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如玉

第一次她惹怒了公主，我替她喝下剧毒的鸩酒，得以嫁给沈砚。

第二次她中了毒，需要以心头血为引，我放血后躺了一个月，沈砚冷着脸陪我一个时辰。

第三次她被反贼捉去，我替她做了人质，被打得遍体鳞伤容貌尽毁，沈砚蒙着眼与我同房。

第 999 次，我和小青梅被敌国劫走，敌国将领说:

沈砚，她们俩只能活一个。

在我仍然有一丝幻想时，他毫不犹豫射穿了我的腹部，一尸两命。

最后一刻，我看见沈砚抱着小青梅，失而复得让他落了泪。

提起我时却冷漠至极。

她能为了你去死，是她的福气，你无须内疚。

我彻底心死，再睁眼，我回到了第一次为叶流盈挡酒当天。

1

宫宴上，我端着毒酒的手微微颤抖。

身侧的小碧眼眶泛红，轻声劝我。

小姐，您何苦为了沈公子做到这般地步，这杯酒下肚，您可能会……

喝。

江砚冷淡的声音传来，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样，平静地注视着我。

心跳停滞了一瞬，我眼底泪光闪烁。

两年前公主的生辰宴会上，我对江砚一见钟情。

我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鼓起勇气约他游船赏花，踏青放风筝，可他统统拒绝，从未多看我一眼。

直到他为了求娶叶流盈，按着叶家规矩孤身猎杀狼王，九死一生将染满鲜血的头颅奉上，奄奄一息时也呼唤着叶流盈的名字。

我这才明白，他并非天生冷漠，只是心爱之人不是我。

可我依旧难以放下他，日夜盼着能多看他一眼。

直到叶流盈目中无人，得罪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生性狠辣，最擅长用各种阴毒手段折磨人。

所有人都惋惜叶流盈活不长久时，沈砚找到了我，恳求我替叶流盈赴这场鸿门宴。

我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开玩笑似的说，如果能活着回来，他得娶我。

他眼神瞬间锐利冰寒，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他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绝望地松了口。

好，只要你成为盈盈的替身，只要她平安，我愿意娶你。

他给了我十里红妆，心底眼里依旧只有叶流盈。

平常他对我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可只要叶流盈出现，我就彻彻底底成了透明人，在他的世界里翻不起半点涟漪。

付出生命的代价过于沉重，这一世，我只想好好活。

意识渐渐回笼，沈砚已经按着我的手将毒酒灌进了我口中。

毒性发作，宫宴上其他女眷混乱散开，我攥紧沈砚的衣角，口中溢出黑色黏稠的血液哑声道。

沈砚，成亲的事……

沈砚眸色冷淡地看着我，好像中毒的只是一件冰冷的死物。

我会娶你，但盈盈受了惊吓，我要去陪她。

我怔在原地，手指被他掰开。

看着他急切地离开，我忽然想起上一世。

花轿摇摇晃晃到沈府门口时，他让管家出来接亲，用一只鸡代替他和我走完了所有仪式。

我沦为满城笑柄，可他却轻飘飘地解释。

公务繁忙，下次一定。

没有下次了。

沈砚，这一世我不想嫁你，只愿你和叶流盈白头偕老。

毒素入侵了五脏六腑，我疼得厉害，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御医匆忙赶来，给我扎针施药。

皇后得知此事先怒斥了公主不懂事，随后拿出一封圣旨道。

你是好福气的，沈砚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只是你们二人的名字还未写上，但玉玺已经印好了。

我懵懵地接过圣旨，忽然心脏狂跳，哑声恳求。

皇后娘娘，沈砚与叶家小姐情投意合，还请陛下撤回这道旨意。

皇后也没想到我会拒绝，毕竟我心悦沈砚人尽皆知。

她面色有些为难，说愿意为我试上一试。

一个时辰后，她将沈砚和叶流盈的赐婚圣旨递到我手上。

我攥紧圣旨，看着沈砚和叶流盈的名字，笑着笑着就落了泪。

沈砚，这一世没有我从中作梗，你终于能得偿所愿。

2

我本想差人将圣旨送去。

可沈府大门一直紧闭，我跑了几十次，连管家都看不下去直截了当道。

苏小姐，请回吧，公子不愿见您，我们也没办法。

我只好打道回府。

路过集市时，我偶然瞥见转角花灯旁，沈砚正温柔地为叶流盈簪花，像是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

我恍惚一瞬，头皮隐隐作痛。

上一世，我只在新婚第二天对他撒娇过一次，想让他为我挑支簪子戴上。

他神色间满是不耐，划破了我的头皮，鲜血如注。

找大夫给你清理一下吧，怪吓人的。

他蹙眉厌恶地离开，留我呆愣在原地，当真可怜至极。

也许是我看了他们太久，沈砚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回头看我，眼底划过厌烦和不耐。

他低声和叶流盈说了什么，随后快步朝我走来。

沈砚拽着我进一旁的小巷，冷漠道。

你跟踪我?找我什么事?

