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变成战场

只因我是低贱的贫困生。

他们定下游戏规则后，开始轮番上阵。

足球砸中后的假意关怀、图书馆偶遇的情书轰炸、实验室失误的烫伤戏码。

这一切，都只换来了我的冷眼旁观。

自尊受挫的第二天，校霸与校草顾屿同时告白。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校草顾屿，成了他的初恋。

他说我是最特别的存在。

几乎对我百依百顺。

没有人怀疑他对我的真心。

直到高考前夕，顾屿在全校瞩目下，用最恶毒的言语，当众抛弃了我。

陪你玩玩而已。

他们等着看我崩溃，从此一蹶不振，再无未来。

不想，一个月后，我捏着清北录取书，对顾屿晃了晃:

顾同学，谢谢你家的资料库，和……冬令营保送名额。

很好用。

1.

冰冷的塑料椅硌得骨头疼。

我盯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物理老师，手里攥着的，是昨晚在食堂后门昏暗路灯下抄完的笔记。

字迹有点歪，冻的。

一年一度的贫困生补助又可以申请了，有需要的同学，下课后找我报名。

班主任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死水般的教室。

老师……

林婉儿甜腻的嗓音像淬了蜜的刀，划破空气。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我的身上。

去年有些同学申请了贫困补助后，拿着奖金买奢侈品，简直是糟蹋这份名额。

今年不如让我们来推荐需要补助的同学吧，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谁最需要这份奖金。

她特意咬重了更清楚三个字，嘴角弯着，眼神却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教室里响起几声心照不宣的嗤笑。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没反对。

也对。

你们班委最了解班级里的情况，林婉儿，你觉得谁更合适?

陈小满。

林婉儿几乎是脱口而出。

四十多双眼睛，带着好奇与漠然，聚集过来。

我木着脸，不发一言。

林婉儿像是不满意一般，替我做起了总结。

父亲是个小偷，害死多人后自杀，母亲改嫁失联，靠傻子舅舅打零工养活，月收入两千三。

学费是学校减免的，生活费靠食堂勤工俭学。

我听说她家里唯一的电器，是她舅舅捡回来的旧电饭锅。

最后一个字落下，下课铃刚好炸响。

凝固的空气瞬间活络，嗡嗡的议论声包裹上来。

林婉儿像只花蝴蝶，第一个飞到我面前。

她今天喷的香水很浓，甜得发齁。

死绝了的爹，改嫁跑了的妈，捡破烂的白痴舅舅……

林婉儿，你舅舅都这么惨了，你还为了所谓的自尊，不愿意申请贫困补助。

眼睁睁看着他被硫酸侵蚀了双手。

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说着，将手里没吃完的半包肉脯扔在我的课桌上。

进口肉脯，你平时应该没机会吃吧，尝尝?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抓起一块肉脯含在嘴里嚼了嚼。

香。

我抬起头，对着林婉儿那张精致的脸，扯着笑。

谢谢妹妹的慷慨。

你别说，真挺香的。

学习这玩意儿，烧脑子。

三块钱的素菜，撑不过两节课的演算。

我没时间跟她废话，还有半套理综卷等着刷。

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恼了林婉儿。

她猛地伸手，狠狠推了我肩膀一把。

力道很大。

我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铁质椅背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脊椎骨一阵发麻。

她整个人俯压下来，昂贵的香水味几乎将我淹没。

嘴唇几乎贴到我耳廓，用只有我能听见的气音，一字一顿:

你再敢乱攀亲戚，我撕烂你的嘴

你跟你那个狐媚子妈一样，真让人犯恶心

对了，你既然不愿意退学，那就准备迎接后面的挑战吧。

她直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得意，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留下我坐在冰冷的椅子里，肩胛骨隐隐作痛。

挑战?

我扯了扯嘴角。

从我来到这里，我每天都在面对的挑战，还少吗?

泡成纸浆的数学笔记。

体育课上不小心撞向我肋骨的篮球。

还有厕所隔间门上，用马克笔反复涂抹也盖不住的、歪歪扭扭的大字——

贫民窟来的廉价货滚出星晖

这样的羞辱每天都在重复。

我不是没找过老师，但只要不闹出人命，老师们只会和稀泥。

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

林晚，你是不是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忍一忍，快高考了，专心学习……

熟悉的配方。

我像过去两年多一样，把喉咙里的血腥味咽下去，把翻涌的愤怒压下去。

用冷水冲洗手臂上黏糊糊的胶水和血渍。

刺痛让我更加清醒。

快了。

就快了。

2.

