过，你难道还妄想我娶你为正妻?

何青云把我的手腕捏得生疼，本就没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被撕裂。

曾经的甜言蜜语仍萦绕在耳畔。

杨小姐，我心悦你，等我打了胜仗，定会来相府提亲。

婉儿，相府虽然没了，但你还有我，你要等我，等我立下军功来娶你。

……

现在的粗暴恶劣也摆在眼前。

你不是最擅长什么弹琴吗?好好准备一下，今晚我会带几位同僚来这里办庆功宴，你若是弹得好，把我们伺候得高兴了，我就给你赎身，带你回将军府。

说完，何青云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他记错了，我最擅琵琶，不爱古琴。

是谁会给他弹琴呢?

3.

不过才一日，我却感觉恍若隔世。

日暮时分，我修书一封寄给远在封地的昌平王。

昌平王是圣上的亲弟弟，也是我爹的学生之一。

当初相府出事，被搜查出了与敌国私通的书信，本该是诛九族的大罪。

多亏他据理力争、前后奔忙，最终相府的女眷才保住了性命。

可惜，充作官妓也不是什么好结局。

娘亲随爹去了，嫂嫂、阿姊在入教坊司的第一日便咬舌自尽。

独留我一个，等到当初只是一个武进士的何青云。

可他让我继续等下去。

只有昌平王，勒令易妈妈务必保住我。

卖艺不卖身，是他当年为我争取到的最好结局。

后来再过半年，相府的事明面上揭了过去。

昌平王特地来寻我，告诉我。

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可笑我心里还念着何青云，痴心妄想他会来娶我。

现在我在信中告诉李钰: 我愿意。

4.

信才刚寄出去，何青云便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包下了教坊司。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都带出来，今个儿让兄弟们松快松快

这儿的头牌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牡丹快拿出来让小爷瞧瞧到底是牡丹花好看还是这里的牡丹更胜一筹啊

说话人是个络腮胡壮汉，话刚出口便被身边人一把捂住嘴。

闭嘴，这里的头牌牡丹可是咱老大的旧相好，哪有你的份儿?

老大不是要娶嘉宁公主吗，怎么会看上一个妓女?

……

何青云一摆手，大方笑道: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今日兄弟们难得放松，但凭心意即可，我请客

我愣在一旁，两只拳头紧握出青筋，连指甲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掰断。

对他而言，我只是个玩物而已。

随时可弃，随便羞辱，随意处置。

我抱着琵琶上台，依着记忆弹出那首曲子。

三年前临别时何青云为我谱的曲子。

他含情脉脉道: 这首曲子只有你能弹，往后我们天各一方，我也不会忘了这琵琶音。

乐声阵阵，余音绕梁。

一曲弹完，我望向台下。

一群男人兴致勃勃划拳。

觥筹交错间，好不热闹。

诶?怎么停了?接着奏乐接着舞啊，咱老大有的是钱，你们唱得好舞得好了，重重有赏

赏

何青云双颊染上绯红，显然是喝高了。

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

美人儿，来喝一杯，本将军今晚带你回府，你就不用伺候那些大老粗了。

军营里是有军妓的。

恍然间，我心脏漏了一拍。

一股恶心感涌上喉间，我急忙推开何青云。

哟，还是个性子烈的，本将军喜欢

说着，何青云直接把我扛上肩头，带我随意进了个房间。

至于他那些个同僚，直夸将军威武，自己也寻了看对眼的姑娘开始乱抓乱抱。

他们只会自己寻欢作乐，全然没在乎过我们女子的感受。

5.

何青云把我扔在床榻之上，三两下脱了自己的外衣。

还迫不及待上前来撕扯我的衣裳。

我吓坏了，直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你清醒些我是杨婉

我叫杨婉，是杨家人。

我从来没忘记过。

杨婉这个名字轰然直击何青云的脑袋，终于让他清醒了些，眼里闪过一丝柔情。

杨婉，婉儿……

何青云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用桌上的凉茶给自己降火。

再睁眼，那一丝柔情转瞬即逝，微挑的眉尽显玩弄之意。

哦?你在这教坊司三年，应当学了不少本事吧。

今晚就让我见识见识，服侍得好了，我就把你买下来，到将军府做个通房丫鬟，怎么着也比你在这儿伺候男人好。

我抿唇不语。

何青云反而得寸进尺，欺身而来。

他把我禁锢在床榻上，奇怪的姿势屈辱至极。

杨婉，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魏国第一贵女呢?如今你都跌到尘埃里了，心气还这么高，今晚就让我好好教教你，如何侍奉自己的主君。

你休想

不知是哪里得来的力气，我竟挣开了一只手。

取下发簪到处乱划。

一下子划破了何青云的手掌，鲜血迅速涌出来，几滴血正好落到我脸上。

你个疯女人等着吧，等我娶了公主，定把你带回将军府好好教养

弹了十多年琵琶的人，手劲儿自然不小。

这一下，够他吃一壶了。

看着何青云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盯着满手血迹大笑起来。

6.

何青云吩咐了易妈妈。

让她看好我，等他和公主成亲之时，要将我带进将军府。

可惜太晚了。

不出七日，李钰便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城。

信送出去哪怕加急也得要个四五日，李钰竟如此迅速，一路狂奔，三日便到。

上次见面还是上巳节。

他来京城帮我在爹娘他们的墓前烧些纸钱、放些贡品。

我欠他良多，此生已还不清了。

婉婉，别来无恙。

李钰眉眼含笑，一如当年模样。

你的手怎么回事?为何受了伤?

原来这伤口这么明显。

我摇摇头，转身拿出一个木盒。

里面是我这三年来攒的积蓄。

教坊司是允许官妓有私产的，尽管不能为自己赎身，好歹能让自己过得好些，日子也能有个盼头。

王爷，这是我的赎身费，劳烦王爷费心。

婉婉，你是老师唯一的孙女，也是我……妹妹。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算是与皇兄为敌也会救你出去，何谈这些呢?

我知道，把我从这地方捞出去不容易。

尤其他还是王爷。

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

你放心，我已为你备好了新身份，只需一场火，从前的杨婉就此消失，你会有一个崭新的身份。

我点点头，安心等待这场大火。

易妈妈是李钰的人。

要一场只死一个人的火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瞒过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睛。

那一日，教坊司火光冲天。

何青云派来接我的人还没到。

我已经与李钰一同坐在马车上，踏上了回昌平的路。

而正在拜堂的何青云听到手下说教坊司起了火，连第三拜还没拜完便丢了牵红直奔火场。

一身喜服的他在城中策马急驰，好不惹眼。

晚了，我的尸体被抬出来。

看见我手腕上那不值钱的素铜镯子时，他确信是我。

那是三年前他离开时赠予我的定情信物。

上面还缀着一朵他亲手雕刻的牡丹花。

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一个大将军就这么晕了过去。

从马上坠落，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