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欢小说孟五月

隔天，陛下就下旨赐婚要言家女儿嫁进千岁府。

嫡姐哭得寻死腻活，肝肠寸断。

爹和嫡母没了办法，最后，庶女的我被送了过去。

九千岁阴晴不定，权势滔天，以为我年纪小会吓得半死。

谁知，入府的第一天，我就胆大包天地攥住了九千岁的袖子。

九千岁，求您疼疼我~

他凶巴巴地皱了皱眉，却说了句: 手段了得啊，言小姐。

我: 啊?

1

啪啪啪的板子声从前院响起。

挨打的是庶出的七姐。

我爹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

可偏偏姨娘抬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儿子没有，只留下了九个女儿。

我爹说好听的是五品官。

说不好听的，天上掉块石头在京里都能砸到好几个五品。

他又拼了命地想要儿子，抬妾室。

到最后，家中的妾室庶女加起来比下人都多。

俸禄养不起，嫡母就散了大半的下人。

姨娘和庶女接了活计。

主不主，奴不奴地伺候起了人。

大姐和六姐是嫡母生的嫡女，自然和我们不同。

大姐头些年就嫁了人。

姐夫他爹是我爹的同僚，门第相当，还算不错。

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是庶女，没有陪嫁，我爹也不能助力。

最后要么是嫁了要抬身份的富商。

要么就是嫁了小门小户。

三姐最惨了。

及笄之后得罪了六姐姐。

嫡母佛口蛇心，说一定帮她好好相看。

结果没几日，三姐就被一碗药迷晕，被婆子抬上了小轿。

竟然是被抬着去给一位大人做妾了。

听说那大人年岁已高，儿孙满堂……

可怜我三姐那年也才十七岁。

这几年我们剩下的姐妹也都大了。

六姐算是运气不错。

跟嫡母上香时，竟然被临安侯府的二哥儿相中了。

没几日就央了母亲来家中提亲。

姐姐高嫁也算是喜事一桩。

谁知七姐帮忙绣婚服时，裁线头时，被丫鬟碰了一下。

剪坏了婚服上的凤凰头冠。

六姐当场就炸了。

你这贱人让你来给绣婚服都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个小妇生的贱种居然敢剪坏了我的婚服

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板子

2

七姐被粗壮的婆子拽了出去。

整个人都被按在了长凳上，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捏着绣针许久未动。

我的生死婚嫁都拿捏在她们母子手中。

我不敢求情。

也不敢得罪嫡姐。

直到最后听到:

把她的手也给我打断绣不好，就永远别动针线

我坐不住了。

七姐的针线是姐妹里最好的，她日后还要靠这个生活。

打几下也就是疼疼，可若姑娘手上有了残疾，这辈子就完了。

我冲了出去，一把攥住婆子抡起的板子。

六姐姐别打了。

六姐眉毛一竖: 小九你也来惹我不顺心?

我连忙跪下，软着声地劝。

六姐嫁得好，满府都高兴，何必在这个时候打打杀杀，吵吵闹闹呢?

临安侯府是高门，最是看重名声。

平日里姐妹们吵吵闹闹也就算了，如今婚事将近，传了什么出去……

姐姐可要仔细想想才是

六姐面色变了变，显然是被我说动了。

却还在嘴硬: 咱们家谁敢传出去，我就打死她

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却听她转瞬看着我阴沉地笑了。

既然吵闹，那就换个安静的法子。

我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她说:

去，把桌子上那盒子针拿来，听说十指连心，就都赏给小七了。

我猛地抬头想要求情。

却对上了那双恨毒的眼睛。

许久没细看，倒是不知小九也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了

既然敢求情，也分一半给她吧

我心底一凉。

和缓缓苏醒的七姐都被婆子死死压住。

手被迫张开按在木凳上。

六姐的丫鬟拿着绣花针对准，正要扎入时。

门外有小厮满头大汗地喊着:

不好啦不好啦老爷……老爷得罪了九千岁

3

我常听人说读书人清贵。

可看我爹，既好色，又迂腐，没有半分风骨。

天天卖弄那几十年前的那点才华。

爬了半辈子也才爬到五品。

想来，这辈子也无可能升官了。

平日里连个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结果，上了大朝会。

竟然和朝臣非议起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人家说九千岁一个太监弄权，担忧朝政。

我爹跟了一句: 身为男儿，不尽忠职守，传宗接代，反而去当太监，自甘堕落

好歹也是混官场的，怎么能那么没脑子呢?