我将圣旨小心翼翼取出，轻声道。

这是陛下的赐婚圣旨，我……

够了。

他冷声打断，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叶流盈的方向，低声警告我。

盈盈刚受了惊吓，还不知道我们要成亲的事，你不要宣扬，若是惹了她伤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是，陛下赐婚的是你和……

我想解释，却被他不耐烦地打断。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赶紧离开这里，别让盈盈看到。

我默默将圣旨收起。

反正过几日陛下会派人再宣一次旨，沈砚迟早会知道的。

我还没走几步，远远便看到几位好友朝这里走来。

他们开心地朝我挥手，看到我手里的圣旨时一愣，将我和沈砚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询问。

陛下给你们赐婚了?真不容易啊

兰微追在你身后这么多年，你早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

沈砚眼底浮起一抹愤怒，我连忙笑着摇头解释。

不，这不是我们的赐婚圣旨。

沈砚神色缓和几分，随口扯了个理由解释。

可他们都不信，怀疑地看着我们。

怎么可能是偶遇?兰微这些年对你的爱我们可都看在眼里呢。

是啊，前两年秋猎你被江水卷走，是兰微拼了命救你回来。

你去年被刺杀中毒命悬一线，也是兰微跪了三天三夜，求得隐世多年的神医出手，自己却落了终身病根……

沈砚默不作声，丢下一句要去找叶流盈便离开这里。

我则有些出神。

原来我曾经这么爱他，爱到可以豁出性命。

可我这一世只想好好活着，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缠。

我敛了心思，笑着解释。

沈砚对叶小姐一往情深，就算陛下赐婚，也应当是这对璧人。

我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又拿出圣旨上的名字，他们终于打消了怀疑。

沈砚要和叶流盈成亲?他家里能同意吗?

叶流盈从前还有个七品官的爹，可前不久获罪革了官职，如今可是罪臣之女啊

有人嗤笑一声。

架不住沈砚喜欢啊，宁肯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也要和叶小姐在一起，他爹还能有什么办法?

听说沈砚掉进江里那次，就是为了捡叶流盈的手帕……

众人窃窃私语，可心中仍有怀疑。

但他好不容易才求得陛下赐婚，应当大张旗鼓宣扬此事才是，为何遮遮掩掩，谁都不肯说?

我轻笑一声，收起圣旨。

可能是想给叶小姐一个惊喜吧。

什么惊喜?

叶流盈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和沈砚十指相扣，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对我勾起一抹炫耀的笑容。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圣旨上，脸色微变。

这是什么?

我刚想开口解释这是他们的赐婚圣旨。

可沈砚生怕我刺激叶流盈，抢在我之前拿走圣旨揣进怀里，笑着开口。

这是……

你去求了陛下给我们赐婚?

叶流盈眸光闪烁，感动至极。

难怪，难怪你最近不让我出门，原来是怕我提前知道这件事。

沈砚张了张口，像是想否认。

可叶流盈已经扑进他怀里，他根本无法拒绝，默默侧头避开了我的视线，哑声道。

是。

这是我向陛下请来的赐婚圣旨，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让你提前知道了。

3

众人一阵欢呼。

沈砚可算是娶到你了，有陛下的赐婚圣旨，想来沈家不会再反对。

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沈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不如就这两日?

沈砚摇了摇头，看向叶流盈的目光里满是怜爱。

我想给盈盈最好的，这两日过于仓促了。

叶流盈握住他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轻声道。

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的福气，我可以什么仪式都不要。

沈砚眼神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们在好友的簇拥下真的宛若金童玉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

毕竟沈砚是真心想求娶叶流盈，而不是像前世那般，被迫娶了我。

幸好，这一世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听到沈砚坚定温柔的声音。

明日我就去你家下聘，该有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少给你。

叶流盈眼眸微闪，忽然抬头看向我。

好呀，只是自我爹爹获罪入狱，叶家已经没什么人了。

若是姐姐愿意，可否请姐姐明日来家里帮我布置张罗，就当是祝福我与阿砚定亲之喜。

沈砚微微蹙眉，想开口拒绝。

他担心我让叶流盈难堪。

我出乎所有人意料，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若是人手不足，我会从苏家带些人去，给叶小姐一个圆满的定亲宴。

第二日一早，我当真带了人手去叶家，替叶流盈布置一切。

沈砚入府第一件事是来找我。

他压低声音警告。

我知道那是你我的赐婚圣旨，可我与盈盈情投意合，我只是给她一场盛大的仪式，也算是了了我们之间的遗憾。

你不要有怨言，也不许记恨盈盈。

他目光沉沉，几乎是威胁我。

若是盈盈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上一世我的聘礼只有一抬，他给叶流盈的聘礼却摆满了整座庭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深情告白，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爱意倾泻而出。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我忍下心中酸涩，本想同他们告别离开。

