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肺癌晚期让我辞工照顾她

我问老婆怎么想。

老婆说: 我也是建议不要治了，让老人体体面面地走才是最大的孝顺。

1

给我妈办好住院，我回家拿生活用品，丈母娘赶了过来。

见我在收拾东西，丈母娘让我停一下，她有话要说。

我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坐在餐桌旁，丈母娘和老婆坐在对面。

丈母娘说: 你母亲生病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天有不测风云，发生这种事情确实很让人揪心，这种时候你要坚强，毕竟你是儿子。

我点点头说: 谢谢妈关心。

嗯，我来就是想跟你谈一下，立刻放弃治疗，好好跟雅岚过日子，不要为了没有结果的事情把什么都弄没了。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丈母娘敲着桌子，这件事很严肃，你不要因为她是你妈就失去理智，你要能独立思考。

丈母娘义正言辞，老婆紧皱眉头。

我说: 妈，我妈的情况还在诊断，现在还不确定会是什么情况。但就算结果不好，该治还是要治的，现在医疗条件好，医保也有，没到讨论放不放弃的时候。

丈母娘阴着脸，一看就很生气。我老婆接话说: 老公，要是普通的小病就算了，癌症有必要这么冲动吗?那是要倾家荡产的，你总不能把我们的生活毁了吧?

我说了，我妈的情况还在诊断，具体要怎么治疗医院还在评估，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怎么早了?你不会以为我不认识癌字怎么写吧?你现在不光要在乎你妈，你更要在乎我啊?

我当然在乎你，我妈住院，一没有要你去陪床，二没有要你操什么心，这还不在乎你吗?我还要上班，你又没什么事……

你说什么呢够了你能不能冷静点?老婆突然大吼起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急了，不该提她没有工作的事。

我没什么事?你意思就是你养着我呗?你可以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我拖你后腿了，限制你展翅高飞了，占你便宜了，那你别娶我啊，结了婚说这个有意思吗?我反正不同意因为你妈的病影响我们的生活，不行你看着办。

一口气堵在胸口，恋爱三年，结婚三年，每次她感到伤自尊了就会妙语连珠像机关枪一样，我有时真想建议她去说脱口秀。

丈母娘见我沉默了，开口问道: 这件事你妈妈是什么意见?

没什么意见，听医生的，医生说怎么治就怎么治。

那怎么行?你妈妈岁数也不小了，比我还大几岁，怎么到这时候了，还一点不为子女考虑?一点主见都没有。

要怎么考虑?我问。

丈母娘略一思考，说: 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这次得病的是我，我第一时间就会告诉医生不治了，然后趁现在还能动，在家好好养着，心态要端正，作息要规律，多吃蔬菜，多喝热水，没准病就自愈了。就算没有自愈，那晚年也是幸福的，体体面面，既让自己舒服了，也让子女轻松了，这不好吗?人年纪大了不就应该有这种觉悟吗?

我老婆捂着丈母娘的嘴，一个劲说: 呸呸呸，不许说晦气话，咱们不得病，得病的都是别人。

丈母娘拉开她的手，说: 我是打个比方，为人父母就要有为人父母的样子，将心比心，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吧?

老婆说: 你看我妈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别那么自私吗?你妈得的是癌，医生说了，中晚期癌症中晚期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你不能一直骗自己。

话说到这，我已失望透顶。

夫妻一场，我有大难，她却只想着别受影响。

我现在要去医院，具体怎么办等我回来再说吧。

我拎起行李箱就出了门，身后我老婆还在喊: 医院的账单我要查的

2

我赶到医院，天色擦黑，我妈正和隔壁床的大姐聊得起劲。

我妈咧着大嘴笑道: 你看我，一得就得了个癌，起点太高了哈哈哈……

听得我翻白眼。

妈，东西我带来了，毛巾、牙刷、还有换洗衣服什么的。

我妈看了看，说: 你都带回去吧，我让护工都置办齐了，才一百多块钱买了这么大一堆东西。

护工?

对呀，一天一百五，可细心了。

咱不用请护工啊，不是还有我吗?

你上你的班，我还能指望你个大男人天天伺候我啊?

隔壁床大姐说: 这你儿子啊?个子这么高，又帅，结婚了没啊?

我妈说: 结过了。

那有孩子了没啊?

还没，我都不敢问，现在的年轻人是一点不着急。

唉，谁说不是呢?我家丫头都 30 了也不结婚也不谈对象，天天扎到地里研究辣椒，我都急死了，还是你有福气。

正说着，护工送来了晚饭，一碗稀粥，一个馒头，两个小菜。

我妈盯了半天，失望地放下了筷子。

她爱吃肉爱吃油，无辣不欢，医院清淡的伙食对她是种煎熬。

隔壁大姐递来瓶辣椒酱，笑着说: 吃不下吧?来点这个，我家自己做的。

我妈挖了一勺抹在馒头上，吃了一口，两眼放光。

味道不错啊，你家做的啊?还有商标呢。

家里开辣酱厂的，做好多年了。

俩人你一勺我一勺，半瓶辣酱很快就见了底。

你回去吧，我在这挺好，有需要叫你，没事别来。

我感觉自己就像来要饭的乞丐。

也好，我现在也没法把家里的事告诉她。

3

回到家，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开门说: 我回来啦。

没办法，我现在不能两线作战，至少也要等我妈把手术做完。另外，我也确实喜欢我老婆。

她脾气差，性格跋扈，也没什么工作能力，但她颜值出众，是个美丽的废物，正是我想要的。

也许她只是看到癌症一时脑子转不过来，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丈母娘和老婆仍坐在餐桌旁，桌上散落着许多白纸。