不说九千岁少年进宫，净身非他自愿。

就是这大朝会，你怎么知道哪个是九千岁手底下的眼线呢?

又或者，有那个想攀附的，卖了你去讨好九千岁。

唉，别的也不详说了。

只说下了大朝会，九千岁就跟皇帝进了御书房。

我爹随大流还没出皇宫呢。

就被九千岁手下的人叫住，在宫门口罚了跪。

一直跪到天擦黑儿了。

我爹才一瘸一拐地回来。

从传信的人口中听说得罪了九千岁，嫡母吓得带着全家守在门口等。

一见到人，就连忙上前询问。

老爷怎么就得罪了九千岁?

还好只是罚跪，不然……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啊

说罢，捏着手绢开始哭哭啼啼。

我爹摆了摆手。

不碍事，九千岁大度，从御书房出来后，还亲自来扶我。

说是下人自作主张，凭我的身份怎么能让我罚跪。

见他们一家三口喜笑颜开。

我站在一旁，只觉得心底发凉。

你那有什么身份?

还亲自扶你?

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我人微言轻，即便说了，只怕也是再挨上一顿罚。

扶着老爷往内院里走，还没走几步，门外来了宣旨太监。

呦，言大人一家都在呢，咱家是来替陛下宣旨的。

一家子听了，手忙脚乱地要去摆香案。

却被宣旨太监拦下: 不用麻烦，直接读了便是。

我爹凑上前，谄媚地笑着。

敢问公公，陛下这……

说完还递上去一个金镯子。

公公笑眯眯地塞进了袖口，然后笑着道: 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言家上下喜笑颜开。

可转眼，全家就都面色惨白。

六姐跪在地上，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只因那圣旨上写的意思是:

朕疼惜裴忌年少劳苦，无人照料，赐婚言家女，即日起嫁入裴家作妇

宣旨太监皮笑肉不笑。

言大人，接旨吧。

我爹颤巍巍地去接圣旨。

一转头，六姐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4

主院唉声叹气，哭声阵阵。

闹了整整一夜，姐还笑着松了口气。

终于静下来了，咱们也能让耳朵松快松快了。

七姐趴在床上，手上绣花的动作却没停。

这些年，若不是我们姐妹和姨娘还能绣些东西贴补，只怕早就饿死了。

她们觉得过去了。

可我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

果然，没一会就听嫡母身边的婆子来传话，叫我们三个过去。

七姐被打了，一瘸一拐的。

姐和我扶着她。

进了院，老爷开门见山。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六姐不愿意去九千岁的虎狼窝，哭了整夜。

老爷和嫡母就想出来以庶代嫡的笨法子。

看了看七姐，腿还瘸着。

受了苦楚，却也没法送进九千岁的府中，阴差阳错也算是件好事。

姐性格老实，倒是个好人选。

可惜长得随了我爹，顶多算是清秀。

我爹的目光最后看到了我。

我心头一紧。

五指在裙摆上攥得发白。

转瞬却又松了手。

只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九千岁是太监又怎么了?

