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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归处动漫在线观看

玻狸猫 著

其它小说连载

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玻狸猫的《风归处动漫在线观看》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系统让我攻略冷血无情的除妖第一世穿成花顶着清纯无辜脸勾搭开场白还没就被他一刀劈系统是个新系它没什么经让我从头再世界重第二我变成美艳狐狸精躺在他床人没等直接被阵法压世界又重系统有点崩大费周折给我弄成第三胎穿除妖师的青两小无我还天天给他糖这回总该行了结果你猜怎么他拜师学归来带个小兔说要娶你问我后来后...

主角:香云,刘海   更新:2025-06-21 18: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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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让我攻略冷血无情的除妖师。

第一世穿成花妖。

顶着清纯无辜脸勾搭他。

开场白还没说,就被他一刀劈死。

系统是个新系统,它没什么经验,让我从头再来。

世界重启。

第二世,我变成美艳狐狸精躺在他床上。

人没等到,直接被阵法压死。

世界又重启。

系统有点崩溃,大费周折给我弄成人。

第三世,胎穿除妖师的青梅。

两小无猜,我还天天给他糖吃。

这回总该行了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拜师学艺,归来带个小兔妖,说要娶她。

你问我后来呢。

后来我直接一头栽湖里,死在除妖师的新婚夜。

死后对系统说——

个瘪犊子,我不干了,爱谁谁。

1

系统觉得很丢脸,直接把我扔在这世界。

它不管了

我先是重生成一棵树,然后变成一朵花。

有时死后也投胎成一只鹰,或是一个人,总之没什么准头。

我发现,每次我死后这个世界都会重启。

重启的时间同样不确定,但绝不会超过大成三年的除夕夜。

也就是除妖师的新婚夜。

哦,我明白了——我不死不灭

2

二丫,你看隔壁村大牛怎么样。

这一世的爹跷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嗑瓜子,边说话边吐瓜子皮。

呵呵。

这一次我投胎贫苦农家女。

以种田为己任,什么挖药材、做生意哪个赚钱干啥。

好不容易把裤子都没得穿这一家老小养得白白胖胖,狗爹却要把我嫁出去

他看似询问我的意思,其实聘礼都收了。

晦气。

累了,毁灭吧

今晚就去跳大河。

打定主意也不跟爹多逼逼。

我到鸡笼逮了只鸡偷溜到山上,打算死前吃顿烧鸡。

人生在世,吃最大。

拔鸡毛这事手到擒来,我三下五除二处理好肥母鸡,涂上自制酱料,烧火烤鸡。

滋啦。

鸡油滴在火上。

香味顿时飘出去老远。

我吸吸鼻子,够味,再来点辣椒面。

正忙着,旁边突然传出个声音,尖声尖气的。

好香啊,能不能分我一个腿儿。

身子一僵,我感到后背凉凉的。

循声看去,是只人形兽面的黄鼠狼。

它坐在我旁边的大树下,鼻子嗅啊嗅。

嗨,妖怪而已。

就算把我吃了,大不了下把重开。

直面死亡了已经。

喏,给你。

我撕下鸡腿给它。

它登时眉开眼笑,给我作揖。

好姑娘,好姑娘。

你说烤姑娘会不会也美味呢?

黄鼠狼精声音幽幽。

它低头瞬间,眼中露出几丝狡黠,然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过来。

我站着没动,心说还没试过被妖怪啃死,不知道什么感觉。

就见一道纸符凌空飞来,在黄鼠狼面上炸开。

嗷嗷

黄鼠狼吃痛,怪叫一声要逃。

我顺着纸符飞来的方向看,有人背对太阳悬在半空。

看不清面容。

一袭青衣道袍,无风自鼓。

呃,感觉有点熟悉啊。

这似乎是我的攻略对象,那个冷血除妖师啊。

好巧,能在这遇到。

闪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好烦,看到他就想起自己攻略任务三连败。

让这个世界现在就毁灭吧。

我向黄鼠狼跑去。

它以为我是除妖师的帮手,劈头盖脸给我一爪子。

很好,世界在我眼前崩塌重塑。

一秒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3

我真的变成好汉,双臂汗毛长得能扎辫子。

手中拿柄大刀。

怔愣时,有人拿刀背敲我肩膀。

胡三,你他娘的发什么呆,赶紧搬东西

东西?

我回神,看到山道上,一众汉子举着火把,有人在扛箱子,或是扛哭哭啼啼的女人。

啊这,这把我居然是个山匪?

不如直接抹脖子走人。

正想着,却看到一山匪从马车里揪出个小男孩,提刀就要砍。

我还挺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被杀的。

诶我忙跑过去,大哥,砍死了还得埋,不如让他写信回家,再搞点银子来。

男孩抱头,在刀下瑟瑟发抖。

山匪一听,看看我,说: 好主意,先把他留下。你把他带柴房关起来。

行吧,现在可以抹脖子走人了。

刀正卡我脖,这位置,待会儿血得呲老高。

漂亮

却被轻轻拽了拽。

我看过去,男孩双目盈泪,怯生生地抓着我的裤子。

好……好汉叔叔,我的娘亲在哪里?

好汉叔叔……

我用刀尖搔搔下巴。

心说世界崩塌时,母子相聚,也算圆满。

来,我带你去。

蹲下身,我粗壮的手臂一揽,单手抱起满脸泪痕的男孩,往山匪大本营走。

问及抢过来的女眷都被关哪。

一个瘦猴似的猥琐男挤眉弄眼,朝寨主的大屋努努嘴。

啧,大哥先尝。

他比出四个手指头,淫笑快从他嘴里变成口水淌出来: 待会儿才轮到哥几个。

眼不见为净,我又要抹脖子。

男孩轻轻啜泣,他不敢哭出声,身子一耸一耸的。

我重生过很多次,遇到难题,眼一闭腿一伸就解决了。

也不会为谁所累。

罢了,破例一次。

知道女人们才被送进大屋,我放下男孩,偷溜到后院把厨房点着。

诶哟,有人偷袭

走水啦

我扯着嗓子叫唤,惊得众人提桶带瓢,忙来灭火。

大哥光着膀子,裤子还没脱。

着急忙慌问我怎么回事。

我扯谎编故事的功夫一流。

说什么见到有人放火,一伙人往山下跑了。

大晚上的,鬼影子都没有。

大哥哪还顾得上旁的,连忙带人往我说的地方赶。

女人们被关在小屋里,有人看守我也放不走。

我把小鬼往屋里头一塞,举刀又往脖子剌。

这次没得手,因为我眼前突然大变活人——小男孩歘一下变成了除妖师。

剑眉入鬓,目若朗星,还是当年的样子。

呃,其实我不记得他当年什么样了,重生太多次,我甚至忘记他叫啥。

至于为什么能认出他。

因为,系统怕我这个脸盲攻略错人,给他打上了烙印。

一般情况下,他离我十米左右,我是有感觉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世总能遇到他。

晦气

4

除妖师弹指振开我手中大刀,手臂一麻,刀登时落在地上。

外头把守的人闻声冲进来,见室内陡然出现个青年,也是十分惊讶。

惊讶归惊讶,还是举刀劈他。

一时间女人哭男人喊,闹作一团。

这一幕发生太快,我还没醒神,除妖师已轻松扭断山匪臂膀,一把攥住我衣领子。

跟我走

我挥舞手臂乱抓。

这具身体比他强壮得多,但我被他拖着毫无还手之力。

你认得出我

怪不得劳资每次攻略都以失败告终。

他喵的,这家伙居然能看透我的灵魂

我惊讶,忙踹他。

给我撒开,不然揍你

奈何武力值没他高,根本不构成威胁。

此时山寨中剩余的兄弟们也围过来,纷纷举刀啊,斧子啥的,还有个扛锄头的。

我目前不能自戕,只盼望这伙人给我来个痛快。

于是大喊: 哥几个,我胡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休要为我投鼠忌器

忘了,这伙人目不识丁,他们听不懂我拽文。

他们只将我与除妖师团团围住。

看起来是为了揍死除妖师,打死我也没关系。

除妖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吓人。

他一手掐住我后颈:

你非死不可?

当然要死,死后天地同寿

我就爱毁天灭地

我挣扎: 你要真杀了我,我还得谢谢你

说话间有土匪提刀捅来。

我还把肚子往土匪们刀口送了送。

捉妖师赶紧将我拉开,面色沉沉: 这么想死,送你一程就是

语毕,捉妖师指尖加大力道。

只听咔嚓一声,我后颈骤然骨裂。

好疼

惊呼未出口,腔子里的血沫汩汩涌出,热乎乎地顺着我下巴淌到衣襟。

我死了。

但世界没有重启。

因为除妖师不知用什么办法摄住我的魂灵。

眼睁睁看着他将我收到葫芦。

我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但怎么捶砸葫芦都无法出去。

原来不是我死世界才重启,必须让魂魄入自然轮回中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点的?

他又为什么要拘走我的魂魄?

5

除妖师大哥,好歹有一世咱俩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你这么关着我不好吧。

月色下,除妖师默默给火堆添柴,并不理我。

嘿呀,高冷人设很吃香吗?

我在葫芦里拿他没办法,兀自碎碎念。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再吵……

再吵又如何,来打我啊,来呀来呀

心中憋屈得很,想我这几世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直接给葫芦贴上符纸。

似乎能消音,总之后面我再吵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烦死了,我踹一脚葫芦,但并没有什么用。

接下来几天他接连收了好几个妖怪,吞下它们的妖丹,化为己用。

怪不得这么强,原来是走了捷径。

我撇撇嘴,忽然想到现在是人间大成三年。

这一年除妖师爱上了小兔妖。

大成三年除夕夜,他与小兔妖成亲。

妙哉。

小兔妖蠢萌蠢萌,一定能骗她打开葫芦。

这日除妖师来到个小山村。

我定睛一看,呦呵,这地方我认识,曾在这当过一头牛。

一头三岁的壮年牛,和一个叫二狗的小男孩相依为命。

不过当时我在大成二年就死了,不知道小男孩最后怎么样。

不对,我死了,世界又重启了呀。

二狗,你这牛昨天吃了咱家麦苗苗咧,赔钱。

正想着,就看到四五个壮汉在推搡着谁。

恕我是个脸盲,认不出是不是那个男孩,但应该没差。

原来这一世牛没那么早死,但二狗还是活得不怎么样。

我看到他眉宇间略带戾气,暗觉奇怪:

那一世男孩性子比较软,这种情况根本不会生气。

并且,村民也都是蔫坏,不会直接动手啊。

想不通就慢慢想。

除妖师似乎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揭开符纸,与我对话。

不是很想理他,我在葫芦里打坐。

突然又想到个很棘手的问题,除妖师要是没遇到小白兔怎么办?

那我要在葫芦里待到几时?

