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出嫁

女尸美艳，他半路没把持住。

等我们找到人时，他光着身子晕死在女尸身上，只剩半口气。

人人都说他活该，只有我相信: 他是被破了童子身，才丢了魂。

女尸在哪，这次我来送。

到墓地接亲那天，我看到身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当场傻眼。

这个女尸。

就是我失踪三年的女友

1

我不可能认错。

大红嫁衣下，是我朝思暮想三年的人

我心神激荡，直到耳边炸响一声惊锣，原本混沌的视野瞬间变得清醒，再定睛一看。

凤披霞冠中的女尸面容腐烂灰白，布满尸斑，塌陷的眼眶黑洞洞的。

哪有半点像苏仟

小刀，鬼尸会骗人，你自己多小心

敲锣的是鬼媒陈婆，做了整五十年冥婚，主持了上千桩婚事，吉时到后她再度敲响:

死人盖头掀，冥婚花轿迁，吉时已到，仙人嫁娶，生人回避

——起轿

我是几天前，接到陈婆求救电话。

小刀，你得救虎子。

我在医院见到只剩一口气的虎哥。

陈婆抹着泪说: 这次冥婚的男方是城里地产老板的独子，女方是因病亡的女大学生，活是不难，可邪乎的是，轿子最后到了男方祖坟，可抬轿人全没了

我听到这糊涂了，人没了?那轿子是怎么到的?

总不能自己飞来的吧?

我们沿路找，找到陈狮陈豹陈熊时他们全……全都断了气，就你虎哥掉在坑里捡回一条命。

虎哥印堂黢黑，典型被吸光了精元。

我眉头紧皱: 给鬼送亲，头一个规矩就是得是童子身，不然轻者重病，重则断命，虎哥接了那么多趟亲，不可能不懂。

陈婆斩钉截铁，说四个都是。

起码，出发前都是。

那还有一个可能。我说，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可能就是答案。

哪怕再荒谬。

他们四个身子，是半路丢的。

2

这话一出，陈婆目瞪口呆。

小刀，你这话什么意思，活人还能被女尸那个，那个了不成

这位鬼新娘，现在在哪?

陈婆说没人敢掀轿帘，又原路送回墓里，等择日再圆房合葬。

离开医院，我把陈婆的钱退了回去: 虎哥是我兄弟，这钱我不能收，您留着当医药费。

三年前，苏仟神秘失踪。

我推掉了所有活，钱全砸在找人上，房租都欠了两个月。

虎子知道后，二话不说给我塞来张二十万的银行卡，我知道那是他以后成家要用的，死活不要。

小刀，钱能再挣，你现在是要跟时间抢人耽误了弟妹，我第一个不原谅你

虎子怒了，他本来就生得五大三粗，一怒起来横眉冷竖像要跟谁拼命。

别人的情你不敢欠，我是你兄弟，不一样啊

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得。

人这一辈子，肯对你雪中送炭的啊，寥寥可数。

我安慰陈婆: 虎子的魂多半是丢在半路了，这趟亲我来送，放心，虎子仗义人好，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3

半夜十二点，是起轿吉时。

鬼气森森的墓地里，停着一顶红彤彤的喜轿。

轿帘缀流苏，框上缠红绸，四角黄铜钩各挂一盏小灯。

乍看是跟活人成亲没区别，实际里头都是经过改造，中间位极窄，卡紧在女尸的腰身肩膀位，免得中途被颠出来。

合力起轿时，我插在轿前的黄色小旗应声断裂。

幡断旗裂，是不祥之兆。

我正要提醒，轿后传来一声嗤笑:

哪儿来的三流道士啊，忽悠人也用质量好点的旗子啊。

这次抬轿后的是两个小年轻，一个叫小林，一个叫王富，都是十岁的壮小伙，认为我没送过鬼亲，蹬鼻子上脸的。

虎哥跑了整三年才当领头轿的，你倒好，上来就要挑大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坑死我们。

眼看气氛僵，抬右前侧的老纪打圆场。

小刀是陈婆朋友，虽然我们没听过，不过陈婆的眼力见儿大伙都清楚，能被她瞧上的，肯定有过人之处，你们就当给陈婆点面子。

这话听着是劝，实则拱火。

老纪是除了虎哥外，经验最丰富的抬轿人，可陈婆却找我帮忙，他肯定不服。

不过走了二里路，老纪开始嘀咕: 不对，不对劲，这轿子怎么越来越重?

