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为伴

店里经常有客人弃取不要的羽绒服。

我穷，为了省钱，我经常捡客人丢弃的羽绒服穿。

尺码小的不能穿的我就拆了做成羽绒被。

老板娘还夸我会过日子，说我会废物利用。

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穿了一件过世客人的衣服。

摊上大事了。

1

在干洗店干过的都知道，店里经常会有很多衣服客户不来拿了，也联系不上了。

原因大概有三: 第一，现在大家的衣服都多，纯属忘了。曾经有一位老板娘有 6 件衣服放在这里一年多，后来好不容易联系上后说自己完全不记得这里还有衣服了。

第二，原来在这里打工或者做生意，后来走了，衣服也就不要了。

第三，知道干洗店还有衣服，但是觉得款式过时了，不想穿了，来取还得付洗衣费，拿回家还占地儿，索性就断舍离了。

这样的衣服，通常老板娘会放上一年。

顶多一年。

我们的取衣单上写得很清楚，超过一个月不取的衣服，皆视为遗弃衣物。

话是这样说，但因为很多老客户都把我们干洗店当衣柜，尤其换季的时候，他们都不来拿，催也不来，直到第二年冬天到来，需要穿的时候才来取衣服。

所以，为了维系客户，我们老板娘一般存放一年。

如果第二年冬天，还是没有人来拿，老板娘就让我们拿出去给扔了。

我通常是负责扔衣服的那个。

扔衣服有三个渠道，一个是直接扔垃圾桶。

另一个就是小区门口的旧衣服回收箱。

最后一个就是自己留下来穿，不扔。

我大部分都留了下来。

因为我那时候刚离婚，净身出户，几乎是光屁股出来的，穷得叮当响，三餐不继，买双袜子都得犹豫再三。

而需要送到干洗店的衣服自然都是好衣服，很多都是我自己根本舍不得买的大牌衣服。

那几年我几乎没买过衣服。

都是穿客人不要的衣服。

一直平安无事。

2

出事的时候我已经捡旧衣服捡疯了。

因为我不光是纯捡，我还会改造。

我第一次捡的衣服是一件男款羽绒服，蓝色的。

款式中规中矩，成色也很旧，褪色严重，后背都成灰蓝色了。

但非常柔软。

因为虽然它外面褪色了，里面却很新。

当时我根本没往亡人的衣服这方面想，而是首先推断，这件衣服可能是因为主人粗心，将其长期放在车里或者透光处，被阳光直射，晒褪色的。

因为我们收衣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曾经有位小姐姐的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后背处明显褪色，她说是一直放在车子后排玻璃处忘了，晒的。

所以大家要注意衣服保存管理，一般来讲，羽绒服面料正常洗涤是洗不褪色的，除非长期暴晒。

再说回这件男款羽绒服。

主人估计是个大高个，本来是个短款的衣服，我穿起来却成了中长款，又宽又大，很暖和。

但莫名地好看。

不是有那句话么，人在衣中晃，越晃越时尚。

尤其冬天骑电动车，像披了一床小被子一样，一点都不冷。

但暗淡的颜色不是那么美观。

我想了很多办法，本来想染一下，但羽绒服的面料一般都不怎么吃色。

我怕染不好更难看。

最后我在闲鱼上淘了一个大码的黑色冲锋衣，30 块钱，还是新的。

是一个小哥哥的，他买来之后嫌太花俏，其实就是上面有一片片枫叶的暗花，他觉得太张扬，试了一下就不想要了。

我淘了来，罩在这件羽绒服上正正好，严严实实。

打眼一看，就是一件新款冲锋衣羽绒服。

而且因为防风冲锋衣的加持，更暖和了。

还是全球限量版。

穿去上班，同事都以为我新买的羽绒服，都夸好看。

捡的第二件衣服是一个小姐姐的裤子。

那天一位小姐姐拿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来洗，上面有几块吃火锅溅上去的黄色油斑。

她自己在家里已经洗了 800 遍了，洗不掉。

我们最怕这种在家里自己折腾完又拿来洗的。

因为一般油斑客人在家里会洗衣粉、洗衣液、洗洁精、奥妙、84 啥的轮番上阵折腾一遍，越折腾越牢固。

到我们这里就是病入膏肓了。

绝症了。

我跟小姐姐解释: 这个不见得能洗掉了，而且即使能洗掉的话，可能油斑那一片会泛白，因为牛仔裤本身就容易褪色，我们用去油剂把油斑去掉的同时有可能会把颜色一并去掉。你看，这里你已经洗白一小块了。