除妖师走到二狗身边,询问事情缘由,然后掏钱摆平此事。

二狗有些不可置信,戾气稍退,搔搔脑袋,只顾着傻笑。

多谢,多谢。

二狗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道长,俺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路见不平而已,观你面相,知你心思纯净,若能保持本性,日后会有福报。

除妖师又拿些碎银给他。

这次二狗没收,脸上的戾气全然消退,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我谨记道长的话。

告别二狗,除妖师带我不知往何处去。

还观面相,你骗人,你就会除个妖。

我忍不住怼他。

若骗骗他,能避免他日后被戾气浸染,有何不可。

哈哈。我干笑,他要是为祸人间,我直接毁灭世界,一切都回到起点了,要你费这么多话。

除妖师拿起葫芦晃了晃,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又像是在神游。

不可理喻。

你妈的,你这个下头男

我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气得一拳挥上去,但打不到他。

敢不敢放我出来,揍你啊,要我能出来,下辈子劳资一定拼命修炼,揍死你丫的。

这次他没贴符屏蔽我,而是重新把葫芦挂在腰间。

那你就一直待在葫芦里吧。

6

安城。

我看着城门上的字,读出声。

这葫芦外人看是不透明的,但我却能将外面的事物尽收眼底。

安城这个地名,很是耳熟。

耳熟却没有印象,只能说明我在这没活两天。

不对,我几乎每一世都想法子死。

千般死法,全都试了个遍。

结果每一次都会复活。

真烦,能不能死彻底点

除妖师入城已是傍晚,他在馄饨摊吃碗云吞,便带我直奔一座雕花红楼。

红楼饰以彩绸。

几位穿着清凉的美貌女子半倚阑干,对来往行人送秋波。

诶呀,这是个妓馆——

我刚想说除妖师是个色鬼大变态。

脑中突然白光一现,想起来我特喵为啥觉得安城熟悉。

有一回我重生,成了安城青楼里的雏妓。

原主是被拐子卖来的,誓死不接客。

一头撞墙,半死不活的时候,我就成了她。

醒后,老鸨怕我再寻死,直接把我捆起来。

说是等我头上的伤好了,找人给开苞。

其实没等伤好,老鸨就将嫖客放进屋。

来人腆着大肚腩,嬉皮笑脸捏着我的下巴左看右看。

我当即一副顺从模样。

等他把我松了绑,拿起梳妆台的剪子,奔出去。

撵到老鸨跟前,给她心窝来了那么一下。

楼里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龟公欲夺剪刀,我拔腿就跑。

一直逃到三楼。

我头也没回,一剪子戳到胸口,从窗户翻身而出。

耳畔风呼啸,一瞬之后,我听到头骨咔嚓裂开。

接着大地崩裂,天翻地覆,一切重新开始。

回忆到此为止,除妖师迈进妓馆大门。

老鸨迎上来: 公子来啦,可有相好的姑娘?

就是这个声音,我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她。

香云,找她。

对,没错,我那时候的花名就是香云

除妖师这都知道,他带我故地重游干嘛?

老鸨愣了一下,旋即堆笑道: 可是不巧,今晚中秋,有恩客早就定下了。

她眼珠转转: 楼里还有好些没开苞的,公子不妨挑一挑。

除妖师笑笑,拿出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她。

一百两。

老鸨见钱眼开。

当即将荷包抓在手里,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白森森。

诶哟,公子,这……香云姑娘就在楼上,我带您去。

老鸨关上门,除妖师缓步走进室内。

房间摆设简单,一眼就看到床边坐着有个被绑住手脚的少女。

呜呜呜……

她在哭,低着头,泪珠一个劲往下掉。

我打量她,这种感觉真奇妙。

我曾是她,她曾是我,而我们现在却毫无瓜葛。

大概因为是魂体的缘故,能看到她周身似有若无的黑气。

这种黑气或许是戾气的具象化体现,一路行来,人们或多或少都带些。

我已给你赎身,一会儿随我走就是。

香云仍是在哭,除妖师将葫芦放在桌上,自己则坐在一边。

出去后送你归家,我不对你做什么。

除妖师声音淡淡。

香云这才抬头看过来。

她年纪很小,约莫十三岁。

面颊还有婴儿肥,额头的伤口用刘海遮住,看不出来。

为、为什么……

她抽噎,小心翼翼地问。

为了一个问题。除妖师手指搭在桌上,轻叩。

这次侥幸出去,倘若有一日醒来,发现自己仍在此处,你待如何。

我……香云哽了一下,声音很是坚定,我不活,就是化成鬼,也要寻仇。

她说这话时,黑气陡然浓郁,脸上也显出几分阴狠。

除妖师看了看我,但没有跟我交谈的意思,走过去给香云解绑。

走吧,送你归家。

香云忙跪下给他磕头,但他侧身避开: 莫要耽搁,收拾东西就是。

香云是被拐来的,没有身契,也就免了很多麻烦。

于是,他买辆马车,连夜送姑娘归乡。

路上,他驾着马,问我,如果我是香云,恨不恨。

恨。我咬牙,就跟恨你一样样的,知道那一世我怎么做的吗,直接灭了老鸨。

所以,等我重生,绝对手刃你。

除妖师好半天没说话,然后说不可理喻。

我已经不想反击。

累半天人家也不理,没意思,就趴在葫芦里看月亮。

紧赶慢赶,两日后将姑娘送归老家。

她家人抱着失而复归的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喜极而泣时,香云身上的戾气全然消失。

我也为他们高兴,心说这一世,小姑娘有个不错的结局。

除妖师虽然对我不好,但是……应该算是个好人。

那下一世杀他,就给他个痛快。

一刀送他上西天,好吧。

7

下一世……

恍然明白了什么。

我重生世界便会重启。

那香云岂不是还得当雏妓,二狗也还是会被戾气浸染。

可转念又想,不碍事。

我既然知道这些,重生后自然会来帮助他们。

翌日,天空雷霆阵阵,似乎要下雨。

除妖师轻车熟路地爬上一座不知名的山。

山高树茂,根本没路。

他却好像来过千万次一样,轻松拨开灌木,往深处去。

这次要抓什么妖怪?

晓得他不会理我,兀自嘀咕: 来一只食铁兽,嘿嘿,熊猫精多有意思。

此处没有食铁兽。除妖师竟然搭话,今日来接小白,你见过的兔灵。

哦,想起来了,那个和他成亲的小兔妖。

嘿呀,你们这么多世,还没修成正果呢吧,怪我,每次都活不到那时候。

阴阳怪气说完,他根本不搭理。

轰隆隆——

闪电垂直落下。

在不远处炸开。

松树半边被劈得焦黑。

除妖师口中不知念什么咒语。

金色文字显现,然后幻出光壁,将雷击那块方圆十米笼罩在内。

原来两人是在兔妖化人形时相遇。

果然,有个赤身女郎趴在草丛中,茫然地抬头看着我,不对,是看着除妖师。

她坐起身,稍稍歪着脑袋,黑缎般的长发搭在雪白胸前,遮住些许春光。

你、你是谁?

兔妖的杏眼眨了眨,淋雨的睫毛湿漉漉的。

眸中倒映着除妖师高大的身影,懵懂天真,眼神干净。

除妖师蹲下身,递给她一包裹。

季成钰,我的名字。他语气温和,这是人类的衣服,穿上它,带你去人间。

原来这货叫这名。

撇撇嘴。

以后我就是季成钰他祖宗

兔妖费了好大劲才穿好衣服。

其实穿得七扭歪。

季成钰等她穿好后,转身给她稍微整理后才行。

季成钰有够无聊的。

这么多世,他都等兔妖化完形,然后同一套话术忽悠人家。

该说他痴情。

啧,他这不就感受到情爱的滋味了,为啥还要我攻略他。

有毒。

系统就是有猫饼。

敢不敢直接弄死我啊,狗系统我无能狂怒。

季成钰就叫兔妖小白,人家欣然接受,欢欢喜喜跟着大忽悠走。

你看看,这媳妇多好骗。

小白小白,葫芦里还有个人呢。

我大喊,果然引起小白注意。

女郎循声望过来,问我。

葫芦,是你在说话吗?

是啊是啊,我是葫芦精。清清嗓子,我当人可有经验了,要不把我挂在你腰上,讲故事给你听啊。

呵。季成钰攥住葫芦,拿起来盯我一眼,白费工夫。

然后他就真的把我交给小白,又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白眉开眼笑,晃晃葫芦: 葫芦,我可不会帮你打开塞子。

啊啊啊,季成钰这个大狗逼

不开不开,就跟你说说话,季大哥他不理人,我好无聊的。

小白又笑,她生得玉雪可爱,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真让人稀罕。

于是接下来几天我就真的有事没事给小白讲故事,逗她,只为等待一个时机,哄她开葫芦。

很快,这个机会就送上门来。

8

北星镇有一只千年蛇妖,这事我多多少少听说过。

而这日,季成钰便带我们来到此处。

想必也是为降妖而来。

啧啧,这镇子不得了。

上空黑气遮云蔽日,看得出那蛇妖道行匪浅。

这个世界灵物修行有两种方式,一种吸纳自然灵气。

另一种则走旁门,汲取戾气浊息。

后一种因修炼法门不同,天性嗜杀,常有吞食人族的情况。

小白,今晚我出去一趟,你和葫芦好好待在客栈,好不好。

季成钰给小白买个糖人,递到她手上。

小白忙不迭点头: 嗯,我听话,葫芦也听话。

我: ......

行吧。

季成钰要了两间客房,吃罢晚饭,暮色四合时,季成钰便离开了。

小白,季大哥又去降妖啦。

葫芦,我是不会打开塞子的。

才不要她开塞子。

据我所知,季成钰肯定在葫芦上设下禁制,若非强大的力量波动,破不开。

才不,我挺担心季大哥的,你也是吧?

我见她点头,循循善诱: 嗨,咱们季大哥哪都好,就是遇事只知道自己扛着。

小白闻言叹了一口: 是呀,有些坏妖怪很厉害的,真怕季大哥受伤。

就等她这句话呢。

以前跟季大哥一起,有个黄鼠狼精眼看敌不过,竟然自爆内丹,幸好我结实,给他挡了一波。

修为稍微高点的妖,内丹自爆,足以削平一座山。

小白虽然涉世未深,但对妖丹的威力还是了解的,听我这么一说,惊得捂住嘴巴。

啊她眼睛瞪得老大,葫芦,你这么厉害呀。

嗨,这有啥。我笑笑,继续胡扯,要不季大哥怎么把我给你,就是防身用的,不过他不让我说,你可别告诉他。

嗯,季大哥人真好,葫芦你也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抱起我在脸上蹭蹭。

美女贴贴,嘿嘿,真好骗。

可是现在我不在季大哥身边,就怕……

对呀,那可怎么办。

小白完全被我绕进来,皱眉思索。

她只是单纯,又不傻,所以我并没急着说出真实目的。

季大哥厉害着呢,我好好保护你就行啦。

小白没说话,也不点灯,静静坐在凳子上,等季成钰回来。

我估计,季成钰不会一举降服蛇妖,说不定身上还得挂点彩。

果然,他摸黑回来时,带着很浓的血腥气。

小白早就等在他屋里,点燃烛火一看,嚯,这谁?

道袍变成一道道的布条挂在身上。

黏稠的血液混杂污泥弄得他满身满脸。

太脏了,以至于我一时看不清他哪有伤口。

或者说,他躯壳的每一处都有伤。

小白擦擦眼泪: 季大哥,我给你疗伤。

没事。他声音有些嘶哑,笑笑,都是那蛇妖的血,你看,从山里摘的果子。

他从储物袋中捧出红艳艳的,小孩拳头大小的果子。

洗洗尝尝,甜的。

小白含泪点头。

啧,这得多爱啊,降妖还不忘给小女友带点零嘴。

我心里吐槽,等季成钰擦洗时,小白带着我去洗果子。

边洗,她眼泪边掉下来。

可怜见的,谁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兔妖呢。

要是季大哥带着你,就不会伤得这么重。

她抽噎。

时机成熟,我安慰她: 嗨,不是你的错。

现在就算你把我还他,他也不收,不如这样,下次再除妖,你跟着他。

我边说边观察小白的神色,见她似乎没察觉到我的意图,才继续。

等打起来,对方一发力,就把我丢出去,保管给季大哥挡下伤害。

说起来,之前每次季成钰降妖,都用许多符纸保护葫芦不被损坏。

小白洗干净果子用大瓷碗装起来,闻言问我: 那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很结实,但别跟季大哥说,他肯定不放心你。

约定好,小白回到季成钰的房间。

他已经洗漱好,换上干净衣裳。

脸上确实没伤口,不过面色惨白,应该没在蛇妖手下讨到便宜。

小白摆上果子,季成钰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些糕点,还有个……纸人?