听闻他容貌绝色，仪表堂堂，年纪轻轻，位高权重。

即便不能人道，也总好过找了个我爹这样的，后院成堆的女人。

若不幸还生了我这样命数的女儿，当真是来受苦的。

如此，不生也罢

索性就跟了九千岁，过一过荣华富贵的亮堂日子

我爹还没开口。

我砰的一声，笔直地跪在了堂前。

双眼转瞬布满了泪珠，满眼都是对父亲的敬重。

爹爹，寄欢愿意去

见我懂事，他乐得嘴都笑弯了。

却还要装作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

有些令人厌烦。

种种交代，不必细表。

裴忌位高权重，本来也是为了惩治我爹乱说话。

自然也不可能来言家迎娶我。

于是，当天下午，我就被抬了一顶小轿子送进了千岁府中。

5

府中华贵异常，有许多看守之人。

一连进府三天别说裴忌。

我除了照顾我的一个小丫鬟和婆子外，一个人都见不到。

婆子是个哑巴，小丫头才岁。

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夜半子时。

我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了开门声。

下了床，揉了揉眼睛。

拿了烛台想去门口看看是不是被风吹开了。

一转头，下巴却被一双白玉般修长的手狠狠地掐住。

脸颊鼓起，被迫上扬。

就对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纤长浓密的黑色睫毛半垂着，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烛影下，好似温柔。

可我自幼识人，焉能不知九千岁的威名?

他挑眉，无趣地松了手。

怕我?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

轻咬嘴唇，最后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跪到他的脚下。

手从他的衣摆、袖口。

最后大着胆子攥住他的指尖，小猫一般地将脸贴了上去。

九千岁，求您疼疼我吧~

疼疼寄欢。

他的手把玩着我未施粉黛的脸。

你倒是胆大。

唔

指尖宛如惩罚的器具，又似丈量的仪器。

就这么一点点探进了唇角。

羞辱的，顺从的，带着暗示性意味的。

可我不敢动，也不敢咬他。

指尖被润湿，下颚有些累的发酸。

最后没了法子，我只好水汪汪、怯生生地瞪大眼睛看他。

宛如初生的小兽，稚嫩又依赖。

舌尖轻轻推了推他雪白的手。

雌雄莫辨的身影藏在阴影中，猛地一僵。

他迅速低头，大手扣住我的喉咙。

眼中遍布令人胆寒的锐利锋芒，最后哑着嗓子说:

脱了。

爷要验验货。

6

货?

听着就不是多体面的称呼。

可我到底不是没有脑子，又浑身是胆的主。

只好乖乖听话，手缓缓地摸上了腰带。

借着月光，我看见那人散落的长发，如画一般的样貌，还有那双如狩猎一般的眼睛。

喉咙滚动，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不说别的，光说样貌，我已经算是言家女儿中最好看的了。

如今站在裴忌面前，却凭空地生出了几分自卑。

想来想去，无论是折辱还是亲近，总归我也不算太亏。

我闭了闭眼，下了决心攥着腰带狠狠一拽。

里衣随着圆润的肩头滑下，露出了内里雪色的肌肤，还有只着了颜色鲜艳的红肚兜。

再往里看，女儿家羞怯下意识遮挡的手，又佯装镇定地移开，半遮半掩下是令人遐想的挺翘弧度。

再往下是单手可牢牢掌握的细腰，再往下……

眼见那滚烫的目光笔直向下，纵然早就想过了万般结果，终究还是心里害怕。

眼睑鼻尖通红一片，泪珠在极力忍耐下含在眼眶里。

坐在椅子上的裴忌冷笑一声: 不是求爷疼你，怎么真疼你了，却又哭了?

我慌乱地抬头，又带着些许难掩的委屈。

没……没有，寄欢不敢。

他没有再出声。

我却心中一慌。

想起传闻中手段狠辣的九千岁，能止小儿夜啼的九千岁，杀人不眨眼的九千岁，我终于丢了算计，吓得眼圈都泛起了红。

好半天才怯生生地，想去偷着瞧他一眼，却正对上他黝黑冰冷的眸子。

浑身一颤，胸口颤抖了几下，我小声地哭了起来。

真的，真的很吓人了。

却因为太过害怕，错过了那人小声的呢喃。

啧，当真是厉害。

哭得有些懵的我以为他在和我说话，疑问地嗯?了一声。

却听他说: 三日后洞房。

到时再哭，就把你们言家都拖出去砍了。

我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转瞬，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洞房……真的能洞房吗?