裤脚处，已经有一块泛白了。

小姐姐一听: 哦，那算了，这裤子我不要了，你帮我扔了吧。

就这样，我又捡了一条牛仔裤。

幸运的是小姐姐腰围和我差不多，我穿正好。

但小姐姐比我矮，裤子长度我穿起来像九分裤。

我索性把它裁了一截下来，当五分裤。

裁口也不用去裁缝店处理，直接毛边。

但，好多油斑是在裤子上半部分，有的还在大腿那里，裁不掉，我洗了好几次都不掉。

洗不掉咱就剪掉

所有有油斑的地方，我都剪几个口子，大油斑大口子，小油斑小口子。

剪完丢洗衣机里一顿狂滚。

一条破洞牛仔五分裤新鲜出炉

所以姐妹们有洗不出来的牛仔裤不要扔啦洗不掉咱就剪掉，哪里洗不掉咱剪哪里

这样你就可以拥有一条独一无二的破洞牛仔裤啦

但剪剩下的裤腿我不想浪费，便突发奇想，把它缝到了白色 T 恤的胸前。

T 恤是我在多多上买的，9.9 一件。

纯色，没有任何图案。

虽然也是纯棉的，但很薄，很透，毕竟价格在那里。

我将裤腿拆了一条，缝了一块牛仔布在胸部那里。

淡蓝色的牛仔布贴上去一点不违和，我觉得还很好看，关键的关键是不透了，避免了尴尬。

我穿到店里后，同事们都疯了，都回家去拆牛仔裤了。

这年头，谁家没十条条牛仔裤?

第二天，每个人胸前都贴着一块牛仔布来了。

不光我的同事们严重中毒，连客人们也未能幸免。

每个来店里洗衣服的客人，都对我们胸前那块牛仔布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被我们安利后，也回家拆牛仔裤。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炎热的夏天不想穿文胸，大家都不想穿。

有时候我想，文胸的存在是不是跟当年那个裹脚布有得一拼?

但夏天穿着单薄的 T 恤不穿文胸的后果就是会透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办法。

多多也想了很多办法。

贴在衣服上的防凸点胶带，直接贴在身上的防凸点胸贴……

我在多多热情洋溢的安利下，把所有当都上了一遍。

屁用没有，尤其那个直接贴在身上的，跟创可贴没区别，贴得久了，一出汗，皮肤还容易过敏。

现在这块牛仔布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时间，小镇的大姐姐小姐姐们 T 恤胸前都缝上了一块牛仔布。

搞得我都想去申请个专利了。

3

淡季的时候搞大扫除，老板娘给我 50 块钱让我去买个鸡毛掸子。

我转身从储藏室翻出一堆毛领。

我们干洗店经常有顾客不要的毛领，有的时尚小姐姐觉得毛领土气，直接就不要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的是我们给拆下来洗了，然后忘记给装上去了，顾客也想不起来要了，就堆在那里。

我拿出两个用双面胶缠在竹竿上当鸡毛掸子。

比买的好用多了。

脏了还可以拆下来洗。

老板娘瑞姐对我的创意惊为天人，连连夸赞: 芙蓉真是妙人儿，啥东西到你手里都能变废为宝

自那以后，瑞姐再让我去扔衣服都改词儿了，以前是: 芙蓉，去把那包衣服扔了

现在是: 芙蓉快把那包衣服拿走

于是，我飘了。

一飘就出事了。

4

我刚开始捡旧衣服穿是有底线的。

那就是死人的衣服我不穿。

所以我在刚开始扔衣服的时候弱弱地问了一下瑞姐: 姐，这衣服都好好的为啥人家都不要了?不会是人没了吧?

想什么呢?这都是年轻人的衣服，老年人谁舍得花钱洗衣服?现在人衣服都太多了，时间一长就忘了自己还有衣服在干洗店了，还有的是原来在这里做生意或者打工的，后来走了，比如这件，这是个做茶叶生意的大老板，现在回云南老家了，电话倒是打通了，我让他出个运费我给寄回去，可人家直接说不要了，让我扔了吧他奶奶的，洗衣费还没付我的啊，白洗了一件，这件衣服还挺好，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骑车子穿吧，还挺挡风的。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大胆地穿了。

这么说吧，自从进了这家干洗店，我从来没买过冬天的衣服。

夏天的衣服很少有人来干洗店洗，所以夏天的衣服基本捡不到。

那段时间，我一天换一件羽绒服都换不过来。

美滋滋。

直到有一天，老板娘又让我去扔一包衣服，她说: 芙蓉，去把这包衣服扔了。

而不是经常说的: 把这包衣服拿走。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事情发生了我才醒悟过来的。

5

我照例把这包衣服拎回了出租屋。

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有一件红如火焰的长款羽绒服。

非常耀眼。

大品牌。

是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国际品牌。

面料柔软得像婴儿的皮肤一般。

充绒量也非常足，厚度感人，但很轻盈，一上手就知道填充物都是顶级羽绒。

我赶紧穿上身试试，尺寸也刚刚好，长度到膝盖下面。一上身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我把它珍藏在我的衣柜里，每天下了班穿它出去逛街。我都不舍得穿它去上班，怕弄脏了。

这是我捡到最好的一件羽绒服。

不得不说，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穿上这件羽绒服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可是当我穿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原本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半夜站到了我床前。

就那样站着，像一个人那样站着，两只袖子甚至悠闲地揣在口袋里，站在我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