他的储物袋内有乾坤。

表面只有酒囊大小,其实能装下一屋子东西。

不过,他掏纸人出来干啥。

纸扎人高约一尺,用红绳扎着两发髻,穿红衣红裙,是个小女娃的形象。

正奇怪,他突然从小白手中拿走我,食指中指并拢,口中念念有词。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扯住我。

然后眼前一花,再睁眼,我动动手脚,发现自己居然在纸人内部。

不行,走不掉,纸人也有拘束我魂魄的能力。

别想跑。他低声警告我,然后将手中红果子递过来,表现好的话,以后可以不用待在葫芦里。

呵呵。

听我说,谢谢你,感谢有你,温暖了四季……

没作声,拿着果子狠狠啃两口。

唔,魂体竟然也可以尝到味道。

好甜

小白很是新奇,将我抱在怀里: 哇,葫芦变成小娃娃了。

9

好久没真实地触碰到事物,我也挺高兴,被小白抱着,啃完果子啃糕点。

好吃,特喵的真好吃。

季成钰就坐在我们对面,淡淡地望着。

此后他休养两天,暂时没有将我收到葫芦里。

带我们在镇子四处玩。

平常人看我只当我是小侏儒,并不能看出纸扎人的原貌。

大概是被蛇妖影响,镇中人身上的戾气要比别处重一些。

常打架。

短短两天,我就看到不下于七次口舌较量变成械斗的。

季成钰有时会管,大多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不知想些什么。

他对小白是真没话说,从街头吃到巷尾,我也沾了光,解解馋。

集市上来了玩杂耍的,好多人围着看。

小白率先挤到里面,也把我举起来,让我能看到。

季成钰或许担心她手酸,将我抱过去,坐在他肩膀上。

我凑到他耳边,说: 季成钰,我是你祖宗。

他竟不生气,从储物袋里拿出两个憨态可掬的糖人。

给小白一个,猪戒给了我。

呐,小祖宗,这是供奉。他平着声,不辨喜怒,只要安分守己,不会为难你。

呵呵,等着。

我会为难你的。

见我泄愤般一口咬掉糖人大脑壳,季成钰似乎笑笑。

能看到他们身上的黑煞气?他抬手指天,上一世,我与蛇妖斗六百回合,这一世百回合。

哦。我嚼糖块,你不行,肾虚。

肾虚喝肾宝,一瓶提神醒脑……

周围人哗然欢呼,为场中人喝彩。

一女子手持布袋,挨个讨赏钱。

季成钰这次没骂我不可理喻,而是从兜里拿出一吊钱,给那女子。

我也要,我也要

小白伸手,拿过季成钰给的一把钱,一股脑塞到女子布袋中。

季成钰,你没事吧,在这里给这么多钱,不是想让他们死?

我忍不住嘀咕。

此处众人被邪气浸染,很容易见钱眼开,弄不好就会杀人取财。

你自戕九十六次,他们惨死过十回。

世界重启,事件的走向可能会有少许差别。

没想到季成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一时噎住,旋即恼火道:

你真莫名其妙,有话不妨直说。

罢了,多说无益。左右你逃不脱。

他失去与我对话的兴趣,将我还给小白,带我们回去。

晚间,杂耍班子一行人也住我们的客栈,果真有人半夜欲行不轨之事。

季成钰轻松搞定贼人。

这一世,杂耍班子无一人伤亡。

什么嘛,就是有死伤,也不是我干的。

真是有大病。

默默记下这件事。

下辈子我会来帮助他们的。

两日后,季成钰交代小白注意安全等他回来,晚间,独自出去降妖。

他怕我跑了,重新将我装葫芦里。

他一走,小白紧跟着溜出去。

兔妖天生会地遁术。

她化为原形,把我挂在腰上,循着季成钰的气味追。

约莫出镇子五里路,小白感到地动山摇,打洞出来看。

便见到足有石磨粗的大花蛇盘绕山体,对凌空施法的季成钰吐出毒雾。

打起来了

很好,小白躲到一边,我让她看准时机,运力扔我出去挡伤害。

大花蛇眼见毒雾伤不了季成钰。

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红色妖丹在它嘴里闪烁妖异光芒。

四周陡然一股威压,妖丹红芒大作,朝季成钰激射而去。

就是现在

小白惊呼: 季大哥,小心

说话时将我丢出挡妖丹。

季成钰想拦已经迟了。

巨大的能量瞬间劈在葫芦上,饶是上面有禁制,顷刻也化为飞灰。

灵魂入轮回。

一时间天塌地陷

我看到这个世界被黑暗层层笼罩,然后破碎。

季成钰立在虚无中,遥遥与我对视。

下辈子再见,季成钰

下辈子,也要将你囚在葫芦里。

10

睁眼,刚想说话。

吐出分叉的长舌。

我敲,这辈子投胎成辣条了

赶紧往牛蹄子底下一躺,好,躺板板。

重启再来。

睁眼,头顶是发黑的茅草。

目光下移,扫视一眼,四面都是土墙。

原主的记忆渐渐浮现。

这一世,我穿成十岁小女娃,叫什么招娣。

得,看来暂时跟修行搭不上边。

要不重开?

我想了想,说搞死季成钰,就这辈子弄他。

算算年头,季成钰现在也才十二岁。

哼,哪怕他天纵奇才,也不会那么快变强撵到我身边。

这时,一村妇走进屋里。

见我醒转,皱眉道: 干活就这疼那痒,还不滚起来拾柴火去。

诶。

我应声下床。

穿上草鞋,头却有点晕。

小腿发软,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就会装。

村妇在我腰上狠拧一把。

突如其来的疼,让我清醒许多,也不由叫出声。

再敢装病,拧掉你耳朵。

娘,晓得了。

我低眉顺眼地站起来,心里却忍不住冷笑:

装病,你女儿都发高烧死了。

没了好啊,没了干净。

一些往事潮水般涌来。

过这么久,来这个世界之前的记忆还那么让人难忘。

尽是些不开心的事。

往山上拾柴时路过村口池塘,不由自主想跳下去。

水面倒映出我的模样。

穿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补丁打补丁。

头发乱糟糟,面颊是病态的酡红。

瘦瘦小小,风一吹就要倒。

娣儿姐

脆生生的声音唤我。

从池塘那边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是村里牛叔家的孩子。

他们同样破衣烂衫,走到近前,我才看到他们小脸红润润的,笑容满面。

世上总有爱子女的父母。

但我没有。

他们请我吃蚕豆,还说村子有人来收弟子。

收弟子?我忙打探,什么人啊,村里可有人选上了?

叫啥圣女饺子,不晓得,来了四个穿白衣裳的姐姐。女孩说起这个,显出几分神往,她们衣裳可好看,像画上仙子娘娘呢。

圣女教

这教派我倒有所耳闻,非是正道。

教主是个蝎子精,广招童男童女。

说是当弟子,其实大部分都进了精怪肚皮。

蝎子精隐藏很深,吃的童子都是被她巧言迷惑,自愿奉身。

也是因此,在我当季成钰青梅的那一世大成元年。

他才察觉到这么个妖怪,将圣女教一举捣毁。

当然,蝎子精也会选几个童子悉心栽培。

送上门来的修行机会,怎能放过。

拾柴回家,佯装不在意跟原主父母说这事,哪知他们早就有此打算。

入教弟子,门内每月会给家里寄银钱。

村妇让我洗洗干净,说若选不上,非要揍死我不可。

挑选人的方式也简单,就是看你敢不敢把手放进装满毒虫的瓷罐中。

蝎子精吃童子时会化成巨大毒蝎,若食物心生骇意,影响她食欲。

瓷罐中蝎子蜈蚣乱爬。

节肢动物的细脚在光滑罐体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怪恶心,正要伸手进去,村妇见我发愣,直接拽我手按下去。

她自己吓得汗津津,按下我手,自己往后退老远。

娘,我不怕的。

从来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可怕。

回头对她乐,从容地等白衣女让我拿出手来。

李招娣,通过。

一位白衣女记下原主名字,然后给妇人银钱。

有人领我坐上马车,车里已经有几个女孩儿,面生,应是别村的。

此后过了三日,辗转多地,我们终来到圣女宫。

根据前几世的传闻来看,蝎子精不吃新弟子,嫌凡俗孩童身上不干净。

她会传授仙法。

等两年后,弟子运功排尽体内尘世脏污,才下手。

管他什么仙法还是妖术,我拼命钻研。

终于能感受到体内有类似真气的力量波动。

两年间,我们新晋弟子不能入圣女宫内部,只得在外圈走动,是以我想略尽薄力救人也不行。

也曾暗中提点同伴,但大家都是穷苦孩子,好容易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对圣女宫都分外尊崇。

两年间我会简单的术法,算是新晋弟子里表现最好的。

仅这些想杀掉季成钰还远远不够,得想个速成的法子。

没错,我盯上蝎子精的妖丹。

正常情况下我打不过她,但她每到无月之夜就会散尽妖力,变成普普通通的黑蝎子。

重生多次就这点好,知道些旁人的小秘密。

两年时间一过,我们得以进入第二道宫门,面见圣女,就是那蝎子精。

什么面见,就是妖精物色美食,但她只说收关门弟子。

没选中我。

不急,她都是在无月之夜后吃血食,这些人一个都不会白白送死。

我因是新弟子里最突出的,被选为她的随身仙侍。

切,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无月之夜这天,蝎子精屏退众人,说要闭关。

无人敢忤逆她,但我又不怕死,费了一番工夫,溜到她闭关石室。

石室有机关,但我早就留心破解,轻易打开。

小小的黑蝎子在寒玉床上吐息,我进来二话没说用自己绘制的黄符贴上去。

看季成钰画过,应该有效。

无效也没事,鞋底子上见真章。

她尚且来不及求饶,就成了我鞋底的烂泥。

身躯毁坏,恐她元神还在。不敢耽搁,一口吞下妖丹。

滚烫的物什顺着喉咙滑入,喉管似乎被烧灼,疼得钻心。

我爬上寒玉床调息,欲将妖丹化为己用。

然那股巨大的能量岂是十二岁孩童的肉身可以承受的。

胸腔剧烈起伏,血水不可控制从喉咙里漫出来,感到筋脉血管,都像是被吹足了气的气球,鼓胀得几乎要炸开。

啊——

好疼,我不受控制地在寒玉床上扭动。

玉床传来丝丝凉气,能暂缓痛楚。

不行,走到这一步,我不要死。

疼得走不动路,愣是爬着去拿石室内存放的丹药。

顾不得丹药会不会相冲,逮着什么吃什么。

什么九转金丹,青灵丸,都嚼吧嚼吧进了我肚子。

接着我爬到寒玉床上,运转小周天。

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感觉晃晃脑袋。

摸到玉床上黏糊糊的,血汗和体内的杂质混在一处,臭烘烘。

跳下床,发现自己身子似乎很是轻盈,但仍是酸痛。

五感似乎有质的提升。

我注意到死蝎子身边有团淡绿色光晕,发觉我看过去光团似乎想逃。

是元神?