沉得我们四个都要透不过气了，老纪那张脸更是被压得面如土色。

就在这时，喜轿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女尸的脚也跟着晃了出来。

红鸳鸯配白袜，脚踝软趴趴的，一下下在敲在轿槛上。

我当即决定: 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走，喜轿不能半途落

说话间，我从兜里摸出七个铜版，手指轻扣运力一弹，把铜钱精准无误地弹到喜轿顶端，又烧了把黄纸。

那黄纸燃烧得越快，肩头的重量就越轻，老纪脱口而出: 真轻了

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们夜晚走山路，本来孤魂野鬼就多，阴气汇聚，轿子自然就越重，这铜钱是沾了童子气的，能辟邪。

小林还嘴硬，嘟哝就是心理作用: 大家伙累了，才觉得重，休息下就好了。

不多时，到了第一个摆席点。

跟人间结婚宴请宾客吃席一个道理，只是这一路我们要请的，是路上的孤魂野鬼。

我摆好祭品，还没来得及点香。

原本去撒尿的小林提着裤子踉踉跄跄跑来，见着我跟见着爹似的嚎:

刀哥，刀哥快救我

4

小林说自己撞鬼了。

我刚内急闹肚子，去草丛那蹲大号，正愁没带纸，前头窸窸窣窣，有人也蹲下了，我以为是你们，就问带纸了么。

有，要白的，还是红的。

那声音像掐着嗓门，听起来幽幽的，好像还带回音。

小林哭丧着脸: 我脑子也晕乎，寻思纸还能分红白，就说能用就行。

那人隔着草丛递过来一沓，小林顺手一接，总觉得触感很怪很糙。

这时，乌云散去，月亮出来了。

小林才看清，手里捏着的，分明是一沓纸钱

草丛深处，对方上半身直挺挺的，可要是蹲坑，背一定是弯着，可对方好像靠坐在什么东西一样纹丝不动。

小林嗓子发紧，鼓起勇气喊了声到底谁在那。

听到动静对方回头了，月光下，他看到一张布满尸斑的脸朝着他冲了过来。

啊小林被吓得尖叫，也顾不上擦屁股，屁滚尿流跑了回来。

这是孤魂野鬼闻着我们的香火味，坐板凳上等开席的。

我不着痕迹站远了点: 这儿以前孤坟多，许多年没收过供奉，馋得很，还愣着做什么，快擦啊。

擦，擦什么?小林还呆傻状。

擦屁股啊晦气老纪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缩成鹌鹑样的小林，都跑了几趟了还那么胆小丢人

我点起九炷香，在一边念念有词:

这些祭品是两位新人献给各路鬼神朋友，请各位笑纳，祝福两位新人在阴曹地府能白头偕老。

周围没有风，但是点燃的白烟却肉眼可见地被分食，被分成七股向外飘。

没几下，蜡烛边显出几个白色人影儿，正在贪婪抢食。

两个小年轻虽然送过几趟鬼亲，但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遭见，不免打哆嗦: 刀哥，这，真是那什么啊?

我横他们一眼: 不然呢，大千世界，就允许你在我在?

香上完，继续起轿，走到被枯枝败叶覆盖的山路，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嘎吱脆响。

我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我们明明有四个人。

可现在，只剩三个人的脚步声。

5

身后抬轿的两人。

其中一人有鬼。

可到底是谁?我跟老纪对了眼，他也察觉了，此时脸色难看至极，他比了个手势问怎么办。

夜晚有鬼，是不能直接回头的。

如果回头，头上三把火会被阴风吹灭。

鬼东西会趁这个间隙害人。

我一边暗中抽出半截桃木剑，一边很自然提醒: 各位，前头有个老鸹窝，给我大步跨过去

老鸹窝就是枯枝堆，最妙是做跨这个动作时，身体需要微微下蹲蓄力，膝盖也会自然弯曲。

而鬼有个特性，就是弯不了腿。

果然，大步跨过的时候，唯有后左侧慢了半拍，轿子猛地倾斜差点翻倒在地。

原本王富的位置，杵着个浑身腐肉梳着晚清辫子头的男人

有，有鬼啊

小林被吓得失声尖叫。

恶鬼双手十指化作利爪直冲我，被我用木剑挡了回去后，转而扑向小林。

哥，哥快救我啊

小林被掐得快喘不过气，我趁机把剑狠插入恶鬼后背，恶鬼激烈扭动，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剑挣得脱离，我顺势又补了个对穿。

