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周年纪念日，我把两个孩子送去姥姥家，准备了一桌丈夫喜欢的饭菜，等他回家。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思齐，我叫住要进卧室换衣物的丈夫。
先坐下喝口汤吧，你最喜欢的排骨玉米汤。
尹思齐皱着眉，扯松领带，不耐烦地把公文包甩在椅子上，端起汤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目光直直看向我。
我摸了一下新做的栗色头发，好看吗?
我们离婚吧。尹思齐说。
1
为什么?
我不可置信道: 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大，还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尹思齐抬手制止我，直言道: 我烦了。
说出离婚二字之后他似乎轻松不少，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说他在婚姻中受到的委屈。
每周我都要坐高铁从北京回到这儿，每次你都要检查我的车票，怎么怕我跑啊?
还有每周六的家庭日，都要我陪着你们母女去附近的小公园——永远都是沙坑、气球、金鱼、泡泡水
每个月总要抽出一天陪你和儿子去吃麦当劳，你还永远都点那几样——一份蛋挞、一份薯条、一个汉堡我们一家四口，你点这些够谁吃?你知不知道上次在北京遇见我同事，他背地里说我穷酸。
我现在年薪几十万，你省那些干什么?
你总是星期天搞卫生，我在房间睡得好好的，就听见你在外面扫地、拖地、吸尘器嗡嗡嗡——吵得我脑子都要炸了。
尹思齐站起来，指着挂在厨房门上的围裙道: 那条小猫的围裙你戴了一年又一年，就不能换个其他款式的嘛上面的图案都掉毛了……我一想到你穿着它煮饭，我就觉得恶心。
当年的班花为什么会变成你这样。他紧皱眉头，厌恶的看了我一眼，你都三十多了，还穿粉色...粉色娇嫩，你配吗...
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孕期激素的原因，我脸上长了许多斑点，后来熬夜哄睡喂奶，让我原本白嫩光滑的皮肤变得暗淡焦黄。
我喉头堵得厉害，看着相濡以沫相伴十几年的丈夫陡然变了一副模样，我只觉得心闷可怖，眼泪也不自觉往下掉。
我哽咽道: 我化妆了。
因为要庆祝七周年纪念日，我翻出许久不用的化妆品给自己画了妆，还专门去美发店做了发型。
对面的尹思齐似乎没听见我的话，他自顾自倒了一杯葡萄酒，你知不知道每天我回来看见你袒胸露乳喂闪闪喝奶，我就觉得膈应。一个女人当了妈，真是一点女人味儿也没了，只剩下母乳味儿了。
他轻笑一声，碰倒了面前的酒杯，葡萄酒混杂着白酒的味道喷到我面前，你喝酒了?
对，我喝了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灌了两口，摇晃着道: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上床，我都要关灯吗?因为你身上的妊娠纹和刀口，让我恶心……
他晃着酒瓶，招摇似的笑了两声，为什么生亮亮的时候你能那么快恢复，为什么第二胎你却胖了那么多?还长了那么恶心的纹路?还有那么恶心的刀口，为什么?
思齐，你喝醉了。
喝醉了，说的确是心里话。
尹思齐有个特点，只要喝多了酒，他就会说心里话。
2
大一寒假我参加高中聚会上和尹思齐重逢，他喝了酒，凑在我身边可怜巴巴地撒娇，乔木兮，你不是说要考浙大嘛?怎么去了京大?你这不是骗人吗?
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一米几的男人哭得眼眶通红，抽抽搭搭指责我，你不在浙大，还把我骗过去，两地相隔数千里，我连调剂都没办法过去，我怎么追你啊?
乔木兮，等我考研去京大，我一定会成为你男朋友的我会当你最好的男朋友
他拍着胸脯保证，你可以先试试，不合适无理由退货
周围同学举着手机拍照、录像，没想到学委的心思藏这么深呢平时不苟言笑的，背地里这么风骚啊
班长，你答不答应?要不免费试一下?
许久不见，这群小崽子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了。
好了，好了，尹同学喝醉了。大家不要开玩笑，都是成年人了，闹得太大以后见面彼此多尴尬啊。
尹思齐的好哥们凑上前来道: 班长，你不知道这小子一喝酒就说真话，他都暗恋你好久了，一直没敢跟你表白。
瞎说，再胡说小心我告诉你爸妈。
嘻嘻嘻，我都考上大学了，我爸妈早就不管我了。告家长这招没用了。
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尹思齐，拨通了尹阿姨的电话。高中时期班主任为了方便管理班级，及时跟家长沟通，存了所有同学家长的电话。
我作为班主任的帮手也有备份，只是没想到能用在这地方。
尹阿姨开着车来接尹思齐，尹思齐拉着他妈妈的手，兴高采烈介绍我: 妈，这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儿，乔木兮。我想娶她，我想一辈子对她好。
尹阿姨上下打量我一眼，在我粉色的头发上迟疑两秒，笑道: 思齐这孩子就爱开玩笑。
3
我把醉倒的尹思齐拖到卧室，他咕哝两声，翻身扯过被子睡着了。
我走出客厅，看着头顶一闪一闪亮着光的监控器，漏出一丝苦笑，一字一顿道: 你说要离婚，我答应了。离婚文件我会让律师转交给你。
当天夜里我收拾了重要的东西，打车离开了这里。
回到爸妈家时，闪闪和亮亮已经睡着了。
一向浅眠的妈妈听见开门声，从卧室走出来，宝儿，怎么了?伤心了?
晚睡的爸爸从书房走出来，手上还拿着要整理的稿件，宝贝，怎么了?受委屈了?