意念动,掌中一团火球渐渐成形。

啧,果然变强了,以前只能打出小火花。

说罢,火球在空中划出漂亮弧线,打得那团绿光球散开来。

重复多次,直到蝎子精元神消失,我才打开石室。

圣女宫没了圣女,早晚得解散。

其他都是凡人,几个贴身侍女也不知道自家圣女是妖怪。

趁无人发现,收拾细软,卷走几件宝贝,从此身入江湖。

法力大增后,我重新得见人们身上的黑煞气。

刻意感知的话,能感受到每个地方的黑气都似乎比上一世更浓。

那种黏稠的,甩不开的黑雾,或浓或淡,在多数人身上张牙舞爪。

我心里存着杀季狗人的念头。

也学着降妖除魔,吞食作恶妖魔的内丹增强自身。

从十二岁杀到十七岁,五年间,百余个害过人的精怪都成我剑下亡魂。

奇怪,走旁门修行的妖竟有这么多?

明明记得刚来这世界时,挺太平啊。

大成二年,我十岁。

初夏这一日,我在树荫下钓鱼。

风斜斜吹过,池水泛起波纹。

方圆十米内,我感知到季成钰的存在。

抬头,狗人静默立在对面,仍是着一袭道袍。

很好,纳命来吧。

不跟他废话,鱼竿轻拨,池中水哗啦凝成冰锥,直刺向季成钰。

冰锥带起劲风,吹得他衣摆动了动。

人却坦然地面对数十道能洞穿他身体的杀器。

看不起我?

意动,冰锥在碰到他的前一瞬化水,泼在地上。

踏水到他跟前。

季成钰,若再不动手,我可就抹脖子了。

上一世他之所以能拘走我魂魄,是因为死亡刹那,用了秘法。

这一次,他如何能掌控我嗝屁的时间。

手中剑挽出剑花,银白剑身映出季成钰无奈神情。

好,如你所愿。

他说话间,闪电般甩出两张黄符,黄符自燃,砰砰两声陡然爆裂。

我仰身躲开,一个飞踢,挡掉他右手短剑。

寒芒毕现,刀刃一转,反射刺目光芒,闪到我眼。

刚一落地,耳畔破空之声传来,带着股凌厉杀机。

我挥剑格挡,金属相击,发出清脆一声铛。

力道挺大,我手臂一阵酸麻,剑身稍偏与他错开。

季成钰面上毫无波澜,分开瞬间,立时从身后拔出另一短剑,口念法咒。

双剑嗡嗡低吟,离手朝我左右夹击。

知道接下来要斗法,也不怵他。

左手掐诀,岸边柳树叶子哗哗作响,数百片柳叶儿缠住双剑。

季成钰手中捏符,似乎想将我定住。

哪会让他得手,右手执剑直刺他心房。

我原以为他会躲开,哪知剑尖划开衣裳,他猛地将自己送上来。

噗呲。

剑身长驱直入,洞穿血肉的凝滞感传来。

他垂下手,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也顺着剑刃淌到我手上。

热的。

季成钰不知道疼痛一般,慢慢挪动身体,靠近。

他是——故意的

第一……条命……还你了。他嘴唇颤抖,断断续续,请等......

他没说完。

口中涌出大量鲜血,身体猛地下坠。

气息全无,死了。

倒下的刹那,我的剑从他身体抽离。

然后他心口开始汩汩冒血,浸透那一片衣衫。

站了一会儿。

看看剑,也看看他。

终于杀掉季狗逼,要开心啊。

我想笑,试了几下,笑不出来。

他说要我等什么呢,等他死了埋起来?

扔掉剑,我坐在季成钰尸体边。

好像又没什么活头了。

要重开吗?

不了吧,杀掉他没有想象中有意思,重开又要从零开始。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我躺下,枕着左胳膊,右手摘蒲公英吹着玩。

来这个世界许久,我就没打算好好活。

真正认真过的,也就当季成钰青梅那一世,种田发家那一世,还有以弄死季成钰为己任的这一世。

蒲公英飞啊飞,风又把它们带出去老远。

夕阳西下,晚霞浓墨重彩地铺陈半边天。

我心里空落落的,季成钰尸体突然动了一下。

我并不害怕,怀着某种隐秘的欣喜,坐起来。

季成钰的睫毛微颤,然后他睁开眼睛。

眸子里是我,还有我身后的万丈霞光。

他笑笑,说——

现在,还你第二条命。

11

细算的话,季成钰杀过我三次。

不对,两回。

第一世当绿茶妖被他劈死,这是第一命。

第二回其实我还没见到他的面。

被设在房中的法阵压死,这倒不能算他头上。

再者就是重生成山匪那次,被他捏碎颈骨。

本来也没想活。

但他万不该将我困在葫芦里。

所以我不要季成钰还我第二条命。

而是让他也尝尝被囚禁的滋味。

我现在能力不俗,他能奈我何。

这样,你便不会让这个世界重启?

见我点头,季成钰从储物袋中拿出葫芦递给我: 好。

好耶,忍不住唇角翘起,无聊的生活终于来了点乐子。

咳咳。我双腿叉开,打开塞子,举起葫芦,口对准季成钰。

呔,季成钰,叫你一声,敢不敢答应

季成钰: ......

他眉头微皱,很快舒展。

看看我,突然抱拳应道: 季成钰在此。

然后他自己跑葫芦里了。

把他拴在腰上,我高兴得张开双臂。

拥着晚风,跑出去老远。

那这段时间,请你暂代我除妖。

季成钰的声音从葫芦里传出: 该如何称呼阁下,香云、二狗还是……

我想了想,突然冒出坏水: 唔,我单名一个『仙』字。

正欲继续说下去,季成钰有些无奈的话音便紧随其后。

阁下莫不是恰好姓『祖』?

哈,居然被他猜到。

怎样,我就叫『祖仙』,不服忍着。

怎敢怎敢,在下很是服气。季成钰平着声唤我,祖姑娘,往前三十里到庆城,那有个成精的红烛,还望降服。

什么玩意祖姑娘,叫祖宗

撇撇嘴,听他说还有红烛成精,有些好奇。

红烛烧着烧着就没了,也能修炼?

万物有灵,得遇机缘就有道行。

季成钰与我讲这红烛成精的缘由。

原来多年前,庆城有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公子染病。

眼看时日无多,府上选个良家女子嫁来冲喜。

说冲喜,就想留个后。

谁知道洞房花烛夜。

红烛燃到一半,公子死在新娘子床上。

便都说这新娘子不祥,要她殉葬。

但二人行过周公礼,众人又期盼这新妇有孕。

于是留新妇一命,等两月后大夫把脉再做处置。

这两月新娘子困在新房,如同待宰羔羊。

日夜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她整日对着两根未燃尽的红烛哭泣。

没等到两个月,已是疯疯癫癫。

终于有一日,她拿起红烛的烛台。

锋利铜钎贯穿心口,香消玉殒。

后来染上血的红烛与新妇一同下葬。

红烛得了女人的愁怨与心头血成精。

此后,庆城常有新娘子失踪。

城中人多数以为是采花贼干的。

季成钰说完,天已黑透。

我掌中凝出一团火球,悬浮半空,做照明用。

可怜那新婚夜便守寡的女子,该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骤然疯癫。

叹息,一时无话,只听到我脚踏枯叶的沙沙声。

险些忘了,这精怪只出现在新婚夜,若庆城无喜事,恐怕会白跑一趟。

季成钰提醒。

无妨,到时候找人演出戏,骗它现身。我说。

现在心情好,说着哼起歌谣。

季成钰似乎笑了一下: 之前我也是用此法。

之前?我脚步一顿,福至心灵,恍然道,你与小白是假成亲?

不会吧,季成钰家在龙兴镇啊。

距离此地甚远。

嗯。他沉吟片刻,那时红烛精已经十分强大,在多地兴风作浪,寻它踪迹,正巧在龙兴镇。

行吧,第三世投湖投早了。

说起来,你是不死身,重生记忆能保存,难道也是被系统丢到这个世界的?

我好奇了。

系统?季成钰重复这两字,你称天道为系统,果真来自异世。

看来季成钰知道的东西更多一些。

所以你究竟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我问。

这里……

这里是地狱十九层,在下来此赎罪。

12

据季成钰所说,他是自三千世界外的神明。

而这儿,曾是他随手创设的空间。

起初这个世界只被他用来关押罪恶滔天的妖魔。

后来他无意得知空间中有人族存在。

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族,不知从何处来。

经过千万年光阴流转,拥有了文明,建造了王朝。

关押妖魔的牢狱,成为人类赖以生存的小世界。

季成钰深知人族必然饱受妖魔摧残,神识进入此间,欲还世人清净。

噗——

我笑出声,敢情这货还是创世神。

不信,真这么厉害,你怎么无法阻止我重启小世界。

你身上有『时轮』。

季成钰倒十分有耐心: 诸神皆盼我放弃此处,好囚禁更多魔怪。

毕竟只是小世界,不妨碍宇宙运转。

进入此处,便失去控制这世界的权利。天道将能够操控时间的『时轮』与你灵魂绑定,我亦无可奈何。

低头打量自己,又用意识审视气海中的元神,并无不妥。

我怎么看不到什么时轮。

你与它合为一体,自然看不出来。

季成钰继续道: 我跟它有微弱感应,依靠这才寻到你。

好吧,信息一下摄取太多,有点无法消化。

祖姑娘,在下已知无不言,你是否也应告知你来此的目的,天道让你来做什么?

不知道他说得几分真。

于我而言,他目前没什么威胁,说实情也没事。

攻略你,然后系统会满足我一个愿望。

他似乎不懂攻略什么意思,就简单跟他解释。

就是让你爱我,嗨,太难了。

我抓抓脑袋,忽然想到一件事: 要是完成这任务,我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时轮应该会归位。这样你就不用怕时间倒转,可以安心除魔卫道。

所以,你要是能爱上我,我们都能解脱。我总结。

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

嗨,这都啥跟啥啊,之前还跟他喊打喊杀。

季成钰没说话。

我又想,他确实无话可说,毕竟放心尖上的是小白兔。

差点忘掉这事。

唔,不想当第三者。

神明无情。

季成钰终于开口: 不过此身是肉体凡胎,想来情丝未断,可以一试。

那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劈腿,不好,不好。

不行,小兔妖怎么办,我拒绝。

这和小白有何干系……

季成钰微顿: 看来其中有些误会。

想必上一世你也看出小白未曾被黑煞气浸染。若放任她孤身行走,会被其他妖邪争食。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他跟小白兔没啥关系。

是这样啊,确实可以一试。我点头。

晃晃葫芦: 怎么做,你才会爱我呢。

活着就好,好好活着,在下会去爱你。

季成钰语气诚恳:

姑娘无须有负担,任何事在下来解决。

只盼姑娘莫要轻易重启小世界。

原来好好活着就会有人爱我。

如果很久之前有人这么对我说。

我也不会来到这儿。

一言为定,我们现在去庆城捉妖

13

庆城一行果然白费工夫。

我没有感受到红烛精存在。

看来它比上一世修炼更快。季成钰说。

为什么是这样?

我吸溜一口面。

赶了一晚上路,今早终于进城,赶紧吃碗葱油面垫吧。

小世界重启,但原本存于世间的怨气、戾气皆不会消失,反而会一次次累积。

所以原本人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黑气,会变得黏稠。

所以才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走旁门的精怪。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间惨剧会上演。

面条突然不香了。

我丢筷子,给葫芦一个脑瓜崩。

喂,你意思是,这些都我的错?