妈，宝宝，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可以治的。

我老婆头也不抬，专心敲电脑，嘴里念念叨叨。

你回来的正好，既然你一定要治，那就先把协议签了。丈母娘说。

协议?什么协议?

好了，就这样吧。老婆把电脑转过来，屏幕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

你要跟我离婚?

既然你不在乎我，那我也没必要陪你耗着，我们好合好散吧。不过，离婚是你造成的，应该算过错方，你把协议签了，随便你怎么治。

我火了: 你知道甲状腺癌是什么病你就要跟我离婚?

我不管，癌症就是癌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跳进你家的火坑。

丈母娘补充道: 要我说，这件事你妈妈有很大的责任，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本身就是给儿女添麻烦，查出了绝症还坚持要治疗就更是不懂事了。要是你也不懂事，那我只能说你家家教不好，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最基本的责任感。

丈母娘爱钱我体会过，接亲时突然拿两把伞卖给我，一把 8888，不买就不合规矩。当时老婆还帮我说话，差点和她妈闹翻，现在想想，多半是两人的默契表演。

心凉了，婚姻有没有也不重要了。

我说: 你想好了吗?跟我离婚，你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老婆说: 我一直都很独立，只不过为了照顾你的面子才没找工作，你不也很享受吗?为什么总觉得离了你就活不了呢?

行吧。我点点头，瞟了眼协议。

这一瞟，把我肺瞟炸了。

4

老婆能说出她很独立，不靠我也能活，我还以为她真能自力更生。

但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自离婚之日起男方按 5000 元/月支付生活费给女方，看得我眼珠子要掉下来。

除此之外，房子归她，存款归她，车子归我但要按市价折成现金给她。

看到最后有一条: 男方再婚需征得女方同意，否则婚姻无效。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你不是很独立吗?不靠我也能活?

我没有靠你啊。

那这房子、车子、生活费是怎么算的?

你到底懂不懂?是你的，我找你要，那叫靠你。这里面的本来就是我的呀，怎么能叫靠你呢?

怎么就本来是你的?房子是我婚前买的，车子是我全款买的，我们也没有孩子，哪条法律规定离婚了男方要给女方生活费的?

张敬亭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下头?斤斤计较有意思吗?我跟了你 6 年了，我不能多分一点吗?

我也想通了，眼前这个爱了 6 年的女人，并没有打算与我共患难过。

丁雅岚，离婚可以，财产怎么分，法院说了算。

丁雅岚呆住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正面吼过她。

丁雅岚，看在我们夫妻一场，麻烦你先不要告诉我妈，她需要休息。这个房子你先住着，等手续办完再说。

我进屋收了几件衣服，离开了家。

医院天亮才能去，今晚只能在酒店凑合一下，离婚不是三两天就能办完的事，明天看情况再找个落脚的地方。

江心街的夜市，我要了两瓶啤酒，随便点了些烧烤，一个人坐着。

深夜 11 点半，江心街依然人潮汹涌，这里汇集了整个城市的烟火气，哪怕裤兜里只有十块钱也一样能在这找到美味佳肴，让许多人热衷于在这里聚餐。

三五成群的有，两个人的有，唯独我和我斜对面的姑娘是另类，整个夜市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孤独的怪胎。

她看上去也不是很高兴，眼神呆滞，两个凉菜一口也没动，只是不停喝酒。

每天都有伤心的人，只不过没有人在乎。

又或者，她只是酒托，在等待搭讪的猎物。

怎么办?她盯着酒杯自言自语。

我该怎么办?

话刚说完，她坐的塑料凳子啪嗒一声断了，她下意识抓着桌子往后一仰，凉菜啤酒正好全洒在她身上。

我心想，这是什么自残式的新型钓鱼手段?

老板忙得要死，压根没看见客人摔了一跤，她磨蹭了一会儿自己爬了起来，坐到了我对面。

我说: 姑娘，我已经吃完了，卖酒你找别人吧。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突然垮了下来，喃喃地说: 我不是卖酒的，我是卖酱的。

酒也好，酱也好，我不需要，谢谢。

她仰头看着天，落寞地说: 随便你，反正厂子要倒闭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和爷爷开茶园一个套路。

你说，为什么那些人宁愿用更贵的价钱买更难吃的酱，都不愿意买我便宜又好吃的酱?

还是个学术型酒托。

我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但她这个问题，居然问到了我本职工作上。

5

转天上午，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去一趟医院。

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心急火燎地跑过去，一进病房，我妈正和隔壁床大姐坐在一张床上聊天。

看她喜笑颜开的样子，我还以为医院误诊了。

妈怎么了?