冰冷的塑料椅依旧硌得骨头疼。

林婉儿警告我的一周后，我发现从前围绕在她身边的死党们，开始频繁出现在我面前。

先是足球社的社长陆野。

体育课上，我和几个女生练习立定跳远。

陆野的足球精准砸中我面门时，我正摆臂蓄力。

鼻血喷涌的瞬间，听见周围女生的惊呼声。

视线里出现一双干净的白色球鞋。

同学，没事吧?我请你喝奶茶赔罪?

陆野一脸歉意。

不用。

我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我还要准备体育测试。

测什么测

他伸手想扶我，被我侧身避开，先去处理伤口，我陪你——

真不用。

我掏出校服口袋里的草纸，叠成小块塞进鼻孔，你故意的吧?

他的手悬在半空，瞳孔猛地收缩。

我盯着他喉结滚动的样子，突然笑起来，血从指缝里往下滴。

下次瞄准点，别砸歪了。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转身走回起跳线，听见身后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她居然说陆少故意的?

疯了吧?陆少怎么可能针对她……

接着是学生会主席陈墨。

午休时间，我啃着冷馒头，噎得直翻白眼。

一瓶牛奶出现在我面前。

数学竞赛小组缺人，你上次周测压轴题解对了。

天赋很突出，要不要加入数学竞赛小组?

我把牛奶推了回去。

谢谢学长，我还要打工赚生活费，实在没时间。

竞赛奖金三千。

他语速很快，比你在便利店打工划算。

我依旧笑着摇头。

谢谢，但不必了。

然后是化学课代表方洲。

晚自习，我在准备化学测验。

方洲突然凑过来。

这步错了。

他插手的结果就是，我的右手被喷射出来的化学剂大面积烫伤。

方洲一脸惊慌，小满，我不是故意的，你这样恐怕不能参加化学测验了吧?

不仅没法参加化学测验，就连一周之后的会考都成了问题。

我的右手被医生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握笔的可能。

方洲拎着一箱猪蹄出现在我面前。

小满，以形补形，你试试。

方洲，你好狠的心啊，居然让她吃同类

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

我注意到方洲眼角一闪而过的得意。

我若无其事地收下了猪蹄。

谢谢。

一箱猪蹄，够我和舅舅吃很久了。

晚上，我抱着猪蹄回家。

经过走廊拐角，我听到林婉儿和一群人在聊天。

林婉儿的笑声从消防通道飘出来:

怎么样?她收下了?

收下了，一箱猪蹄呢，她可开心了。

林婉儿轻蔑地笑，呵，果然上不得台面，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涕零。

你打算怎么做?

陆野的声音被林婉儿漫不经心的笑声取代。

她不是很能装吗?

装清高，装努力，装不在乎……

等她真的爱上你们其中一个，再亲手撕烂她的伪装，不是更有意思?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3.

重头戏么?

我竟然有些期待呢。

接下来的几天，又是同样的套路。

各色各样的男生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有人不小心把墨水泼在我刚写完的作业上。

然后一脸懊悔地提出帮我重抄，甚至代写。

有人在我去食堂的路上偶遇，非要塞给我他多打的红烧肉。

还有人，在我体育课跑百米累到虚脱时，及时递上一瓶功能饮料。

眼神关切得像是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借口千篇一律，却又因为他们的身份——校草、学霸、体育健将。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学习。

我要刷题。

我要做作业。

时间紧，任务重。

他们精心设计的魅力攻势在我这块油盐不进的顽石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林婉儿，显然气疯了。

我的不识抬举，像一桶热油浇在她本就旺盛的怒火上。

报复，变本加厉。

午休时间，我从书包里拿出仅剩的一个冷馒头。

还没来得及啃一口，就被林婉儿扔进了满是泔水的垃圾桶。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高傲地站在我面前，像个女王在审视她的臣民。

捡起来。

不然我会让你那傻子舅舅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立马消失。

我依旧不动。

听见没有?

她踢了踢泔水桶，腐臭气味漫上来，贱货，聋了?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

见我还是不动，林婉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地压住我。

林婉儿从垃圾桶里捞出那个沾满污秽的馒头。

吃啊

她掏出手机点开录像，对着镜头吃，我要发班级群。

陈小满，你妈不是说你最喜欢吃味道重的东西吗?这泔水馒头，够味儿吧

我被迫咬了一口，泔水的馊味混合着馒头的甜味，让我几欲作呕。

陈小满，你妈都不要你了，你还死赖在这个学校干嘛?

