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是村里的牙医。
有一次，他拔了一颗死人牙，镶在了活人嘴里。
当夜，我家的院门忽然被敲响。
有诡异的声音在不停吆喝:
还我牙。
1.
我爷是个老牙医，村里谁家牙疼，都来找他治。
这天天还没亮，村北的张春就来砸门。他说他牙疼了大半宿，让我爷给治治。
我爷往他嘴里一看，说:
这牙烂到根了，得拔。
张春捂着腮帮子，冲我爷说:
你咋治都行，别让它再疼了，我都快疼死了。
我爷点点头，让他进屋。然后就去取钳子和麻药。
烂牙不好拔，费了好大劲，我爷才把牙给拔出来。
张春脸上轻松了许多，起身就去照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牙窟窿，他眉头皱了起来:
老叔，下个月我就要娶媳妇了，这牙窟窿忒难看，出门让人笑话，你再给我补个假牙吧。
我爷也愣了，说:
春子，我这向来只管拔牙，不管补牙，再说补牙可贵了，我没法给你补。
张春一听不高兴了，说:
叔，你是怕我付不起钱?
咱村里就你一个牙医，我不差钱，只要你给我补好牙，多少钱都不算事儿。
我爷也面露难色，他知道张春跟村长是亲戚，不好惹。
他赔着笑说:
春子，不是叔小看你，叔这里没有现成的假牙，拿啥给你补?
张春有点不耐烦，说:
杨老五，你咋这么不识抬举?
我知道你家不容易，才来照顾你生意。
这颗牙，你补也得补，不补也得补
耽误了我成亲，你这拔牙的活计就别想干了
我爷赶忙让他消消气，定了定神，像是想起了啥，笑着说:
春子，你别生气
你回去等两天，伤口好了，叔就给你补上，包你满意
张春一听这话也笑了，拍拍我爷肩膀，直夸我爷懂事。
我爷赔着笑，把他送出了院子。
我奶刚才在柴房烧水，听见我爷和张春说的话，就过来问他:
老家伙，咱家从来只拔牙不补牙，你咋能跟张春扯谎呐?
我爷嘬嘬牙花子，不耐烦地说:
送上门的生意哪能不做?我有办法，你别瞎打听。
我爷打年轻心眼就多，我奶不放心，还在追着他问:
你去哪给张春弄假牙?
他可是个暴脾气，你敢糊弄他，他可饶不了咱们。
我爷看我在院子里玩石头，就把我奶拽进了屋。
我听见他们说悄悄话:
前几天王根他爹王老汉刚没，葬在后山了……
那地方平时没人去，今晚我带上铲子，去借王老汉一颗……
2.
我爷话还没说完，我奶就打断了他，开始嚷嚷:
老家伙，你疯了?
王老汉当年从野狼嘴里救过你的命，你干这事，不怕遭报应?
我爷赶紧捂住我奶的嘴:
死老婆子你嚷嚷个屁
我这也是没办法，不给王春那狗东西补牙，咱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再说王老汉都死了，死人能知道啥?
我奶苦着脸嘟囔:
就没别的办法?
我爷说:
你别管了，这事我去办，到时候我多给他摆点贡品，他不能怪我。
说完，他就催我奶去做饭。
天一黑下来，我爷就拿着铲子上了山。
后山很偏僻，树多狼也多，还有挺多荒坟，大白天都没人敢去。
我奶怕我爷让狼给吃了，担心得一晚上没睡。
直到鸡打鸣了，我爷才慌慌张张赶回来。
他身上全是土，一进门就坐在了院子里。
我奶赶忙把他扶进屋，见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颗人牙。
牙上满是泥土，把我奶吓了一跳。
你真去刨王老汉的坟了?
我爷点点头，拿毛巾擦汗，边擦边说:
王老汉死得不安生，眼都没闭上，可把我吓坏了
我奶又问:
让人看见没?
我爷摇摇头:
我瞅仔细了，山上没人。
我奶捂着心口，直嘟囔:
造孽啊，造孽啊……
吃过饭，我爷找出药水，把牙泡在药水里，没过多大会儿，脏兮兮的牙就变得十分白净，仿佛新的一样。
我爷把牙放在太阳底下仔细端详，终于露出笑容:
这颗牙一准没毛病。
3.