可一旁端着热茶的侍女忽然崴了脚，我脚下恰好被什么东西绊倒，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身上，引起滚烫的痛意。

沈砚担忧的声音传来。

盈盈?你没事吧?幸好我让她替你挡了一下，否则……

原来是他故意将自己绊倒的。

我愣在原地，心口传来窒息般的疼痛。

小碧扶着我去偏院上药，心疼地落泪。

小姐，若是留了疤，以后可如何嫁人……

我又不会嫌弃她。

沈砚冷淡的声音传来，他毫无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淡淡地盯着我背上狰狞可怖的疤痕。

赐婚圣旨都下来了，除了我你还能嫁谁?

小碧匆忙为我披上衣衫，我抬眼忍痛道。

陛下并未给你我赐婚，你打开圣旨一看便知。

沈砚深深皱眉，语气染上不耐烦。

如果不是为了盈盈，我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苏兰微，你若是安分守己，我自会给你正妻的脸面。

他拿出一小瓶药放在桌上。

这药可治烫伤，就当是你为盈盈挡茶水的酬谢。

盈盈还在等我，你收拾好就离开吧，别惹盈盈不高兴。

他匆忙离去，没再多看你一眼。

就像上一世他亲手杀死我和尚未出生的孩子那般，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开。

4

烫伤严重，我在家里躺了很久才恢复。

这期间传闻不少，小碧每每提起都咬牙切齿。

今日沈大人带叶小姐去郊游，真是郎情妾意。

前日沈大人亲手为叶小姐打造金冠，听说打伤了手，要我说怎么没疼死他……

我好笑地递给她一块桂花糕，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好了，今日皇后设宴宴请各家女眷，我们快些入宫吧。

路过偏殿时，我无意间听到叶流盈的声音。

那壶茶水怎么没烫死她，一想到苏兰微还活着，我就恨不得找群乞丐弄死她。

整日在阿砚面前晃来晃去，真是下贱。

殿内突兀响起一道男声。

你得快些和沈砚圆房，再过两月你的肚子可就藏不住了。

若是让沈砚知道这孩子是你我的……咱俩可都得死。

我震惊地捂住嘴，后退一步。

我想转身离开，可房内的男子武功高强，迅速将我钳住拖入殿内，抬眼便对上叶流盈冷漠的视线。

你听到了什么?

我仓皇摇头，可叶流盈轻笑一声，示意身后的男人动手。

苏兰微，下地狱吧。

我本以为她要杀我。

可他居然伸手来扯我的衣裳，伸手捂住我的口鼻阻止我挣扎。

视线朦胧中，我看见叶流盈出门，似乎喊了什么人来。

我几乎是拼了命地挣扎，头顶的簪子散落一地。

我胡乱抓住一支，狠狠刺入这人的背脊。

他吃痛松手，我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看见沈砚的那一刻重燃希望，下一秒又再度绝望。

苏兰微，你居然敢在皇后宫中行这样苟且之事。

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叶流盈更是火上浇油，哭哭啼啼地扑进他怀里。

阿砚，我刚刚只是路过，无意中撞见这一切，姐姐居然要让这个男人毁了我的清白，幸好我跑得快……

她这样说，沈砚就信了。

他看不见我脸上红肿的掌印，看不见我脖子上青紫的掐痕，也看不见我绝望屈辱的泪光。

他眼里只有叶流盈，他只听见叶流盈说。

我要毁了她的清白。

不，是叶流盈和这个男人联合……

我张口辩解，他却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你还想诬陷盈盈?苏兰微，你当真恶心。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不会娶你这样下贱的女人，我会向陛下请旨，解除你我之间的婚约，娶盈盈回家。

我呆愣在原地，只能看见他嘴唇一张一合。

好啊。

我听见自己毫无波澜的声音。

那你去吧。

祝你和叶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浑浑噩噩地出宫回家，一病不起，整日被梦魇缠绕。

我爹娘哭成了泪人，当即决定带我回老家养病。

临走前，恰巧是沈砚和叶流盈成婚的前一天，我让小碧替我送了封书信给沈砚。

里面大致说明了叶流盈和他身边的侍卫有染，甚至已经怀有身孕，以及那道圣旨。

沈砚生性多疑，他也许不会信我，可会变着法地求证。

那就够了。

马车缓缓驶离皇城，我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梦里不再是沈砚和叶流盈恶毒的嘴脸，只有爹娘温柔地安抚，还有小碧亲手做的香甜桂花糕。

沈砚，这辈子我们再也不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