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土壤

弹尽粮绝时，遇见了路铮。

他说: 先处理掉你身边那个废物。

于是，我杀了我的爱人。

当晚，爬上了这个魔鬼的床。

1

枪响时，徐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他至死都无法相信，终结他性命的子弹，会出自我的枪口。

我的手，被一只粗粝、强硬的大手包裹。

枪身压住指骨。

路铮的胸膛贴着我的背。

动手。

指尖颤抖。

我杀过变异兽、绞杀藤、亡命徒。

但打死一个你曾说过要共度余生的人，是另一回事。

薇薇……

徐诺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路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猛地用力，我扣下了扳机。

我爱你……

徐诺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子弹穿透他胸膛的声音，散在风中。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我没有眨眼。

呵，不是说杀过人吗?怎么还抖得这么厉害——薇薇?

路铮松开我的手，发出不屑的嗤笑。

我没有看他。

把枪别回后腰，径直走向徐诺。

站住。

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命令的口吻。

把他拖到焚化坑去，一把火烧了，省得引来啃尸的畜生。

我停住脚步，蹲下身，沉默地在徐诺身上摸索。

找到一块发硬的麦饼。

还有一片干掉的花瓣。

把麦饼收进口袋。

伸手，轻轻阖上了他的眼睛。

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说完，我拖着徐诺，朝焚化坑走去。

2

火焰升腾，将一切吞噬。

摊开手掌，那片干花打着旋儿，落进火里。

回去的路上，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巡逻队员，都用混杂着审视、玩味、戒备的复杂神情打量着我。

像在看一头刚杀死了同伴的野兽。

推开用破旧帆布搭建的临时帐篷。

爸妈不在，应该是去水处理站干活了。

妹妹小语正蜷缩着哭泣。

手边放着拆了一半的机械废料。

一个男人坐在她身边，手搭在她背上。

看似在安抚，实则在摩挲。

那人是路铮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叫蝎子。

人如其名，长着一双三角眼。

从我们来到熔炉基地的第一天，他那毒针一样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小语。

你怎么能杀了阿诺哥哥

看到我，小语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恨意。

她冲过来，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我在半空把她截住。

你忘了是因为谁，你才差点被那头铁甲犀拖进沙地里了吗?

3

我没再理会小语的哭闹。

今天我们没有食物配给，对吗?

蝎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

铮哥没说有，怎么，饿了?

今天基地外围的骚乱，是我解决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

三头铁甲犀。它们的腺体，是良药。

哦……

蝎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拖长了音调:

我倒是听说了。不过，那几头铁甲犀，不正是你那个——宝贝男朋友引过来的吗?他为了给你摘一朵破花，居然踩到了铁甲犀的巢穴，啧，真是蠢啊。

他的目光转向还在啜泣的小语:

小美女，我那儿还有一条熏肉，想不想尝尝?我的帐篷，可比这儿暖和多了。

小语就算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惊恐地向后缩去。

我走过去，把小语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就往帐篷外走。

顾知薇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尖叫着，连名带姓地喊我。

我扯着她，扫过一脸错愕的蝎子:

带你去看看——路铮的帐篷暖不暖和。

4

在小语越来越低的咒骂声中，我走进了路铮的军用帐篷。

浓烈的烟草与硝石混合的味道，侵入鼻腔。

路铮靠坐在行军床上。

看到我们，他没起身，只缓缓将最后一口烟吸进去。

朝着我的脸，吐出烟圈。

那双阴影里的眼睛，像在打量物品。

我看着他，开门见山:

让你的人，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路铮还是看着我。

烟灰落在他肌肉虬结的小臂上。

从深巢基地到这里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三个废弃据点。其中一个在东边三十里外的峡谷里，看样子是爆发了疫病，死绝了。

路铮叼着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里面有食物、药品、燃料、武器。

他把烟用手摁灭，身体微微前倾。

我现在就去，天亮前把东西带回来。

迎着他探究的目光:

你可以先评估一下价值，再决定要不要给我的家人一碗像样的饭。

路铮笑了，像是闷雷:

我以为，你会拿铁甲犀来跟我谈。

那本来就是我的疏忽。

我顿了顿，迫使自己吐出那个名字:

阿诺引来的麻烦，我替他收尾，理所应当。

阿诺……替他……理所应当……

他玩味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又挑了挑眉，视线在我和小语之间来回:

然后呢?