不,始作俑者是在下,若一早发现有人族,这些也不会发生。

切,谁知道他怎么想。

结完面钱,准备继续往前走。

或许能在附近城镇打探到有关红烛精的消息。

我没说话,葫芦里的季成钰过好半天,突然说:

姑娘也只是误入此间的魂灵,今天这个局面,亦非你所愿。

在下确实不认为这是你的错。

上一世之所以困住你,实是不得已,我任姑娘出气。

生死尚且掀不起我心湖丝毫波澜。

季成钰就算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也没什么。

不用解释。我无所谓道。

想起来这世界之前的事,姑且称作前尘吧。

前尘事历历在目。

我对季成钰说: 我连存在都是错误的,呵,已经习惯了。

他默了默,接着温声说: 姑娘的存在,对在下而言,是幸事。

啧啧啧,真会哄人。

为了稳住我不重启世界,瞎话张口就来。

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

我暗自腹诽。

在下刚来这世界,凡所遇精怪,皆不放过,也包括小白。

我常想,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可算是滥杀无辜。

想收手,为时已晚。

原来绿茶妖失败是因为这货杀疯了。

季成钰见我若有所思,接着道:

姑娘让这一切重新开始,在下得以挽回许多。

所以你的存在于我而言是一桩幸事。

行吧,合情合理,姑且信他。

心情变好,脚步也轻快很多。

路上搭了个老伯的车,走哪算哪。

老伯从城里送完菜,赶驴车回家。

老伯,最近可有什么奇事?

最爱同路人胡侃,然后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嘿呀,丫头你可是问着了。

老伯接过我给他的路费,话也密起来。

前两天村里李四娶媳妇,你猜怎么着,他媳妇半夜跟人跑了,现在也没找到哩。

很自然就与红烛精想到一块,我忙问: 这事可不小,报官没。

嘿,这丑事捂着还来不及咧。老伯嘴里啧啧有声。

有人亲眼看到她跟人私奔了?

那可不,大晚上的,女的嫁衣还穿着,跟着个人走了。村里人当时就去追,这狗男女跑得倒快……

老伯正骂人,忽然想起我还在旁边,清清嗓子: 嗨,跑到山里,再寻不见。

什么山?

就咱村子边上的牛头山,大得很。

左右没旁的线索,去转一圈。

在老伯村口下车,问明方向,便向山中去。

牛头山有两个山峰,一高一矮。

中间是飞鸟才能越过的悬崖断壁,远远看去,叫筷子山反而更贴切。

太阳高照,山下草木茂盛,我踅摸着村民上山的小道走。

季成钰开口:

红烛精畏热,大概率在向阴处休养生息,你小心些。

我们这算不算大声密谋。我问。

季成钰: ......

这葫芦能封禁术法,我不能传音于你。

那,你出来吧,囚禁 play 以后再玩。关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打开塞子,一抹白光落地,季成钰出现在眼前。

他有些疑惑,问什么叫普雷。

啊,就是游戏。

试着传音给他。

很快脑海中传出季成钰的回应: 嗯,那以后再玩囚禁游戏。

这话多少有点歧义。

他却并未多想,耐心叮嘱。

红烛精最擅长让人陷入幻境,与它相遇,切莫吸入烛烟。

这不难,学过龟息之术,一个时辰不呼吸也行。

很难直接寻到它,或许能从那个被掳走的新娘身上入手。

季成钰传音后,左掌摊开。

但见他掌心上空,透明漩涡凭空出现。

紧接着一只神气十足的乌鸦从扭曲处展翅飞出。

这鸟儿站在季成钰左肩,尖喙理理黑亮的羽翅。

终于肯放小爷出来了。

乌鸦口吐人言,但声音委实难听: 咦,还有个小丫头。

它说着,扑腾翅膀,似乎想飞来跟我打招呼。

季成钰敲敲它脑袋: 你在山中找找,若有尸体即时来报。

知道了,知道了。

鸟儿冲我一歪脑袋: 一会儿见。

乌鸦飞走,我与季成钰继续往山林深处走。

走得越深,光线越暗,不知何时周围已起了雾。

原本就难行的小路更加崎岖。

新娘就无生还的可能吗?

拨开挡路的荆棘,我问。

季成钰伸手拉了我一把: 那便盼小黑一无所获。

小黑,应该是他给乌鸦起的名字。

小白、小黑,起名有够随意的。

正吐槽,头顶一阵扑啦啦的动静。

一个黑影于半空划出道漂亮弧线,稳稳停在季成钰的肩头。

找到了,啧,吓死鸟了。

小黑和人似的长舒一口气: 应该是个女的,被吸成人干,我带你们去。

既然目的地明确,我们略施神通,赶到藏尸处。

尸骸我见过许多,并不害怕。

眼前一具人骨上披着层薄薄的人皮,已辨不清此人生前相貌。

红艳艳嫁衣裹住女尸。

她似团破抹布,被妖物塞在石块堆垒的小山洞里。

骨架很小巧,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如果没有多次重启世界,烛妖也不至于这么快离开庆城。

她也不会孤零零死在深山,还被人误会私奔。

好难受。

不论身在何处,我的存在都是错误。

我只会给人带去灾祸。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死个干净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是季成钰。

利用尸体上残存的妖力,能追踪到它藏身之处,走吧。

尸体怎么办?

伏妖后,再带她回去。

季成钰看看我,似乎想再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走出山洞,他在前,我在后,默默无语。

突然,我头皮剧痛。

有人一把薅住我头发。

力道很大,惯性作用,我不由得向后仰倒,一屁股摔坐在地。

啊——

好疼,眼前一花,再回神,看到四周的景象不知何时变了。

茂密葳蕤的树林消失,被装潢华丽的建筑替代。

明亮的水晶吊灯发出耀眼的光芒。

有人背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她栗色卷发下,一张过分白皙的脸,此刻有些扭曲。

母亲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眼帘。

她正在生气,眉狠狠竖起。

在外人看来妩媚的眼眸,此刻恨不得喷出火来,将我焚烧殆尽。

妈——

我有片刻怔愣,对女人的称呼却脱口而出。

天啊,怎么又回到那个世界,那个家。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14

回应的,是女人断然挥来的耳光。

知错吗?

火辣辣地疼。

我捂着脸,下意识说: 对不起,妈妈。

丢死人了,现在都知道你脑子有病,是神经病啊。

好尖厉的声音,耳膜疼。

抑郁症不是神经病啊,妈妈。

抱歉给你丢脸。

起来——

女人攥住我衣领,猛地往前拽。

我错了,我错了……

预感到接下来会受到皮肉之苦。

挣扎,讨饶。

几乎已经变成我下意识的动作。

有人抓住我胡乱挥舞的手臂。

我立时不敢再动,嘴里仍是说着讨饶的话。

醒醒。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季成钰。

抬头,噩梦不再。

我还在林子里,正抱着一棵大树。

背后尽是冷汗,山风一吹,难受得紧。

你误入烛妖设下的幻境,没事了。

季成钰俯身将我扶起。

烛妖就躲在附近,它自诩法力大增,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已被降服。

梦境让我心有余悸。

思绪混乱,也顾不得细问他降妖的经过。

事了,我们到牛头山下的村子通知新娘的家人,让他们领回尸体。

村中人一看这女子竟然是被妖物掳走,皆长吁短叹。

最伤心的莫过于她娘家人。

离村时,我仍是恍惚。

莫要将这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害人的是妖邪,并非你。

季成钰说完,小黑也跟着哇哇大叫: 对,不是你的错。

它嗓音委实难听。

被季成钰扫了一眼,立刻闭嘴。

我颔首,心却十分茫然。

来,你看。

季成钰突然停下脚步,从储物袋中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罐子。

这是?

是新娘的残魄,烛妖吞噬的时间不长,得以从它体内找到。

他把罐子给我。

拿在手里不沉,罐体凉凉的,让我神思清明许多。

孰能无过呢,哪怕姑娘你认为自己确实有错,现在不正在努力弥补么。

谢谢。

鼻子酸酸的,我略低头。

要怎么处理这残魄?

等晚间,摆阵送入轮回。

季成钰看看天色,将罐子拿回储物袋:

这条路直往前走,应当有座破庙,可暂歇脚。

当晚我们便在山间破庙暂住。

这一世我漂泊惯了。

坟地有时也睡,何况庙宇。

所以并无怨言。

想不到的是,庙里居然还有一老一少两人。

老大爷带个小姑娘。

见到我们两人一鸟大剌剌埋进庙里,两人便往墙边缩了缩。

季成钰捡了些柴火回来。

还折了许多气味浓烈的草。

山间多蚊虫,用这个驱散。他给我一些,又走到爷孙那,送出一些。

接着他又从储物袋中拿出小铁锅,担在火堆上,煮肉汤。

是他在外处理好的野鸡。

鸡汤沸腾,香味顿时飘出去老远。

墙角的小姑娘吸吸鼻子,跟爷爷小声说着什么。

他们身上有妖气。季成钰揭开盖子,边往里加调料,边给我传音。

厉害,我看不出。

很淡,应当是从别处染上。

他往火堆里添些柴: 一会儿我去探探情况。

我盯着热气腾腾的铁锅,不觉冒出口水。

种田那一世,就是为了吃点好的才坚持那么久。

想喝可乐。

我咂摸着那滋味。

季成钰闻言,看看我。

小心措辞道: 不喝,会毁灭世界吗?

……

15

不会。

我哪有这么不讲道理。

倒是有『胥邪』,之前路过海地,带回几个。

正奇怪胥邪是什么。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个圆溜溜的椰子。

以指为剑,剑气荡开,削去五分之一,递给我。

味甘,解渴。

椰汁水清汪汪的。

我眼前一亮,捧起来牛饮,好喝

季成钰看我喜欢,又拿出一个处理好,放在我跟前。

敢问——

突兀的一声,将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墙角那。

此时老大爷走过来,小女孩亦步亦趋跟着他。

敢问两位是天师?

他看向季成钰小小的储物袋: 此物内有乾坤,不似凡物,二位也非常人呐。

不等我们做反应,老者扑通一下跪地上。

天师救命,天师救命呐。

这个世界,除妖师被统称为天师。

小姑娘也跟着要跪下,被我抱起。

季成钰忙拦下老者,询问事由。

原来老者的儿子、儿媳,五日前去刘秀才府上帮工。

结果一去不复返。

爷孙两人等得焦急,今日便早起赶去刘家找人。

没想到刘家拒不承认找过人帮工。

再问,府上看门的举棒子要打。

老者心知儿子儿媳遇不测,想请季成钰招魂。

不论怎么样,要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老人家边说边抹泪。

小女孩懵懵懂懂,只盯着肉汤咽口水。

季成钰请他们一同用餐饭。

详细询问刘秀才家在何处,平常处事情况等等。

于是翌日,我们与爷孙分开后,直奔甜水镇。

16

仙儿,仙儿

迭声的高呼自厨房外。

我忙应声,跑过去。

便见到个胖墩墩的妇人,拧眉掩住口鼻。

似乎嫌此处脏乱一般。

今儿少爷请朋友吃酒,在雅院摆席,你做些拿手的下酒菜来。

诶,记下了。

我低眉顺眼,那妇人略点头,又嘱咐道: 要快些。

一一应下。

目送那妇人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我才挺直腰板。

此处正是刘秀才府内。

我买通牙婆,混进人群,被刘府买来做婢子。

要说我最拿手的,其实是做菜。

略施了些手段,便被刘府少爷要来在小厨房忙活。

自来此已有十日。

相信季成钰也有了新身份,不日即将与我会合。

菜肴才入食盒,早餐来过的张妈便来催。

见我备好了饭食,这才笑逐颜开拎着东西走了。

过片刻,刘少爷房里的丫鬟来,说少爷要见我。

原是客人觉得饮食有新意,夸了一句,少爷觉得有面,特要我前去。

一脚踢开昧下的大鸡腿的骨头,乖顺地同丫鬟去内院。

少爷与客人正在院里亭中吃酒。

见我来,便有人问: 这炙猪蹄,是加了什么香料?

