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半生舞蹈

所有人都指责我无情无义，抛弃相守半生的伴侣。

而我却跑到冰岛看极光，还大大方方把直播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当初我为照顾丈夫太过劳累昏倒在厨房，却听见丈夫在和白月光互诉衷肠。

雅琳，我这一生真的好遗憾，这辈子都没鼓起勇气追求一次真爱。

虽然秦知秋把我照顾得很好，但面对她的每一天对我都是煎熬。现在我生活不能自理，不想给你添负担。

我收拾东西出发时，丈夫冷睨着我: 凭我的退休工资，有的是人抢着来照顾我。

然而不到一个月，他就哭着打电话求我回家。

1.

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走的时候把秦知秋一起带走。将我的财产全部留给你，护你余生安稳无虞。

我僵硬保持着挣扎爬起来的动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听丈夫何胜景哽咽着开口: 当初我少年意气，义无反顾投身祖国的科研事业。衣锦还乡之时，你已经被家庭所迫嫁做人妻。

谁知道就在我服从组织的相亲娶了秦知秋以后，你又意外丧偶一个人孤苦伶仃。命运如此无常，让两个相爱之人二十几年只能靠书信往来慰藉相思之情。

听着何胜景句句泣血，字字深情。

我不禁想到二十五年前第一次和他相亲见面时的场景。

何胜景一身绿色解放装，白净俊美的脸上透着说不出的坚毅。

他语气没有一丝温度，言简意赅道: 你好，我是何胜景。

从见第一面起，我就看出何胜景是个冷情冷性的男人。

但我也同时看出了他的志向和担当，义无反顾地背着包袱离家跟他结婚随军。

也正如我父母所说，何胜景不解风情不懂体贴。

我为他操持里外忙碌半生，都换不来他一句关心和认可。

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何胜景原来也有温柔深情的一面。

只不过他的爱，几十年来都没有分给过我一星半点。

我胸膛里憋着一口气，靠着那股劲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我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何胜景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右手熟练又迅速地，将手机重新塞回了枕头底下。

2.

你不是去买菜了吗?

听着何胜景脱出而出的质问，我心里一阵苦涩绞痛。

在他眼里我就是铁人，是永远不会生锈损坏，二十四小时运转的机器。

以至于我那么长的时间没有动静，何胜景也只是以为我出去买菜了，而不知道我是因为照顾他身体透支昏倒在了厨房。

想此，我不由得哽着嗓音质问: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负责买菜做饭的佣人吗?

面对我的委屈和难过，何胜景一如既往地只是掀掀眼皮反讽道。

佣人应该知道进主卧室之前要先敲门的基本礼仪。

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甚至泛不起多少涟漪。

我体谅何胜景工作特殊，忙起来一连几个月都不着家。

所以格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结婚二十多年，甚至没有跟他红过一次脸。

可是人就会有感情需求，每当我失落痛苦想向何胜景寻求慰藉的时候。

换来的不是他离家冷战，就是千篇一律的冷言讥讽。

久而久之，我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感情，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家庭琐事中。

腌菜种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我努力做好一个贤妻的角色，可是在何胜景的心里，无论我做得多好，他心目中的妻子都从来不是我。

我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书房，想用打扫卫生的方式来清除心里的阴霾。

却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生锈的铁盒，老旧的信件掉了一地。

看着落款的苏雅琳三个字，我如遭雷击。

3.

曾经我好奇问过何胜景这里面是什么。

他却把铁盒换了个地方藏起来，还满脸严肃地叮嘱我: 这里面都是重要机密文件，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打开。

原来何胜景所谓比他命还重要的文件，就是他在电话里和苏雅琳说的二十年书信往来。

我知道自己不该窥探他人的隐私。

可双眼却像是被胶水黏在了何胜景那迥劲有力的字迹上。

雅琳，见字如面。近来南方多发洪讯，我临危受命过去解决水患，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跟你通信。祝一切安好，等我回来。

那一次何胜景去南方治理水患，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就走。

而我在家里苦等了半年杳无音讯，最后只等来他满身疲惫地回到家。

不曾给我一个交代，只有冰冷的一句: 给我放水洗澡。

可在信里，小到天气和吃穿用度的闲聊，大到他口中所谓的机密，何胜景却都事无巨细地跟苏雅琳报备。

得知你意外丧偶孤苦伶仃的消息，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的处境。如果不是被这身衣服束缚，不想给你我招来身败名裂的局面，我真想立刻离婚抛下一切去找你。

我的双眼像是被针刺破，有血色一点一点在眼前晕开。

又见何胜景用力透纸背的字迹一笔一划在信上写着。

秦知秋见红了，医生说是先兆流产，要卧床静养才能保住。

我让医生给她安排了清宫手术，顺便摘除了子宫。这辈子我都不会和她生孩子，任何人都不能分走我对你的真心。

4.