泪水再次决堤。
姗姗来迟的愤懑、不甘和恨意齐刷刷涌出来。
我想张嘴嚎啕，又想起睡着的儿女，双手捂住嘴，低声哭起来。
父母陪着我哭了一场，我将事情讲给他们听。
又把家里的录像给他们看。
爸爸和妈妈交换了一下眼神，轻声问: 宝贝，你是什么想法?是想忍气吞声，装聋作哑和他继续过下去，还是撒开手，各自欢喜?
妈妈轻轻推了爸爸一下，像是责怪，宝儿，不管你怎么选，爸妈都支持你。现在不是旧社会，女人没了男人也没什么，你身后还有我们呢你自己的关系网和权利也不用男人维系，离了他尹思齐，我女儿能活得更好。
我用纸巾擦眼泪时，看见爸爸跟妈妈对口型，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这跟直接劝分有什么区别?
现在还拽文，女儿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宝儿还在哺乳期，就被他嫌弃成这样，这不是趁人病要人命吗?这种男人就会挑女人脆弱的时候捅刀子，现在不劝离，等宝儿被欺负狠了再离吗?
我抽抽鼻子，心里的不满和抗议消散了不少，嘴角不自觉翘起来。身后有底气有支撑的人，不会把婚姻的失败视为天塌地陷。
妈，爸，我要和他离婚。
从他说我哺乳恶心开始，这段婚姻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老两口痛快地应下，开始不遗余力地给我做心理铺垫:
你的收入虽然没有他高，但胜在稳定，高校老师的社会身份也不错。闪闪还没满周岁，抚养权一定能争取过来。亮亮年满五岁，一直都是我们抚养，法庭上法官会采纳这些意见的……但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如果法官把亮亮判给他，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我有把握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拿到手。
爸妈一脸不可置信，毕竟如果是两孩家庭，离婚时大概率会一人分走一个。
我把包里的调任通知拿出来，我下半年就要去京大任教了，户口和住房都给解决，直系家属也可以随迁。我想问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去北京。
当然愿意。
退休的爸妈当场给出答案。
这也是我准备给尹思齐的惊喜。
我接到接到调任通知时，差点站立不住，当场给院长磕一个。
博士毕业之后，我在冷门专业上苦熬七年，终于拼来了一个机会。
我抱着调任通知，幻想着我们一家可以在北京扎根，好好生活。我能继续自己的研究，他也不用两地奔波，为了工作和家庭两头跑。
爸妈和孩子都在身边，我们会有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现在美好的生活和未来还在，只是身边的人少了一个而已。
4
爸爸仔细看过调任通知，拍着大腿道: 好哦宝贝从小就是读书的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这话自古以来从没错的。
妈妈也接过来看了看，当初他们都说你这个专业不好就业，冷板凳一块，我就说女儿喜欢就是天理，不好找工作怎么了，继续读，我们供得起。
她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现在怎么样，打脸了吧。
老乔，你可不能说出去，免得招来那些眼红的人坏了宝儿的好事。
爸爸摘下眼镜，欣慰又骄傲地看着我，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财不露白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果尹思齐真的爱孩子，他就不会跟你抢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毕竟北京的教育资源是真的好，跟我随迁，两个孩子就有了北京户口，其好处不言而喻。
男人通常疼爱孩子，更多的是因为爱孩子的母亲，继而爱屋及乌。
一旦男女之间的情感消失，孩子就成了可有可无的鸡肋。
他们会装成在乎孩子的样子，拼尽全力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实施名为照顾，实为捆绑的抢夺大战。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孩子更好的成长，而是报复对方，让对方不好受。
因为怨恨对方离开自己，甚至将这种怨恨延伸到孩子身上，更有甚者为了讨新人的欢心而虐待杀害孩子。
这种行为不分男女，只分善恶。
在爱情滤镜碎掉的一瞬间，我不再将尹思齐当做生活中并肩作战的爱人，只将他当做一个有善恶有喜怒的普通男人。
我不能把自己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放在天平一边来赌尹家人的人性。
我要想尽办法争取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5
第二天我联系了专业律师起草离婚协议。
您名下的商铺和房子还有那几张大额保险单都是婚前财产，就算离婚对方也不能分走。你们的婚房也是双方出资购买，您可以主张 50% 的份额。
我点点头，他现在在北京租房，如果他想要这个房子，可以按照市场价折算给我。如果钱不凑手，可以等房屋出售的时候再转给我。
尹思齐的工资卡在我手里，所以我能调出他的银行流水。
我将双方的银行流水打出来都交给律师，财产方面我没有什么主张，他的债务我不清楚、不了解、不知情。但是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请务必帮我争取到。
律师女士点头，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女士，您准备的这些材料很齐全，财产分割会很清楚。
妈妈适时道: 婚房里的软装虽然是咱们出钱，但也用了好几年了，宝贝你还要不要?要是不想要就都给他。你要是想要，妈妈联系货车，都拉出来。陪嫁的车子呢?
爸爸轻咳两声，拉了拉妈妈的袖子，这些东西都贬值了，算这么清楚是不是太不讲情面了?
妈妈拉着爸爸坐到一边，抱住他的手臂温柔道: 乔先生，小两口有感情的时候当然要讲感情嘛，现在没有感情了，讲什么感情呢?还是要讲钞票的好吧。
再说了，他那么伤宝贝的心，我不顺道给他两刀，只是给他添点儿堵，已经很给面子了。
侬说的对。爸爸宠溺地看着妈妈，说了句蹩脚的苏州话。
因为调任的关系，学校大方地给了我两个月的假，让我可以处理各种事务。
本来计划用这段时间挑选家具，装点新家，给孩子挑选新的幼儿园，带父母到北京周边游玩的，没想到还加了一件离婚。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将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发给了尹思齐。
你看一下协议，如果没有问题，明天上午点我们民政局门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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