我直视着路铮，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然后，可以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路铮又笑了。

他站起身，走过来:

那不如，先做这些……我想做的事。

5

路铮伸出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我浑身一僵，强忍住没有后退。

看了眼不住发抖的小语:

能不能……先安顿一下我妹妹，蝎子还在我们的帐篷里。

嗤。

路铮发出不屑的鼻音。

他没有回答，抓住我的手臂，猛地一拽，把我整个人甩向床边。

路铮

我在落地的瞬间屈膝卸力，想要翻起。

他却如影随形地压了上来。

我的脸被迫贴着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

路铮用另一只手探向我的后腰。

枪被抽离的前一秒，我挣脱出来。

五指并拢，插向他的喉咙。

却被截住。

我假意挣扎，借着被他压制的姿势，曲起膝盖，狠狠顶向他的要害。

唔……

路铮闷哼一声，硬扛了这一击。

没看出来，力气挺大。

他评价道，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直接把我拎了起来:

可惜，光有力气，是不够的。

他走到床头的木箱前，挑开箱盖:

你的家伙太破了，选个趁手的。

路铮用下巴朝里面点了点:

有些东西，怕是又被逼到地表上来了，我正好也想……杀一杀。

他看着我愣神的样子:

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木箱前。

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军用手斧到短管霰弹枪，保养得也不错。

我翻得很慢，像是在挑选，实则飞快地点数着装备的明细，想把他的库存刻进脑子。

数完了?

数完的瞬间，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拿了一把 P226 手枪。

把他丢在床上的旧枪重新别回去。

怎么，舍不得?因为是……你的阿诺给你的?

6

我没回答，转身问他:

我妹妹怎么办?让她在你帐篷里，等我们回来?她不会乱动——

路铮走到已经呆住的小语面前:

头发，会弄乱吗?衣服，会拆线吗?

小语愣愣地看着他。

弄成被蹂躏过的样子，懂了吗?

路铮没什么耐心地说:

弄得仔细点，还得缝回去。

他又转向我:

会叫吗?

我看着他。

叫，二十分钟以上，不然，兄弟们还以为我不行。

指甲陷入掌心。

直接做吧，路铮。

我听见自己平静地说:

这样拿完物资，我回来就可以尽快吃饭、睡觉了。

路铮看着我，眼里的嘲弄变成了某种更深沉的东西:

战士出征前要禁欲，这规矩你不懂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

让他们死了这条心，以后能省去很多麻烦。否则，就算你杀了蝎子，还会有下一个，懂吗?

路铮盯着我，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叫。

寂静。

下一秒，我的声音撕裂了帐篷里的空气。

路铮一边欣赏我的表演，一边慢条斯理地挑选武器。

半小时后，他搂着衣衫凌乱、神色惊惶的小语走出帐篷。

把她带回去，给点吃的，一人份。

又转身，对我勾勾手指，像在叫一条狗:

走吧。

他笑得像个魔鬼:

我们去做点……更野的事。

7

两台破摩托在深夜的荒原扬起漫天尘土。

路颠簸崎岖，但路铮跟得毫不费力。

我们在峡谷入口停下，前方一片死寂。

口罩。

在进入之前，我叫住了他。

路铮没接。只看着我。

我抿抿唇，上前一步。

把挂绳绕过他的短发，挂在耳后。

他的呼吸喷在我额前。

我把金属条压紧，又检查了一下口罩边缘。

松开手，后退一步:

这个据点分三层。底层是仓库，食物和燃料都在那里。二层是生活区，应该有药品。三层是通讯室和指挥部，有武器，可能还有地图。

我负责底层和二层，你负责三层和其他。二十分钟后，入口集合。遇到活物，发射一次信号弹；遇到大群，两次。明白了吗?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发号施令的姿态。

路铮却似乎并不以此为意:

你经常来这里?