恶鬼惨叫着消失了。

劫后余生，小林瘫在地上直喘气: 刚刀哥大喊之前，我愣是没发现王富被换了人，我还想怎么越来越臭，还以为谁拉裤子里了……

我说这是鬼的障眼法，就是让你察觉不到。

老纪也被吓得不轻，好半天才止住哆嗦: 小刀，那王富去哪里了?出发前不还好好的吗?该不会……一开始他就不是人吧?

不可能。

我打开手电筒四处找，光扫到喜轿底部时停住，因为颠簸，新娘那双脚又硬邦邦地挺了出来。

比之前，可大了好几码。

我一把掀开喜帘。

王富这个浓眉大眼的大小伙身着喜服，面容呆滞地坐在里头，新娘变成了王富。

那真正的鬼新娘呢?

这时，陡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搭在我肩头。

腻白纤长，冰凉如蛇。

小刀，你在找我吗?

是我女友苏仟的声音。

6

四周的一切都模糊了。

只剩面前巧笑嫣然的仟仟，她拥抱我，用脸暧昧地蹭我: 小刀，你想我吗?

想，每时每刻都想。

我是棺生子，出生就被抛弃，捡我的老道士心大，一出门就大半个月。

我吃不饱，穿得差，少不了被人欺负。

被围着揍时，是仟仟挥舞竹竿冲进来，她牵着遍体鳞伤的我到她妈的包子铺，给我整了一屉大肉包。

我低头说不用，仟仟嫌弃地戳我脑门: 给我吃瘦猴子一样，被人欺负都不打不过，以后怎么还怎么做我跟班啊不吃完别跟我说话。

她有个斯文名字，行事做派却是大姐大。

包子的热气混合着香气模糊了我的视线，仟仟妈笑眯眯摸我头: 小刀多吃点啊，长壮点，以后才能保护仟仟。

可我没做到。

我没能护她周全。

小刀，我好想你，别走了好不好，永远留在我身边……

女人柔媚甜腻地呻吟，手不安分地沿着我的胸肌一路往下，我眼神微动，手也情难自控似的捧住她的脸。

然后告诉她: 她从不这样说话。

她多半会凶巴巴戳我脑袋，骂叶小刀你怎么现在才找到我。

我声音温柔，可捏碎女人脖子的手没有半点犹豫。

你怎么，就是学不像呢?

女人痛苦呻吟喊小刀不要，我不为所动死，直到那张跟苏仟一样的脸扭曲变形，姣好的面容一团团腐烂。

最后变成一团腥臭黑烟。

浓烟散去，我的眼前瞬间清晰。

7

刀哥你没事吧

我从喜轿边醒来，老纪说我一打开喜帘就晕了过去，可把他跟小林急死了: 你赶紧管管王富把，他都疯了

我一看，顿时脸色剧变。

王富正眼神呆滞骑在女尸身上，机械地一下下地。

女尸凤冠霞帔散了一地，喜服一边肩膀都露出来了

是鬼上身了，把他摁住

王富性子木讷，这一路是最老实肯干的，此刻他张牙舞爪疯了一样，被按住身体还往上拱，发红的眼睛动也不动盯着我。

给我按紧点

我取了点土，放在王富头顶中央命心的位置，又从随身小罐子里取了点鸡血分别点在人中眉心的位置

大概过了几分钟，王富逐渐平静了下来，清醒后看我们这架势还很茫然: 你们整啥啊，都看着我干什么?

老纪赏了王富一巴掌: 干什么?你小子你再想女人，也不能死活不管啊

王富，你小子，你可以啊

小林呆呆指向仰面朝上的女尸，吭哧半天才挤出一句。

几分钟不见，你都当上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