我妈看看我，说: 你帮我个忙。

我心一慌，她怕不是要器官捐赠吧?

我妈说: 你呀，中午代我请李阿姨女儿吃个饭，要吃好的，吃贵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妈把我拉到一边，悄声说: 早上我上厕所摔倒了，搞得一身都是脏，李阿姨女儿正好在，又是给我擦，又是给我洗，把她自己身上都搞脏了。她刚才回去换衣服了，你中午替我谢谢人家，叫婷婷。

我想想也确实该谢谢人家，毕竟我没能在跟前服侍。

婷婷回来了?这是我儿子，叫张敬亭，中午他代我请你吃饭。

我一回头，惊呆了，婷婷竟然就是昨晚在夜市遇见的姑娘。

她也认出了我，惊喜万分，跑过来说: 是你啊，太好了，你昨天夜里好厉害啊，只不过我当时喝多了，有一大半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当时好开心好兴奋。今晚我来找你，我们再好好聊聊。

李阿姨傻了，一把将婷婷拉了过去，小声说: 人家结过婚了。

婷婷说: 结过婚怎么了?结过婚才有经验啊，幸好人家结过婚，不然我们还聊不到半夜两点呢。

李阿姨脸涨得通红，尴尬地说: 我让你抓紧找对象，不是让你找有妇之夫

我妈也尴尬地看着我，我慌忙把昨晚的情况解释了一下，说我们后来一直在夜市聊辣椒酱。

辣酱厂是婷婷爸爸开的，一开始还能畅销周边的县市，近几年越来越不行了。

婷婷进厂继承家业，也无力回天，厂子濒临倒闭的边缘。

昨天晚上我们正是一起讨论如何把辣酱做成畅销产品，让厂子起死回生。

我妈和李阿姨都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多久，丁雅岚和她妈来了。

6

我妈很惊讶: 亲家母?你怎么来了?

丈母娘冷着脸说: 我要不来，雅岚下半辈子就完了。

下半辈子完了?什么意思啊?

丈母娘说: 我就长话短说吧，说完了你也好安心养病。你得的是绝症，我们都知道了，我呢希望你能主动放弃治疗，不要拖累孩子。小两口生活不容易，好不容易攒了个家，因为一个注定治不好的病全毁了就太不值当了。咱们都是当妈的，凡事都要为儿女考虑不是?

我妈傻坐在病床上。

昨天我就对你儿子说了，但凡要是我得了这个病，我二话不说绝对放弃治疗，回家开开心心迎接最后的日子。这样人也舒坦，儿女也舒坦，何乐而不为呢?

我妈总算反应过来了。

亲家母，我得的是甲状腺癌。

我知道，癌症中晚期，大家都明白。说实话我也挺难过的，咱俩岁数也差不多，还没活够，就这么走了，心里肯定舍不得。但是，归根结底，人一辈子总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亲家母，您的意思是我不该活着?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想白跑，你要是不同意放弃治疗，那他们就把离婚手续办了，你儿子给你治，我女儿跟我走，两不相欠。

我妈阴着脸看着我: 怎么回事?

我说: 回头我再跟你细说吧，反正现在的情况是我同意离婚，法院怎么判，财产就怎么分割，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别跟我许愿。

我妈说: 亲家母，雅岚，我这个病没你们想象的可怕，医院已经在安排手术了，手术完只要终身服药就可以维持，没有多大的花费，我自己的存款完全足够。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丈母娘嘀咕着，既然你们是这个态度，那让小的早点去办手续吧，我看今天就可以。

我怒道: 我妈在住院，马上要手术，你们就这么着急吗?

丁雅岚说: 不是我们着急，你想干什么你自己清楚，多拖一天就多花一笔治疗费，你不就是想从我身上吸血吗?

我从你身上吸血?丁雅岚，从我们在一起到现在，你挣过一毛钱吗?你有血让我吸吗?

丁雅岚摇着头感叹: 看来我真是对的，原来你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到极致的渣男。

旁边两个电灯泡大气都不敢喘，我也实在忍不下去了。

存款对半，车子给你，房子跟你没关系。你要同意，下午就去办。

丈母娘和丁雅岚对视一眼，丁雅岚说: 不行，既然房子你不给，那存款你就别要了，总共就 55 万也没多少，另外车子我不要，我打听过了，折价 8 万你补给我。

我气得说不出话，我妈还在想办法解释: 雅岚，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要离婚?你们过得不是好好的吗?

丁雅岚说: 还不是因为你，你好端端得什么癌啊?我刚才在护士站都听到了，手术根本治不好，还要放射治疗，还要终身服药。治不好还要治，家里有多少钱都扔水里吗?是不是还要卖房给你买药?总不能还让我伺候你吧?

雅岚，我这是甲状腺癌，没有你想的……

正说着，护士进来说: 45 床明天手术，晚上 12 点后禁水禁食，家属交一下费用。

丁雅岚一把抓住我说: 你先别交，我们先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