之前路过——我妈妈是做测绘的。

他点头，不置可否。

8

我潜入黑暗的仓库。

剩下的物资还算充足。

罐头、压缩饼干、成桶的燃油……

就在我准备打包时，几道手电筒的光束和压低了的交谈声从入口处传来。

闪身躲进货架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娘的，那帮老家伙真抠，就给这点装备，还想让咱们把东西都弄回去。

行了，别废话

真想直接去熔炉那边端了路铮的老巢

头儿说顾什么薇好像往那边跑了，没准……

嘿嘿，她都被咱们轮流教训了一顿，就算再够劲儿，路铮能要那种破鞋?

五个人。

血瞬间冷了下来。

9

我利用货架的掩护，绕到他们身后。

在第一个人刚要转身时，从阴影中暴起。

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用军刀从他颈侧刺入。

他来不及哼出一声，直接软了下去。

我又捡起脚边一块石头，掷向远处的油桶。

当

剩下四人齐齐将枪口对准声源。

就是现在。

我从死角冲出，P226 发出低吼。

三道血花，精准爆在离我最近的三人头上。

最后一个人惊恐地转身，还没来得及瞄准，我已冲到他面前，用枪膛砸在他脸上。

趁他踉跄的瞬间，后腰的旧枪顶住了他。

砰——

世界重归寂静。

顾知薇。

路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怒意。

信号弹呢?

我可以的。

我看着地上的几个人，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这不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

他走到我面前，身影将我笼罩:

想跟着我，就得守规矩。战友不是摆设。

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然后，缓缓走过去，用靴底将那几张脸一一踩得血肉模糊。

重新看向路铮，嘴角扯出一个笑:

如果我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强迫过我。你觉得，我还要守什么鬼的规矩吗?

10

路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吼——

一声咆哮从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

天花板的铁网被猛地撕裂。

黑影挟着腥风从天而降。

它的前肢不是血肉，而是两柄如镰刀般的惨白骨刃，直直劈向我。

骨镰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马上向后翻滚。

但骨刃的速度还是快了一线。

划过我的头皮，劈进了脚下的水泥地。

不等我稳住身形，第二道骨刃已横扫而来。

电光石火的瞬间，路铮从侧面撞了过来。

铿——

他用手臂上的护甲硬生生架住了那柄骨刃。

他怒吼一声，肌肉贲张，顶住骨刃的压力。

另一只手里的军刀则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捅进了骨镰柔软的腹部。

猛地一旋。

嘶嘎——

骨镰发出凄厉的惨叫。

路铮甩掉刀上的腥臭黏液，回头看我:

你就是这么解决那五个人的?

他话音未落，铁门里又猛地冲出三头骨镰。

它们显然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呈品字形朝我们包抄。

顾知薇，左边那头

路铮不退反进，主动迎向另外两头。

我把骨镰引到了仓库货架一侧。

利用货架的地形，一边闪避，一边找破绽。

另一边，路铮很快抓住了机会。

他把中间的骨镰直接踹倒，军刀紧随而至。

但右边那头却扑向了他。

锋利的骨刃，直取后心。

砰

清脆的枪响，来自我的旧枪。

子弹穿透了骨镰的眼窝。

它的身体在惯性下继续前冲，骨刃却失了准头。

堪堪擦过路铮的后背，带起一片碎布。

砰

我又补了一枪，骨镰倒地，尘土扬起。

吹了吹滚烫的枪口:

战友，不是摆设。

11

忽然感觉头顶有些黏腻。

抬手一抹，指尖是温热的猩红。

去二层处理一下。

路铮不知何时已走到我身边。

我们在生活区找到了废弃的医务室。

我在布满裂纹的镜子前清理伤口。

路铮靠在门框上，从镜子里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

你来基地那天，脸上的伤，还没消肿。

嗯。

我包扎的动作没停:

他们打的。

那个……徐诺。

路铮像在咀嚼一个不喜欢的词:

是干什么吃的?

