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姻缘一线牵

同天出嫁，掀我盖头的却是村里的卫秀才，我本应该叫他姐夫。

1

姐夫，你怎么在这?

我的一句话，卫秀才脸上原本欣喜的表情瞬间凝固。

平，平安姑娘?

我点点头，又越过他看向身后: 姐夫，我夫君呢?

听到姐夫二字，他手中握着的红盖头差点拿不稳，捂着胸口咳嗽不止，俊秀的五官都扭曲了。

瞧他咳得惊天动地，我好心想扶着他坐下，他却跟被逮的鸡似的，猛地窜开。

男女授受不亲，明言不敢冒犯。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摸着肚子委屈道: 姐夫，我饿了。

其实我早就饿了，但是阿娘告诉过我，只有红盖头掀了，才能好好吃东西，且姐夫日后是自家人，遇到难事不用客气。

闻言，他沉默了会:我去给你拿些糕点。

而后，顿了顿: 平安姑娘，莫唤我姐，姐夫。

好的，姐夫。

我答应得极其爽快，可他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唉，李婶说得对，读书人真难伺候。

红烛微晃，坐等投喂的我无聊地开始打量。

屋子陈设简单，只一处柜子满满都是书。

想起走前阿娘偷偷摸摸塞给阿姐的小人书，还小声嘱咐阿姐，得等夫君接过盖头后才能看。

我有点好奇。

那姐夫掀了我的，应该也算吧?

还没等我找到，他就端着一盘糕点回屋。

甜腻的桃花香，是桃花酥。

瞬间，小人书被我忘在脑后，我赶忙乐呵呵接过: 谢谢姐夫。

他却叹口气: 你先用膳吧。

随即，自顾自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书的同时又忍不住: 唉。

虽不懂他为何如此沮丧，我想了想，拿起一个桃花酥塞给他。

姐夫，你也吃吧。

吃了好吃的，就该高兴了吧。

他被我的举动吓一跳，可还是摆摆手:我不饿，还是你吃吧。

既然如此，好吧。

等我吃饱喝足，夜早已深了。

摸摸肚子，满足地打个饱嗝。

姐夫，我什么时候去我夫君家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但我知道我以后是要在我夫君家生活的。

闻言，他伸手揉了揉眉间，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先休息，明早就能去了。

他这么一说，我也确实困了。

好吧，那我先睡了，姐夫，你出去吧。

阿娘说了，只有夫君才能睡觉的时候和我待在一起。

……好。

屋门被掩上，我心满意足地躺下。

2

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屋外的声音却吵得我心烦意燥。

气冲冲地下床推开门，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正对着一个年轻人破口大骂: 不行，这件事不给钱，谁也别想好。

一旁的姐夫黑着脸，咬牙握拳，狠狠地瞪着他。

老人家，这确实是阴差阳错，再者说，都已经拜过天地，也不好再换回来了啊。

年轻人一脸不好意思低下头:我大嫂说，天意如此，她认命了。

见那老头还要发怒，他赶忙从兜里掏出一些银子:家中目前也不富裕，只能凑出这些…

不等他的话说完，老头一把将钱抢过，乐呵呵地揣在怀里: 这还差不多。

姐夫却气得不得了，将银子抢出，塞给年轻人，而后直接将人推出门去关上: 既是误会，解开即可，何须用钱衡量。

砰一声将门关上。

我的钱……你个不孝子。

老头指着姐夫，下一刻似乎举手就要呼巴掌，瞧姐夫傻乎乎站着不动，我赶忙冲过去，将人拦住。

哎呦。

老头控制不住，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

我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完了，忘记我力气大了。

平安姑娘，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归家吧。

身后姐夫的声音让我吓一跳。

为什么啊?我转身看向他，气呼呼道。

他不理会老头的哀嚎，扯开嘴角勉强笑了笑: 你和你姐姐嫁错人了，她现在嫁给了你原本的夫君，所以你去不了了。

啊?嫁错了?

这让我的脑子有点迷糊。

那……把我阿姐换回来?