过了两天，张春来找我爷补牙。
我爷把牙拿出来，张春一看，眼睛瞪得老大:
老叔，你从哪弄来的牙?看着跟真的一样。
我爷微微笑了笑，说:
大侄子，这是颗好牙，我特意留着的，这回给你补上，让你风风光光娶媳妇。
以后发财了，可别忘了老叔。
张春笑着打哈哈，我爷给他上好麻药，又拿出浆糊和小钉子，把王老汉的牙给张春装了上去。
那颗牙又大又白，还是尖牙，跟张春其他的牙齿格格不入。
张春照着镜子，脸上乐开了花。
我爷笑着说:
咋样?满意不?
张春咂咂嘴，说:
满意，就是牙根有点痒。
我爷说:
不打紧，过两天就习惯了。
张春拍拍屁股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了几张毛票，递给我爷。
我爷愣了下，说:
春子，这可不够。
张春嬉皮笑脸说:
叔，最近我张罗娶媳妇，手头紧，过去这一阵，都给你补齐。
我爷一看他想耍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也不敢说啥。
张春见我爷没说话，转身就出了门。
我爷小声骂了句:
鳖羔子
张春走后，我爷一直生闷气，我奶给他盛了饭，他也不吃。
眼见天又黑了，我奶劝他:
老家伙，别气了，好歹吃口饭。
我爷咬了咬牙，骂:
等老大回来，我非得去找张春算算账不可
话音刚落，巷子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我听着不像脚步声，倒像是有人在跳来跳去。
这时，院门被拍响了。
我爷放下烟锅，跟我奶说:
这么晚了是谁啊?你去瞧瞧去。
我跟着我奶来到院门口，我奶吆喝:
谁在外头?
门外人听到我奶吆喝，拍门声戛然而止。
可没人回应。
我奶顿了一会，又放大了嗓门吆喝:
谁在外头啊?
还是没人回应。
我跟我奶都纳闷了。
院门上有个小窟窿，以我的个头，刚好能看到外面。
我把脸贴在门上，拿一只眼往外瞅。
这一瞅，差点没让我头皮都炸了。
我看到王老汉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站在门外。
他灰头土脸，嘴巴大张，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
那眼神中，似乎有无尽的怨气。
4.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时就要哭出来。
我奶赶忙扶我，问:
寒生，咋了这是?你看见啥了?
我一边抽泣一边说:
奶，是王老汉，王老汉来敲门了……
我奶脸色登时就变了:
别胡说
可她话音刚落，拍门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力道更大了，几乎是在砸门。
我奶慌了，使劲吆喝:
谁家的兔崽子大晚上来我家捣乱看我不收拾你
我奶刚说完，门外竟然回应了。
老妹子，是我……根子他爹……
这说话声，跟王老汉生前一模一样。
我奶当时就傻了，赶忙抱住我，不停打哆嗦。
王老汉又说:
老妹子，我的牙让杨老弟给拿去了，你快让他还给我啊……
我看向我奶，想问我奶咋办，可刚要说话，我奶就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拉着我就要回屋。
我爷听见外头动静，出来问:
你俩咋了这是?
我奶一把给我爷推回屋，大口喘着粗气说:
是王老汉王老汉诈尸了来找你要牙了
我爷呆住了，看我奶这副表情又不像是在骗人，一下愣在了原地。
这时，门外的王老汉突然开始哭喊:
杨老弟，你把牙还给我啊还给我啊
我爷吓得直接坐在了床上。
我奶赶紧把门关好，灯泡也摁灭了。
王老汉对着院门不停抓挠，哭喊声也越来越大。
可左邻右舍像是聋了一样，没人出来看看。
直到快后半夜，那砸门声才渐渐消失。
我们仨躲在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喘。
天色大亮，我爷拿着铁杆子，壮着胆子去开院门。
巷子里一片狼藉，地上都是人的脚印，两扇木头门也全是抓痕，触目惊心。
可唯独贴在门上的神像画安然无恙。
我爷说，是门神老爷保佑，才没让王老汉闯进来。
正在这时，几个村民慌张路过，看到我们，立刻停下脚步。
杨叔，不好啦，张春昨晚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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