我没回答，包扎好伤口，转身收拾药品。

抗生素、消毒水、缝合针……一切能救命的。

路铮把东西扔进背包:

他们为什么……

那样对我?

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替他补上了后半句。

嗯。

在深巢，我每天就像现在这样，干活、找物资、杀异兽，什么都干。

爸妈和小语——我妹妹，在后勤做的也是最累的活。我们家，没有一个闲人。

但我们每天只能分到一点点口粮。

我倚在药柜上，扯了扯嘴角:

就因为我爸妈老了，而我和小语是女人。

有时候，食物少到……甚至需要徐诺接济。

我低下头，不再看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

所以，我准备带家人去投奔你。

我收拾好了行李，带了点之前藏下来的物资。但小语不小心和徐诺说了，他不让我走，我们争执时，被巡逻队的人发现了。

我抬起头，目光落向墙壁上那一片片干涸的、暗褐色的污点:

他们把我绑在广场上……

12

我的声音顿住了。

那些被撕裂、被践踏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后来……

我抿了抿唇:

可能是几天后吧，我们全家，连同照顾我的徐诺，都被丢出了深巢。

徐诺甚至还想求他们……

你被当众凌辱，正是因为他没用，只会哀求。

你说得对，弱即原罪。

说到这里，我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我对徐诺早就没有任何依恋了。

但我一直没扔下他。

因为我还记得，在我们家刚逃到深巢的那天，我饿得快要死了，是徐诺偷偷塞给了我半块麦饼。

这份情，我一直还到了他差点害死我全家为止。

思绪回转，我甚至笑出了声:

被丢出来，正合我意，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为什么是我?

我转过身，直视着他在黑暗中燃烧的眼睛:

我听说，熔炉的路铮，是个强者。

我听说，熔炉的路铮，赏罚分明，男女不论。

13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路铮大步走近，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

整个人都被死死揉进他的胸膛。

随即，他狠狠吻了上来。

不是温柔的吻。

是撕咬和掠夺。

他的牙齿甚至磕破了我的嘴唇。

在尝到自己血液的腥甜后，我不甘示弱地回应了他。

像两头在确认彼此实力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纠缠。

路铮的手从我的后腰一路向上。

像是在感受我脊椎的每一寸是否足够坚韧。

是否能承受得起他给予的一切——

庇护，以及风暴。

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那股即将失控的力量。

就在我以为路铮要将我就地撕碎时。

他的吻忽然变得辗转。

像是在品尝最深处的、那一点点未被绝望吞噬的柔软。

良久，路铮放开了我。

但依旧将我禁锢在他怀中。

顾知薇。

他用那只捏过枪的、杀过人的拇指，重重摩挲着我的唇:

这里有床。

14

我看着路铮。

心在狂跳之后，逐渐沉寂下来。

解开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衣服。

上面的血，有骨镰的，有深巢那些人的。

或许，也有徐诺的。

路铮坐在旁边的病床上，看着我。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跪下，仰视着他:

你想让我怎么做?

如果他需要我臣服，那我很乐意用这种姿态，去换取家人暂时的安稳。

我的声音很平静:

手?口?还是……身体?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们家，四个人，我要三人份的足额口粮。我们都会用劳动去换。

我顿了顿:

我知道，有人会喜欢一些……特别的方式，如果你有喜欢的，我都可以配合。

死一般的寂静。

路铮脸上那一瞬间的情绪，寸寸冷却。

他收回了原本想抚摸我头发的手。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