这个小世界的饮食上没什么花活。

烤肉也不会加孜然什么的。

我这几年游历多处才寻得许多大料,做出来的饭食自然别有风味。

我一笑,听着声音便知是季成钰来了。

略抬头,就见他一副儒生打扮。

装成完全不认得我的模样。

说了几个常见的材料,刘少爷便打发我走了。

走时,季成钰传音过来: 晚间我自来寻你。

因少爷喜是个老饕,故而对我这个厨子十分善待,予我单独一间寝室。

晚间打更声起,季成钰悄无声息推门而入。

可有发现?

屋里没点灯,怕起夜的人瞧见屋里有烛光。

他暗中也能视物,坐我身边。

刘府后院有一口井。我传音给他。

近距离传音,不会有大的能量波动,不会让藏匿附近的妖邪起疑。

他嗯了一声,示意我继续。

刘府都只从前院的井取水,后院的根本无用。

况且位置偏僻,根本无人会经过,就这,前几天还有个丫头跌进去淹死了。

季成钰思索了一会儿,问我有没有去看过。

去了,水很清,但我没敢用神识去探。想了想,继续,刘府没有年头久的下人,除了少爷姑娘们的奶妈,大多数都是才来一两年的。

嗯,与我打探到的一致。

原来季成钰扮成游学的儒生,在诗会上与刘家少爷一见如故,才被邀来暂住。

他在小镇以游学的名义,打听甜水镇的事,便听人隐晦地说过刘府常常会辞退下人。

辞退,呵,大概是死了。

不过,为何只有那爷孙俩找上门?

一时不得其解,季成钰表示他明日会去看看那井。

临走,他忽然道:

你手艺这样好,难为你吃我煮的鸡。

他的脸在暗中看不甚分明。

我想,他该是笑着的。

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他的心,所以你什么时候能爱上我?

快点爱上我吧。

完成任务,我就能许愿了。

这是什么怪论,那厨子岂不是叫人爱得死去活来。

他也是玩笑话。

语毕,不知从兜里掏出什么套在我手腕上。

似乎是个铃铛,但晃晃手,没声。

这绳子一套有两个,另一个在我腕上。

季成钰伸手过来,我触摸到他温热手腕上的细绳。

绳子是狐狸的长须,金铃铛里有它的魅术,你每晃一下,便会拨动我的情丝。

所以……

所以正常情况下他不会爱上我,只能借用些术法辅助。

暗夜里,我不由得勾唇,无声一笑。

无论在哪,都不会有人爱我,早该知道的。

也好,我本来去无牵挂。

17

次日,我正煨着鸽子汤,便见少爷内院里几个丫鬟急匆匆跑出来。

片刻后她们又领着大夫进院里。

……落水……

少爷……

女孩儿们的语速快,离得又远,未运转法力,根本听不清。

倒是听到落水二字。

心里猛地一惊,季成钰说今天要去看井。

很快心又落回肚子里,季成钰是不死身,担心个什么劲。

刘公子的话,有季成钰在亦会安然。

耐下性子等到晚间,季成钰果然如约来寻。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今日的收获。

今日佯装落井,亲自入水探寻,发现底下有头被囚禁的蛟。

这玩意得多难打。

好在季成钰下一句话让我放下心。

蛟死去多时,或许是初创此界时,便被我镇压的。可巧上方被刘家打井。

那这井里三天两头死人,是巧合?

直觉这里头还有许多弯弯绕绕,但总理不出头绪。

自然是有人借蛟的身份兴风作浪。

季成钰毫不迟疑地说出推断:

听刘家公子说,他祖父先天痴傻,后遇仙,得仙人点化才考上秀才。

这种秘闻,想来只有知心朋友间聊天才会说。

也不知道季成钰使了什么手段套话。

遇仙点化才考个秀才,确实够傻。

我猜,所谓的仙,定是那蛟,或是借蛟残存法力的妖邪。

刘家得了好处,从此便用活人当祭品,只不过以前『仙』会给他们善后,但近期,『仙』不太管用了。

我顺着猜测说下来,季成钰点头,看来与我想的一致。

正说着,阵阵刺痛顺着丹田外扩。

丝丝酸麻拧着劲似的,在四肢百骸乱窜。

没防备,倒吸一口冷气,抱腹将自己蜷成一团。

好疼

经脉中乱窜的妖力像是无数蚁虫,在疯狂咬噬。

该死,吞食妖丹的后遗症后要发作。

怎么了?

季成钰迅速过来。

手指按在我腕上,分出一丝灵力灌进来。

许是探明我体内情况,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你——短促的一声叹息,而后他骂,该死。

纵使我痛得百爪挠肝,听他骂我,也咬牙还嘴。

又骂我,嘶——狗人

他俯身将我抱起。

左手中指与食指并拢,点在我眉心。

顿时,一股极柔润的暖流顺着灵府涌入经脉。

于丹田流转,痛楚因此好了许多,但仍是止不住的疼。

不是骂你。

季成钰将一粒散发清香的丹丸塞到我口中。

说的是将你送入小世界的那些家伙,为逼迫我早日离开,将你牵扯进来。

无端惹出这样多因果。

药丸入腹,痛感并没有缓和。

不过紊乱的力量得以安稳,我能自行调息。

好半天,我才虚弱地靠着床柱,大口喘息。

一呼一吸,骨头缝里都疼得让人咬牙。

后背早已汗津津,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好难受。

为何你吃妖丹没事,我就——嘶,我就要受这份苦。

修炼特殊功法。他淡淡回答,问我,你吞妖丹,原是为了能顺利复仇?

对。

能怪我嘛,一开始又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我有气无力,身上冷热交替,似乎要发热。

季成钰默了默: 错在我,早日说清利害关系,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份苦楚。

这具躯体,只剩三年寿元。他声音放得很轻,体内无法炼化的妖力,还会持续发作,你,要不要重启世界。

重启世界,确实是个好办法。

可,我想起那些黏稠的黑气,摇摇头。

算了,不作孽。若能让你钟情,我也能早日解脱。

季成钰没再说话,掐诀给我烘干衣裳,让我躺下休息。

体力不支,我软绵绵地挪动身体。

哪知使不上力,险些磕到床沿。

季成钰伸手扶住,一言不发地给我盖好被子。

意识模糊。

眼前一会儿是季成钰拧眉的模样,一会儿是妈妈柳眉倒竖的脸。

我、我没装病,真的,有点不舒服,能不能不去……比赛

嗯。

眼前人低低应声,掏出个玉佩样的东西放入我手中。

顿时,身上那股难耐的低热逐渐退去,神思也清明许多。

有只手在我额头稍作停留: 无妨,一会儿就不难受。

不是妈妈的声音,回过神,陪在床前的,是季成钰。

谢谢。

大概是烧糊涂了,我突然道:

季成钰,你能,抱抱我吗。就跟哄孩子那样。

他说了声好,然后躺下。

让我枕着他左臂,环抱住我。

二人中间隔着被子。

他右手有节奏地,轻拍我脊背,像是在哄孩童睡觉一般。

静静感受着怀抱的温暖。

他浅浅的鼻息轻抚我额前碎发。

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

真好,能在身心俱疲的时候得到一个拥抱。

尽管只是我请求来的。

来这世界之前,我生过一场怪病。

我突然生出倾诉的欲望,缓缓说着。

季成钰停下拍的动作。

将手轻轻覆在我后脑的发丝间,静听不语。

开始,没什么,既不会发热也不会感到疼痛,只是心里发闷。妈妈说我总是装病,不许我吃药,我就吃东西解闷。

吃太多就催吐,吃啊吐啊,我肿得像个气球。

想起季成钰不知道气球什么。

我解释: 就像溺死的浮尸,又肥又臭。

季成钰手一动,似乎攥着拳头。

很快恢复正常,将我抱紧了些。

渐渐地,病情变坏,我被关在家里。

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说『跳下去,跳下去』。

我总想,摔成一堆烂肉,妈妈肯定又觉得丢人。

眼前浮现女人的脸。

精心化的妆面也难掩盖,极度的愤怒下她五官的扭曲。

她说: 你怎么不去死。

这是一道命令。

多年来这样的命令不胜枚举:

你看到叔叔怎么不笑你怎么不能争点气你怎么不……

我抬头想看看季成钰,但发觉眼前一片模糊。

不论重生多少次,换掉多少具躯体。

那些隐匿在心底的钉子,总会一遍遍磋磨着我。

如果她肯抱抱我,哪怕选择沉默呢。

我真的不想再重生了,季成钰。

热乎乎的液体在面颊滑落,有些痒。

我顾不得抹掉,攀上季成钰的肩膀。

作为神,能不能毁灭我,就现在,让我烟消云散。

烟消云散,彻底消失。

不用再一遍遍复盘那些事。

季成钰的手忽然探到眼前,他拇指在我眼角轻柔地擦拭。

睡吧。

低声的呢喃下。

我眼前的事物开始倒转,黑暗袭来。

又要睡了么,又要做噩梦。

一遍遍从高楼坠落,一次次血肉碎裂。

那么多的辱骂,还要再听一遍。

那么多的棍棒,还要再受一遍。

但这回,梦里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单纯地安眠。

18

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时,迷迷糊糊感受到大风呼呼地在四周刮。

睁眼,率先看到季成钰隽秀的脸。

他将手从我额头拿开,唇边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你若再不醒,就要睡到立秋了。

从初夏睡到立秋

我吓一跳,爬起来,才发现自己似乎坐在一个巨鸟背上。

鸟儿通体漆黑,展翅足有十丈。

在云层如一道黑色闪电。

小黑,我们坐在小黑的背上?

我有点蒙: 不是在除妖么?现在去哪儿。

啊——小黑怪笑一声,姑娘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事情早就处理完了。

我又没能帮上忙,有点不好意思地望向季成钰。

后者并不在意这些。

耐不住好奇。

我问他,秀才家的事最后怎么个结果。

原来,刘府上果真一直偷偷献祭活人给井底的蛟。

每次蛟吃完人,法术有所恢复,就给刘府一些实惠。

蛟会用简单的幻术迷惑旁人。

让别人亲眼看到那些被吃掉的人都安全回到家了。

其实过不久,那些人就会消失。

再说到刘府。

蛟的大限到了,刘秀才一家却不知道,只顾着献活人。

献一个没动静,就推进去两个。

因没有蛟的吞食,这些无辜之人死后怨气犹存。

形成恶鬼,平日附身在刘家老爷身上,馋了就出来害人。

那对小夫妻便是被恶鬼吞了精魄。

季成钰灭了恶鬼。

顺便告知官府,将刘秀才一家打入大牢。

他语速平缓,听不出情绪的波动,我却唏嘘不已。

有些人啊,光鲜亮丽,受人尊敬。

谁想到背地里是只恶鬼呢。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家母过几日生辰,须得去看看她老人家。

我点点头: 对哦,我记得那一世。

自从你离家后,也只有在婶婶生辰那日见你一面。

季成钰有些惊讶: 你还记得那一世的事情?