对啊，这样不就好了。

换不回来了……

瞧他那副快哭的样子，我又想了想: 那我，做你娘子呗。

阿姐告诉过我，嫁人了就是别人的媳妇，不能轻易回去了，不然有人会笑话阿娘的。

我不能让人笑话阿娘。

呸，你一个傻子，怎么能做我儿媳妇。

爬起的老头一个箭步冲上来，我赶忙伸手按住他的头顶，任凭他如何使劲，也前进不了一步。

他口中脏话不断，原地四肢乱舞，像是只蛤蟆。

哼，好孩子是不能骂人的，我直接一用力，又一个屁股蹲，他直接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你也嫌弃我笨吗?

收拾完老头，我有些委屈地看向一旁的姐夫。

他听完，赶忙摇摇头:当然不…

那就行了。

我立马笑容灿烂地拥住他的手臂，娇俏喊道: 夫君。

这个夫君比之前的夫君好看呢。

只是，身子瘦弱又僵硬，像是块板似的。

他又叹了口气，将手臂抽出的同时嘴里还不忘叽里咕噜，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咳咳，明彦……

朝着突来的声音看去，一个美人正依靠着门框，担忧地看着我们。

娘，你怎么起来了?

夫君急步走上前搀扶住。

夫君的娘?那不也是我娘?

娘。我立马乐呵呵地跟在他后面。

美人娘亲愣了愣，而后笑了笑，更美了: 平安是吗?是个好孩子。

呀，我被夸了，好开心啊。

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们回屋，身后的老头开始蹦跶着咆哮: 一个个反了天了，连爹都敢打。

啊，我缩了缩肩膀，夫君的爹?那不也是我爹?

可是好丑哦，还好夫君不像他。

别理他。夫君根本不理会。

好嘞。

不过…

我摸了摸肚子，皱眉看着他: 夫君，我饿了。

咳咳，平安别急，娘这就去做。

刚坐下的美人娘亲艰难地想要站起，被夫君按回去: 娘，你病还没好呢，我去。

你身体也不好，再说你哪会啊。

眼见两人开始拉扯，我指着门外吹胡子瞪眼的老头: 爹去不就好了。

3

我去?

对啊，我不会煮饭的。

阿娘倒是教过我，不过等我烧了两次厨房后，就再也没提过。

他听完，气得双手叉腰，骂得口水直溅: 呸，你个傻子竟然还敢指挥我，想得美。

我一听，也气了: 爹，不许说我傻子。

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许是太用力，桌子应声散架。

一片寂静，咒骂声立刻消失。

你再说我傻，就算你是夫君的爹，我也要打你。

本来饿了心情就不好，还骂我。

眼见我气呼呼往他那冲，老头一个箭步窜进厨房: 做就做。

劈里啪啦的锅碗碰撞声响起:老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这个傻…计较。

哼。

回头见美人娘亲愣愣地看着我，我滋出一口大白牙: 娘，夫君，你们别急，马上就有吃的了。

又看见地上散成一片的椅子，后知后觉的我才发现好像闯祸了。

娘，夫君，你们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不会把我赶回家吧，那阿娘一定会伤心的。

咳，你别多想，没事的。

夫君安慰我，我这才发现他似乎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平安，你这力气…是天生如此吗?

嗯，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打人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等我洗漱好，爹的饭也做好了。

卖相不太好，不过味道还行。

爹，下次这个菜切小一点。

他似乎很憋屈: ……知道啦。

我满意地点点头，吃得更欢。

一块肉被夹进我的碗里，我抬头，美人娘亲正满脸慈爱地看着我: 平安多吃点。

娘也多吃点。

照葫芦画瓢，我也夹菜到她碗里，眼见我如此，她的笑容更深刻: 平安真乖。

被夸的，我瞬间挺直身板。

吃过饭，爹原本想溜，我又盯着他把碗给洗了。

昨夜换了地方，睡不踏实，便又去补了个觉。

等再醒来，厨房忙活的人变成了夫君。

我皱眉: 爹呢?

夫君从灶台处直起身淡淡道: 村头的赌坊赌钱去了。

我这才看清，他脸上全是乌漆麻黑的印子。不过，赌坊?那不是会把钱送给别人的地方?