我要是你，我干脆带着你那个傻子舅舅一同死了算了，省得在这里碍眼

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嘴角往下淌，混杂着馒头发酵的酸味和油脂的腥臭。

我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

吞了?

林婉儿松开手，眼里闪过恶心，你还真吃。

林婉儿看着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崩溃、我的哭泣、我的求饶。

但我没有。

她大概觉得无趣了，满意地摆了摆手。

你们瞧，这畜生就是畜生，不挑食。

说完了?

我抹了把嘴，还有别的羞辱要表演吗?

没有的话，我要刷题了。

她猛地抓起我的习题册，摔进泔水桶。

刷啊

她踢翻水桶，褐色汤汁在地面上蔓延，用你的脏手刷……

我弯腰捡起泡烂的卷子。

油墨遇水晕开，像一幅抽象画。

她笑着走开，空气中还留着腻人的香水味。

那味道，我好久以前在那个女人身上也闻到过。

那时，她也用同样高傲的语气抛弃了我。

陈小满，我已经有新的家庭、新的女儿，你别再缠着我。

4.

后来，她毫不犹豫地舍下了所有。

包括那个为了救她，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痴傻的亲哥哥。

也包括我，这个她生下来就觉得晦气的女儿。

我对她抛弃我这件事，其实没什么怨恨。

年少无知时或许有过，但后来，那点怨恨被更深的东西覆盖了。

她不该重伤那个将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更不该配合那些人，害了他的性命。

那个男人咽气之前，还在为她担心。

小满，不要怪她……是爸爸没用，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追求富足……是没错的……

我讪讪地点头，爸，我知道。

他却不信似地猛地攥紧我，发誓陈小满发誓你不伤害她否则……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看着他眼底那点微弱的光，那点到死都拴在那个女人身上的光。

不得好死?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 好，我发誓。

他眼里的光灭了，手也松了，彻底安静下来。

我替他合上眼。

我自幼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让我放下?

我偏要拿起来，攥紧了，捏碎了。

仇，我报定了。

她既然那么在乎她那个所谓的新家庭，在乎她那个新女儿。

那就从她最在乎的地方开始，一点点摧毁吧。

你看，她口中那个聪慧优秀的继女，林婉儿，多么愚笨啊

我什么都没做，她就把我想要的，一样一样，亲手送上门来了。

比如，顾屿。

顾屿第一次和我说话，是在学校外的新华书店。

那时我刚找了份兼职，蹲在地上整理被人故意弄乱的书架。

他穿着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站在阳光里。

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

这排书架的书分类错了。

他清越的嗓音在安静的书店里响起，伸手从我面前抽出一本《微积分原理》。

这本，应该放在理科综合区。

我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收回目光，我接过书，默默将它放回了理科区的空缺位置。

谢谢，我不太清楚怎么分类。

我的声音平板无波。

他似乎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惊讶，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又或者，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冷淡。

毕竟，他是顾屿。

全校女生趋之若鹜的顾屿。

从那天起，顾屿开始偶然地频繁出现在新华书店。

他会在理科书架前站很久，偶尔会抽出一本书。

走到我整理书籍的角落，用他那好听的嗓音问: 这本，放这里对吗?

或者，在我费力地想把一摞厚重的词典搬上书架顶层时。

他会恰好伸手帮我托一把。

谢谢。

我依旧没什么表情，动作麻利地把书塞进去。

不客气。

他收回手，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有时，他会在我身边站一会儿，看我笨拙地对着《线性代数》的习题册抓耳挠腮。

然后，他会突然开口，讲一个极其无聊、极其冷的笑话。

知道为什么海鸥飞过海面不会累吗?

我头也不抬，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圈。

因为……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海浪会提供升力啊。

空气凝固了几秒。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点点期待。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弧度。

哦。

然后继续低头画圈。

他脸上的期待瞬间垮掉，摸摸鼻子，有点讪讪的。

但奇怪的是，第二天他又会来，带着一个新的、更冷的笑话。

三个月。

三个月里，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在他面前扮演着沉默、努力、有点呆、对数学有着谜之执着却天赋平平的书店小妹。

他则像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新玩具，耐心地观察着。

偶尔投喂一点廉价的帮助和更廉价的幽默感。

直到那天下午。

顾屿在堆满各类言情小说的书架前向我表白。

做我女朋友，我家资料库随你用。

我心跳漏了一拍。

很好。

钥匙，终于主动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