对啊,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每年最盼望的就是见你一面。

说完,觉得有些暧昧,我忙解释: 你知道的,毕竟要攻略,总得跟你有接触不是。

啧,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小声嘀咕。

其实,能见到你,在下也挺开心。

没想到季成钰会这么说。

他沉吟着,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开心的是,你平平安安又长了一岁,没有一怒之下毁灭世界。

这,能不能让我先感动一会儿。

很想白他一眼。

也好,勉强算有人挂念我。

到龙兴镇是两日后的事。

季成钰让我跟他一起回家,但我总觉得不太好,在镇上的客栈住下。

不过季成钰母亲生辰那天,他还是来客栈请我。

母亲说,你若不去,她便要来请你了。

没奈何,去了久违的季家。

季家在临湖的一处宅院里,两进的园子,处处洒扫干净。

只有季母一人和一个老妈子,两个小厮。

我去时,季母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嗔怪季成钰没早把我带回家。

吃饭时,更不时给我夹菜。

望着碗里堆得冒尖的菜肴,我苦笑,她肯定误会了什么。

吃过饭,陪季母说话,直到夕阳倾斜。

季成钰说送我。

于是我在前,他在后,顺着湖岸慢慢走。

落日余晖将我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一脚把小石子踢到湖里。

整个被晚霞映得绯红的湖面,荡漾起圈圈涟漪。

有人在湖上摇船,鸬鹚在船沿站着讨鱼吃;

有人在唱歌,听不懂的歌谣也不显得吵闹;

有人在岸上吆喝,惊飞柳树上的雀儿。

我记得,这里夏天有荷花。

我指着不远处的水域,季成钰望过去,忽然笑了。

对,想看看么。

现在?

他点头,走向一处正在停泊的乌篷船。

阿伯,租一晚的船。

周围人家相互都认得,很痛快应下来。

季成钰用竹篙,让船慢慢驶入深水区。

此时天色暗下来,绚丽的霞光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青濛濛的雾。

也瞧不清岸上的一切,只有水声在响。

初夏荷叶都还没完全展开呢。

我坐在船头,脚放在水里,无意识地晃悠。

季成钰没说话,他走过来,指尖一团金色光晕不知何时凝起。

冗长的咒语自他口中念出。

我抬头看,入目是如水夜色里,季成钰肃穆悲悯的神情。

像一位真正的神祇那样。

小船忽然被水底的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只听哗啦哗啦一阵破水而出的动静。

周围瞬间涌现出数顷高过人的荷叶。

绿色圆盘挤挤挨挨。

在叶的缝隙里,是或开或合的荷花。

清雅的香味,浪潮似的扑来。

小船被急速生长的植物生生挡住去路,船头悬挂的灯笼晃啊晃。

我被眼前的景象摄住心魂。

伸手无意识地轻抚那些鲜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花叶。

点点微光在飞舞,是漫天的萤火虫。

喜欢的话,摘几朵放在瓶子里养。

季成钰说话间,折下一支菡萏,放在我手里:

这些植物很快会枯萎,但不会影响它们之后正常生长。

我还从未泛舟采莲,很新奇地折一片荷叶盖在头顶,伸手摘花。

不多时怀里便抱满了芙蕖花。

季成钰没再使竹篙,船自行向前。

此时有些花已经凋谢,水灵灵的莲蓬赫然出现。

他立在我身边,唇边一抹淡笑,看我剥莲子吃。

要尝尝么?

我拿着剥好的一颗,抬手递给他。

季成钰说谢谢,然后接过莲子,也学着我坐在船头。

他应该也没这么玩过。

我记得,第三世的他总是板着一张脸。

好吃么。

我嘴里嚼着甜脆的果实,感受微苦的味道在味蕾炸开。有些含糊不清地问。

季成钰点点头,也在我手心放了一个。

我以为是莲子,没注意就吃了,谁知道入口蜜一样甜。

粽子糖?

吃出这东西的味道,很惊讶: 你哪来的?

季成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包箬竹叶包着的东西: 突然想起你喜欢吃,就买了。

我什么时候……

啊,是了,第三世我想跟季成钰套近乎,就每天给他吃粽子糖来着。

从认识他,到他后来拜师离家。

坠湖那天清晨。

我也送过他一颗粽子糖。

19

哭笑不得,收下这箬竹叶包着的糖果。

糖,真的很甜啊。

二人无言。

等到嘴里的糖块化掉,那种甘甜仍在唇齿萦绕。

不知怎么,我就偏头去看季成钰。

青年只是看着高过人的莲叶出神,羽睫在晚风里颤动。

发觉我的目光,他看过来,问: 怎么……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我突然挺直身体。

双臂揽住他脖颈,往我这边猛地一带。

季成钰其实能躲开。

不过显然被我此举弄得莫名,愣愣任我作为。

唇瓣一触即分,不过我还是感觉到他身体片刻的僵直。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

萤火之光映在他眼瞳,如是倒转的星河。

也就是此时此刻,才将他的模样,记下。

迅速放开他。

扭头暗骂自己是女流氓。

看看腕上狐狸须子做的手链,我又有了底气。

这有什么,本来就要让他爱上我啊。

你,咳咳,有心动吗,或是别的什么感觉。

季成钰想了想: 糖挺甜的。

也说不上失落,就是早料到的,那种果然是这样的微妙心理。

我将脚从水里拿上来。

屈起双膝,将头抵在膝盖上,闷闷地自语。

白瞎了我的初吻,这铃铛也不顶用。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爱上我。

这句话是说给季成钰听的。

自从戴上这能催动情丝的铃铛,好久没问他这个问题了。

皆言,情不知所起,在下都不知何时情起,怎么回答。

姑娘若实在着急,多摇铃铛。

他话音带笑。

我扭脸看他,发现船灯下,他耳朵红红的。

或许是光线不好,我看花了眼。

20

季成钰母亲生辰过完。

我们告辞离去,继续降妖之旅。

时光匆匆,不觉至初秋。

这日,我与季成钰来到白鹿镇。

听镇子上人谈论,说山路不安全,有虎妖作祟。

说起这老虎,也是有趣。

不吃人,专门抢行人的财物。

于是我二人连夜上山,降妖。

却没想到,那虎妖只是个还不太会化人形的小家伙。

见了季成钰,虎妖尾巴腿脚抖成筛子。

却还龇牙咧嘴地冲我们咆哮:

别过来,我可是会吃人的。

它整个身体橘黄色,嗲着毛,像是只肥嘟嘟的大橘猫。

季成钰,我要养它。

它周身能量干净,没有被邪气侵袭,自然能养。

于是我走过去。

虎妖吓得一缩脖子,四条腿下意识往后撤。

但它到底太弱了。

被我轻松捏住后颈皮,提溜起来。

嗷呜,你们敢欺负我,等我爹回来——

我把手伸向它嘴边。

我咬死你,我……真香。

小老虎叼着牛肉干,大口啃起来。

肚腹里,发出可爱的呼噜声。

以后,就叫你……小黄。

季成钰在一旁,看我对老虎又揉又捏。

善意提醒道: 到底是猛兽,当心抓伤。

没事,逗猫逗惯了。

小黄愤怒地挥舞爪子,被我避开,捏住嘴巴抱在怀里。

它气急败坏,说着什么等他爹回来给我们好看。

撒谎,这儿就只有你一个妖的气息。

小黄不动了。

委委屈屈缩在我臂弯里,抱着耳朵不理人。

我拿肉干哄它。

它泪汪汪地吃着,还是不理人。

季成钰拿出驯兽的铜环套在小黄两只前爪上。

如此,跑丢了也能找到。

有毛茸茸撸,我心情很好。

兴奋地同季成钰说起从前养猫的事。

我的大橘猫,是捡来的。

捡到的时候很小很小,都快冻死了。然后被我养得油光水滑,足足十五斤

我比画着大橘猫的大小,颇有种自豪感。

它很黏人,准时陪我上床睡觉。

胆子很小,家里来客人会躲起来,可怜弱小但肥胖。

我说着独属于那个世界的梗。

季成钰不太懂,见我说得兴起,附和道。

听起来是可爱的伙伴。

那是自然,我的大橘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可爱。

脑中闪过与它在一起的一幕幕。

对啊,我死了大橘怎么办呀。

那我完成攻略先不要许愿消失。

大橘需要我。

不对——

我停下脚步。

血,缓缓流淌,蜿蜒至我脚边。

眼前,有什么橘色的毛茸茸静静躺在血泊里。

我愣愣地向前几步。

没有发现,周边的环境起了变化。

崎岖不平的山路,变成富丽堂皇的客厅。

大橘的血,就这么无声地一直淌,一直淌。

我跪下来。

膝盖触到地面,它的血还是温热的。

伸手抱起它,它再也不会傲娇地躲开了。

软塌塌的,任凭我搂在怀里。

好重啊,你该减肥了,宝宝。

有人把猫从我手里夺走。

畜生就是畜生,好赖不分。

男人憎恶的声音传来。

妈妈附和着,按着我的头让我和男人道歉。

我较着劲,硬生生把头高高抬起。

我问: 为什么,我还不够听话吗?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我的喉咙里,居然能发出这样尖厉的声音。

妈妈扬手给了我一巴掌。

男人笑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多打几顿才听话。

他拿着大橘的尸体,随手丢进垃圾桶。

我好像失控的疯子一样,拿起客厅的烟灰缸,冲上去。

不记得砸了多少下。

到处都是血。

男人在哭号,妈妈骂我再次毁了她。

我抱着猫没有生气的身体,爬上窗台。

你去死啊,我就该在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这是妈妈对我最后说的话。

好的,妈妈。

我去死了——

好疼,全身都在疼

我张着嘴,疼得发不出声音。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我手心。

然后,我被人抱起来。

温润的力量灌入身体。

我短暂地清醒,发现是季成钰环抱着我。

小老虎歪着脑袋,趴在我胸口: 喂,你好点了吗?

21

大概好点。

但我不敢闭上眼睛。

否则,入目的又是乱糟糟的一切。

又发作了,这次也是毫无预兆。

季成钰担忧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还能撑住吗?

可以。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发现没力气。

又倒进他怀里。

后面的路,季成钰干脆背着我走。

季成钰,我不想带小黄,把它放走吧。

为什么?

因为,我身边的人或物,都没什么好下场。

爸爸,也就是我爹,死了。妈妈带着我,嫁了挺多次,都不幸福。

靠近我的同学,也会被其他人排挤。就连收养的流浪猫,也——为了保护我被摔死了。

我趴在季成钰背上,搂着他脖子。

季成钰,说不定你带着我,永远也无法还这个世界清净,还会永生永世困在里面。

我是不是——很糟糕啊。

这个问题,我质问过自己很多次。

季成钰很久没说话。

我怅然地想,在他面前发了几次疯。

能不觉得我糟糕吗?

我不会这么觉得。

你被迫背负着他人命运中的悲苦,却能保持着良善。

是个很好的姑娘。

我笑了,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

那你,会为此爱上我吗?

会。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

很没诚意的,敷衍我的话。

我心里虽然这么想,却心情很好地哼起歌。

不过,小黄还是跟我们一起上路了。

季成钰说,养在身边,也好过日后被大妖吃掉。

而且——

相信我,在你身边,它会过得很好。

他这么跟我说。

就这样,我们两人、一虎、一鸟,往距离白鹿镇不远的海边去。

22

双月城,是滨海之城。

城中各地客商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很热闹。

我和季成钰都是第一次来此。

原因嘛,是季成钰师兄传信来。

说此处,有若干夫妻双双失踪。

让我们来探查情况。

季成钰有神明的记忆,不过人身不能使用神术,才去拜师。

他虽然与师门人走得不近,但还算有点联系。

娘子,慢些。

季成钰伸手,扶下马车的我。

我们扮成少年夫妻,前来双月城游玩。

他今日穿的鸭蛋青的袍子,做书生打扮。

眉目疏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很是隽秀。

我则是一身鹅黄色的襦裙。

好久不曾穿裙子,差点绊倒。

脚下一滑,被季成钰接住,慢慢扶下马车。

谢,夫君。

夫君叫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偷眼去看,季成钰耳尖亦是红透。

我们先是在城里转了一圈。

吃点美食,买点珠宝首饰和衣服,又请人给我二人画像。

一路上,皆有人赞叹我们夫妻感情真好。

演了一天戏。

等我们到客栈,双双坐下,大口牛饮。

这样,应该能引起妖物注意吧?