7

许是见我还算乖巧，裴忌给我开了权限。

好歹白日里不用整日地待在屋里面了。

还又派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加上之前的两个，转眼我就有了十来个人伺候。

俗话说山猪吃不了细糠，头一回被这么多人伺候着洗脸，我好说歹说才拿回了自己洗澡的主动权。

千岁府大得很，听丫鬟说是陛下御赐的。

我转了一整天，也才逛了三个院子，比起言家，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道有一天嫡姐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后悔。

我捏着颗葡萄，坐在凉亭里面胡思乱想。

正想着，就被匆匆而来的一位小公子冲进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

小嘴淬了毒似的: 我就听说裴忌抢了个姑娘回来，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会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家里

眼见着就要从花园走到了大门口，远远地还能看到大门口外停了一辆马车。

本来我还懵着，结果一听到回家，我脑子瞬间嗡了一下。

回家?

一想到六姐姐的脸，还有要么做小，要么陪嫁的几个姐姐，我的脚就跟吸在地上一样。

那人见拽不动我，扭头看我: 你再拖延一会，裴忌就下朝了，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掉了

你别怕他，陛下那里我会去帮你求情的，陛下心软，一定会同意让你归家的

他抓着我想将我送上马车，送回言家。

我却猛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在他诧异的眼神中，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我爹没有逼我，我也不怕九千岁，来千岁府服侍他是我自愿答应的，没有受任何人的胁迫。

那眉清目秀的公子脸色变了变，最后皱起眉来看我，把我当成了工于心计，想借着伺候裴忌给家里得些好处。

你别不知好歹裴忌是什么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厉鬼，你还想靠着伺候他得好处，你也不怕有命要没命享受?

没命?

我嘲讽一笑。

跟你回了言家我才是真的没命。

陛下既然下旨将我赐婚给了九千岁，那我从来的那一日就已经是九千岁的人了，你要是再说一句他的坏话，别怪我……别怪我吹你枕头风

我咬了咬唇，眼神四处看了看。

千岁府的大门口，他的眼线那么多，一定能看到我对他的维护吧。

不求他记得我对他的维护，只求他能让我好好活着就好。

那小公子冷哼一声，鄙夷地看我: 我原本还当你是被逼无奈，没想到你也是个利欲熏心的。

说完眼睛突然一转，又好奇地看我。

你不会是……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太监吧?

嘲讽一笑，看我: 言小姐，太监是不能人道的，还枕头风，你能和他睡觉吗?

我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关……关你什么事

那人冷哼一声: 不能人道，就算他是天上飞的龙，也得给我在地上爬。

他说得鄙夷极了，我听了却觉得格外刺耳。

深呼吸了几下，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才反口讥讽。

我们九千岁就算……就算不能人道，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就是我一个久居内院的小女子都听过，九千岁有勇有谋，年少时在陛下身边伺候时，就曾在陛下遇刺之际挺身而出。

后来得陛下看重，执掌了断案和刑罚，文能安邦定国，武能十六岁上战场杀敌，尸山血海都能爬出来，十战十胜，凯旋而归

如今他刚行戴冠礼不过两年，就已经权倾朝野，一人之下凭你是个什么人，居然也敢说他

那人被反驳之下，吭哧了好半天，最后脸都气白了才吭哧出一句。

那……那他也是个太监

我也生气。

都说九千岁手眼通天，怎么都吵了这么久，还不来人管一管啊。

哼，你且庆幸着吧，他要是完好无损，你就是去提鞋都不够资格

好啊，你要是愿意一辈子守活寡你就守吧，就当我今天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守活寡也比伺候老棺材板子强

好歹九千岁有钱，年轻，长得还好看。

那人气呼呼地甩着袖子往外走，一转身却和裴忌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我也一愣。

随后对上了裴忌黝黑的眸子。

他漂亮的眼睛淡淡扫了我一眼，双手合十，微微朝那人行礼: 微臣参见七公主。

七……七公主

那不是个男的吗?

一想到刚才我骂他……不，骂她给裴忌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