没钱，怎么买吃的。

绝对不行，我可不要饿肚子。

我去找他

不等美人娘亲拉住我，我气冲冲地往外跑。

4

村头我不知道在哪，但是我会问人。

隔壁人家的小孙子就很是热心。

等我赶到那，老远就听到一群男人的各种吆喝声。

我扒开人群，果然，爹在里面。

爹，不能赌博。

似乎听见我在喊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而后不耐烦地朝我吼道: 小傻子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赢钱。

旁边人听他这么说，更是哄然大笑。

耳边全是他们讨论我是不是傻子的声音。

我委屈地大喊: 我不傻。

阿娘说了，我只是反应有点慢，不是傻。

眼见他们笑得更大声，我气得抢过爹前面的银子就揣在怀里，而后在他未反应过来时，提着腰带反着将人举过头顶。

啊啊，放我下来。

爹的声音很大，手脚在空中划动，像过年被杀的猪似的。

我理都不理。

走开，我带我爹回家。

气呼呼地喝退挡路的人。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哎呦

糟了，门被爹横着挡住，我出不去了。

往后退几步，我试着用劲向前冲。

哎呦爹捂着额头，叫得更大声。

可我还是出不去。

要不，你斜着出去试试?

人群里，有人弱弱地提议。

斜着?

我只好按他说的试了试，哎，好像真可以哎。

慢了一步赶来的夫君，嗯……

怎么说呢，他的表情很奇怪，想笑又想压抑的感觉，矛盾得很。

儿媳妇，我错了，你放我下来吧，我不赌了，我这就回去煮饭。

空中挣扎半天无果的爹似乎哭了。

咳，平安，你放他下来吧。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好不情不愿地将他放下。

脚一挨地，他一溜烟就往家的方向跑。

刚想追上去，却被夫君拉住: 没关系的，让他去吧。

想起赌坊人的嘲笑，我委屈地朝他抱怨: 夫君，我不傻的。

当然。

他朝我笑了笑，眼睛弯起来的样子和美人娘亲一模一样。

你至真至纯，世间人少有你如此品性。

虽然我听不懂，但大抵知道是好话。

那，你不会送我回家喽?

只要你愿意留下，我……

愿意愿意的。

长舒一口气，终于放心了。

夜间，我一人睡的，夫君说他要温书，因此宿在了隔壁。

接下来，爹很老实，每日不等我说，早早地准备饭菜。

第三日一早，我被美人娘亲喊起来，她告诉我，今天是回门，要回家了。

我很惊喜，其实我早就想家，想爹娘了。

快速吃好早膳，挥手和美人娘亲告别，叮嘱爹不要赌博安分煮饭后，我和夫君坐上了专门请的牛车。

摇摇晃晃半个多时辰，在村头，我就看见阿娘的身影。

阿娘。

跳下牛车，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她怀里。

我好想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熟悉的怀抱里，有点想哭。

她却愣住了，而后不敢置信地问我: 你是平安?

还不等我点头，后头一辆马车哒哒地行进过来。

赶车的就是那日与爹道歉的小伙子。

他遥遥行了一礼后，便急忙赶车离开。

阿姐穿着新衣，擦着脂粉，头上甚至戴着桃花样式的银簪，可真好看。

跟在她身侧白白胖胖的大蛮拎着礼品瞧见我，乐呵呵地朝我大喊: 平安平安，我来找你玩啦。

那是我原本的夫君。

见状，娘的脸立马黑了: 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夫君羞愧地低下头: 岳母大人，出嫁那日，新娘弄错了。

一口气没上来，娘捂着胸口差点晕过去。

老天爷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阿姐却款款走上前，像极了戏文里的大家小姐: 娘，妹妹妹夫安好。

阿娘却似是有些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姐: 莲夏，是不是你?

听闻此言，她无辜的回望:娘，你是什么意思?难道…

是觉得我故意弄错的?

似是受了打击般，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是疯了，才会如此吗?

大蛮见阿姐哭，在一旁急得不得了: 娘子，娘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

我也有些不知所措，阿娘却没说话，也没理会哭泣的阿姐，反而将我拉去一旁，小声问我这几日是否和夫君同住一屋。

在得到我摇头的答案后，她径直走向夫君，面露歉意道: 卫秀才，此事是我家对不住你，你放心，平安我会留在家中，聘礼也会退回，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不可。

不行。

前者是夫君，后者是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