我轻声问。

季成钰摇头: 失踪的十几对,皆是恩爱夫妻。

我们,应当算是恩爱。

但当我们这对恩爱夫妻躺在床上时。

两人都直挺挺地,有些尴尬。

不困?季成钰见我不时扭来扭去,有些好笑地问。

我翻个身,侧身面对他:

其实有点困,但我讨厌睡觉。

季成钰也学着我,侧身与我面对面。

为什么?梦里有可怖的东西?

嗯。我点点头,想起我第一次要求他抱着我的时候。

那一觉,睡得倒是很安稳。

季成钰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将手臂伸过来。

冒犯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抱着你睡。

幼年时,父母每逢下雨打雷,都会搂着我哄睡。虽然我并不害怕。

想来,怀抱应该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所在。

闻言。

我立刻滚了一圈,钻到他怀里。

把头埋进他胸口的衣襟。

好香。

我知道季成钰是个没什么情欲的人。

这孤男寡女,我二人又同床共枕。

可我枕着他手臂,呼吸相闻。

如此暧昧。

他也只是轻拍我肩膀,目不斜视,连气息也丝毫不曾紊乱。

季成钰,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虽然没让他动情,但我还是挺享受被抱着的感觉。

没过脑子的话,就这么脱口未出。

明显感到对方身体一僵。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额头无意识蹭了蹭他下巴。

头顶传来他含笑的话音:

但我可以是你的爱人。

话音才落。

一个带着湿意的,轻柔的吻,便落在我额头。

睡吧。

我的心在瞬间颤抖,像是被什么击中。

四肢百骸都发了软,骨缝里也传来酥麻的痒意。

胸腔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兀自狂跳。

23

一夜无梦。

醒来时,房间里不见季成钰的身影。

见我醒来,小黄舔一口爪子:

他出去了。早饭在桌子上。

我慢吞吞坐起来。

用清洁咒梳洗后,才伸个懒腰,坐在桌边小口吃着包子。

包子还是温热的。

你吃了吗?我问。

小黄露出圆鼓鼓的肚皮: 早吃过了。

这个肉包是我留给你的,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它昂首挺胸,胡须也得意地一翘一翘。

我没忍住,伸手抱住。

在它柔软的腹部一阵揉搓。

小老虎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算了算了,给你摸。

我笑了: 这么乖?等会儿奖励你肉干。

小老虎在我怀里眨眨眼,嘟囔道:

哼,才不是为了肉干。

那就是,打不过我。

臣服了。

吃完早饭,季成钰还没回来。

外面却下起雨来。

初秋的雨丝连绵,带着凉意。

我望着窗边树上欲落不落的银杏叶,突然有些想季成钰。

他的手,总是暖的。

念及此,我解下手腕上的狐狸须手串。

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上头的铃铛。

小黄瞅见,切了一声: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

狐狸须离体就没用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清。

刚想问清楚,季成钰就回来了。

我忙将手串戴好,走过去。

却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忽然觉得很委屈:

季成钰,我冷。

很小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睡。

一觉睡醒。

身边没人,被子也早被我踢到地下。

我总是被冻醒。

季成钰听我说冷,微微倾身,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好,没着凉。

我让店家给你煮碗姜汤,再贴这个符,会暖和起来。

他不急不缓地说着。

没有丝毫不耐烦。

人总是这样。

感受到温暖,就变得柔软。

本来我多坚强啊,结果现在好了,矫情起来。

喝完姜汤后,我问季成钰出去有什么收获。

他说,他用拿出天师玉牌向官府打听,了解到。

失踪的夫妻们,几乎都去过同一个地方——珠女庙。

传说很久以前,有位善良的采珠女。

她救过很多个溺水的人。

最后,为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永远地沉没在海里。

双月城的百姓被其舍己为人的善心感动,特意建造庙宇供奉采珠女。

一般香客都去求珠娘保佑出海顺利。

后来渐渐不知怎么来珠女庙求子的越来越多。

我和季成钰到庙时,便被惊住了。

香客如织。

还未进门,便闻到经久不散的檀香气。

二位也是来求子?

庙里的香贵得很,不如在我这里买两把。

门口摆摊卖香的贩子努力向我们推荐他的香。

求……子?

我下意识看向季成钰。

四目相对,视线一触即分。

季成钰比我镇定许多。闻言真的上前询问价格,买了两把香。

香贩子是个年轻男子,瘦高个,面容清秀。

他乐滋滋将铜板收进钱袋里,问:

二位如此年轻,才成婚没多久吧?

嗯,新婚。

季成钰说着,忽然牵住我的手。

我也顺势靠过去,轻轻挽他胳膊。

这庙求子很灵验?

小贩笑眯眯道: 灵如果再饮山上的灵泉,更加灵验。

灵泉?我忍不住插嘴,在哪?

此时已有其他人来买香,小贩忙着招揽其他客人。

我与季成钰不好再多问。

真要去拜?

看着殿内栩栩如生的珠女塑像,我问。

季成钰把香交给我: 我不方便跪拜,上炷香就是。

之后又捐出不少香火钱。

引得庙祝前来搭话。

二位心诚,老身这里有开过光的求子符,放在枕下,保你们心愿达成。

老婆婆拿出两枚叠好的符。

我正要接,却被季成钰全拿走了。

他古怪地看我一眼,没有给我一个的打算。

季成钰转而又给庙祝送上一片金叶子,问: 听闻,此处还有灵泉?

庙祝笑得眯起眼,仔仔细细跟我们说清楚灵泉所在。

一听之下,才知道这灵泉藏在群山之中。

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容易迷路。

说着,庙祝话锋一转,表示她这里有现成的泉水。

庙祝一双热切的眼睛把我们望着。

就差直接告诉我们一罐灵泉价值多少。

我与季成钰赶紧脚底抹油溜走。

24

或许那些失踪的夫妻,为了求子亲自去了山中取灵泉。

一时迷路,或是被妖物捉走了。

我跟季成钰一商量,决定先去找找看。

不过,灵泉究竟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

对了,这求子符有问题?我有些好奇。

季成钰罕见地有些支支吾吾:

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他看起来想把符纸毁掉,又担心使用术法被妖怪察觉。

最后,只将求子符收袖中。

双月城周边群山连绵。

我与季成钰按照庙祝指路的方向一路前行。

在茫茫林海中彻底摸不清方向。

好在季成钰可以放出小黑俯瞰,给我们指路。

放小黑出来,小黄也闹着要出来。

我按照季成钰教给我的方法,念出法咒。

小黄从我掌心的浮空漩涡里一跃而出。

撒了欢地往前跑。

喂,别被大妖当点心吃了

我忙追上去。

山中不知何时起雾,加上地势复杂。

我这么一追,把小黄抱在怀里。

就已经跟季成钰走散了。

罢了,以我的本事,一般妖精只有讨饶的份。

只是,千万别又突然病发,陷入梦魇。

小黄似是知道自己犯错,乖乖趴在我臂弯不动弹。

我凭着感觉朝前走。

身后总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停下,那动静也停下。

环顾四周,除了树就是树。

鬼鬼祟祟,有本事出来跟我打一架

说着我以指为剑,凝起剑气,随着一声去。

罡风起,雾气荡开。

吹得木叶簌簌而落。

隐匿在暗处的东西终于按捺不住。

只听歘一声。地上一道蛇形黑影激射而来。

我耳听动静,指尖稍动,便将扑过来的东西砍成两半。

是根树藤。

原来是树妖。

我迅速做出反应,想把小黄收入掌心。

却在瞬间,周身被百十根树藤包围。

错神的工夫,小黄便被其中一根树藤缠住拖走。

小黄

小老虎也扑腾着四个胖爪子: 哇,不要吃我

25

眼前小黄和橘猫的影子不断交织重叠。

完了,又要犯病

我狠咬舌尖,保持清明。

同时施展身法,追上去。

一面追,一面与树妖打斗。

对方并不现形,只是一味抽出藤条与我纠缠。

看样子,像是要把我引到什么地方去。

我倒是不怕跟树妖斗法,只是担心小黄。

追逐间,似乎听到季成钰的声音遥遥传来。

在呼唤我。

他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我。

我更加放心,十分有底气地追树妖。

一炷香后,我追着小黄来到一处波光粼粼的泉水边。

溪涧流水汩汩,倒映着树影白云。

水往下,几股合流,逐渐势大,朝断崖飞泻而下。

若不是此刻大敌当前,我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欣赏一番。

很好,我同时也在水中倒影里看到树妖真身。

穿一身青绿色衣裙,扮作少女模样。

但树妖的脸依旧干枯如树皮,皱纹堆垒。

二话没说,凝水成冰,直击人形的心脏处。

一般妖怪化成人形,会把妖丹放在心脏位置。

咦,竟还会御冰术?

树妖被冰锥扎中,猛哼一声。

显出形来。

我杀的妖怪地上走的,天上飞的,水中游的,都有。

杀一个就夺走他们的本命术法。

不用多学,随心就可使用。

废话少说,放下我的灵宠,饶你一命。

那树妖一双眼睛也是布满血丝,扭曲不成形,丑得像鬼。

她娇笑一声,抚摸自己沟壑条条的黑脸:

若是你肯将脸送给我,我就放了它。

原来是嫌自己化形太丑,想换个身体。

我皱眉: 那些失踪的年轻夫妻,都被你捉去换脸了?

说起这个,她表情有些哀婉。

没否认,也没承认: 你的脸,好看。

我这副身躯样貌并非顶好。

只是修行过后,吃了无数丹药,肤白唇红,身形窈窕。

比起凡人,勉强算得上美人罢了。

树妖能看上我的脸,说明她没见识。

我观她修为不弱。

若是肯下山,定然会找到比我貌美千百倍的。

她执念深重,却不下山。

一定是不能下山。

有什么东西在管制她

是物品,还是比她更厉害的妖精?

我脑中迅速想完这一切,手中掐诀: 定

树妖还想笑: 你我打得不分上下,还想定住我?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刚刚被冰凌扎过的心口,出现层层冰霜。

想不到吧,我的冰上还施加了定身咒。

她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小黄挣脱桎梏,朝我奔来。

小黄安全了。

我立即唤出命剑,要去将树妖了结。

谁知变故陡生。

树妖口中发出尖啸。

我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流逝。

低头去看,才发现脚下的草地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缚灵阵我心下一惊。

完蛋,居然没发现这是个陷阱。

缚灵阵,算不得什么绝杀的法阵。

但它会让阵中的人失去法力。

即便脱离,中招的人最快也得一炷香后才能完全恢复。

此刻,那树妖也已摆脱我的定身术。

自她足下,无数树根藤条暴涨,蜂拥而来。

我无所谓生死。

只是,唉,世界又要重启了。

还有小黄,我忙对着小黄喊: 快跑,快跑啊

小老虎吓得缩脖子,听我叫它跑。

忽然调转方向,奔着树妖去。

它法术弱,只会炸毛佯装威武强壮。

刚扑到树妖脚边,就被一根藤条甩飞出去。

那树藤的力道极大,直接把它甩到悬崖边。

在我眼前,直直地坠落下去。

小黄,小黄

真笨啊小黄,你怎么打得过树妖呢。

真笨啊。

你和大橘都好笨啊。

不会跑吗?

跑啊

我眼中看不到迅速逼近的树藤,看不到岌岌可危的境地。

只能看到那一团软绵绵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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