我痛苦地张大了嘴，无声的哭着咆哮。

和孩子共生的那短暂三个月，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一次意外见红后，医生却给我做了清宫手术。还说我严重大出血，必须要切除子宫才能保住命。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愧对何胜景，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可没想到，是他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还狠心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

而何胜景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向苏雅琳证明他的忠贞和真心。

此时，隔壁房间传来了何胜景敲击床头柜的声音。

秦知秋，我要喝水。

我扶着墙壁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过去。

见我双手空空如也，何胜景眉头一拧: 你耳朵不中用了?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我没说话也没动，只是死死盯着他。

对上我通红肿胀的双眼，何胜景不由得一怔。

随即顺手从床头柜抄起纸巾朝我扔过来: 好好的哭什么?把眼泪擦掉，丑死了。

我身影纹丝不动: 保温壶和水杯都在床头柜上，你自己不会倒么?不过是下半身行动不便而已，你又不是全身瘫痪了。

何胜景满眼不可置信，似乎不相信这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 秦知秋，你又在发哪门子疯?

5.

自从他突发脑梗卧病在床以后，我从早到晚鞍前马后，无怨无悔地精心照顾。

床单每日一换，两个小时翻一次身擦洗，变着花样做合口味的饭菜。

甚至还学习怎么上网刷短视频，给他讲段子解闷。

哪怕水就在床头柜上，何胜景只要深夜叫一声渴，我也会从床上爬起来把水温兑到四十度照顾他喝下。

就连医生都夸我把何胜景照顾得很好，是他们见过状态最好，也最干净的瘫痪病人。

可何胜景却不以为然: 什么时候一个女人为家庭和丈夫做这点贡献也值得夸耀了。

此时我用同样的态度和语气对待他，何胜景却气到嘴唇颤抖。

果然日久见人心，虽然我现在瘫痪在床，但照顾我是你身为妻子的义务

我将攥在手里的信件扔到何胜景面前: 在你心里苏雅琳才是妻子，我只是个保姆。

何胜景盯着散落一床的信件，脸色涨得通红。

秦知秋，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文化水平不高。没想到你还这么没素质，竟然趁我身体不便偷窥我的隐私

我只有小学文凭，配不上作为科研人才的何胜景，这一直是我最自卑的心结。

可现在被他如此不留情面地说出来，我的心里却再也泛不起半点波澜。

你不用对我嫌三嫌四的，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何胜景嘴唇颤抖不已，半天才憋出一句: 滚

我走到客厅拨打了旅行团的电话: 你好，我想为自己报一个全球旅行。

6.

也许是我的声音有些沧桑，对面默了一瞬才开口: 全球旅行一般为期两年，而且需要数十万的费用。阿姨，您家里人支持吗?

我毫不犹豫道: 没关系，我家里已经没人了。

定下旅行团后，我简单收拾了几身衣服就是全部的行李。

只等明天一早，就出发跟旅行团汇合。

门铃突然被人按响，我一打开门，首先是一股香风钻进鼻腔。

而我一眼就认出面前的女人，就是何胜景珍藏老照片上的苏雅琳。

她烫着知性的大波浪，白皙的皮肤保养的很好。

穿着一身蓝绿的碎花裙，还踩着一双五六厘米的高跟鞋。

整个人看起来优雅美丽，打个照面就知道是那种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女人。

我盯着苏雅琳出神的时候，她同样也在打量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自卑和怯懦。

为了买菜做饭和打扫卫生方便，我永远剪着一头齐耳的短发，穿着深色耐脏的旧衣服。

没想到我省吃俭用为何胜景攒下来的钱，竟然让他把苏雅琳养得这么好。

我气场一弱下来，苏雅琳就拿出了女主人的架势: 借过，我来来看胜景。

看她婀娜多姿地走进主卧室，我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主卧室里，何胜景和苏雅琳的对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我耳朵里钻。

胜景，吃个苹果，我来给你削。

何胜景温柔似水道: 雅琳，辛苦你了。

我的心脏被刺了一下。

原来何胜景不是看不到别人的付出，只是在他心里，我二十五年的辛劳都抵不过苏雅琳随手削的一颗苹果。

7.

我躺在次卧室里，泪水不争气地打湿了枕头。

苏雅琳毫无征兆地推开门，挑眉看着双眼红肿的我: 胜景不是说你要走?你睡在这里，我怎么留下来照顾他?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了笑: 难道你是想让我在主卧室跟胜景凑合一晚?

没想到我住了二十五年的家，竟然会沦落到被苏雅琳驱逐的一天。

但是既然已经做了离开的决定，我就不会再回头。

行，我出去住酒店。

就在我背起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何胜景在房间里冷声说了句什么。

我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了顿。

第一次相亲见面，何胜景神色清冷，但耳廓微红: 你好，我是何胜景。

而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冷言讥讽。

凭我的退休工资，有的是人抢着来照顾我，别以为这个家离了你就不能转。

我毫不犹豫地关门，离开。

几天后，我跟着旅行团一起来到了夏威夷。

当站在拉韦厄火山口亲眼看着它第二十四次喷发，我终于深刻意识到生命的短暂和渺小。

同行的另一名男人感慨地看着我: 没想到我人到中年还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咱俩合个影吧?

我把合照发到朋友圈: 致我们的新生。

一分钟后，消息提示音催命一样响起。

何胜景一句一句怒声质问我: 这个男人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

跟一个年纪比你小这么多的男人勾勾搭搭，你在外面也不嫌丢人?

秦知秋，我们只是吵架分居不是离婚一把年纪还找第二春，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谁给你的胆子，花着我的钱出去跟别的男人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