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揽月

他走得太决绝，连放在我床头的机械表都忘记拿。

于是我收拾了一下午。

把这些年他送的礼物都收到一个小盒子里，连带着他忘了的手表，寄还给他。

谁知，同城把我哥订的超薄 0.01 外卖发出去了。

1

彼时我正在奶茶店打工，忽然收到谢清淮的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

看了眼时间，估计是刚收到包裹。

我们最激烈的架也吵了，分手的意图也说得很清楚。

疲惫万分地回: 你不知道?

……

好好戴着吧，以后别忘了。

很紧，小了。

我无言片刻。

我知道他的机械表很贵，现在是什么意思?想讹钱吗?

他又发: 不信你来看。

我不想和他纠缠，给他转了 500 过去。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去检查，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等他回复，我把他拉黑。

直到下班，我哥给我打了个电话。

妹啊，你门口这盒子是要发同城吗?哥午觉睡过了，快递员搞错，把我的外卖发走了。

你快递给谁的啊?

我看着我哥的订单。

天然乳胶水润 0.01 十只装，五盒。

回到和谢清淮的聊天框。

好好戴着、很紧、小了、你自己去检查。

陷入了沉思。

2

我哥得知后不以为意。

欸呀，多大点事，让你朋友留着用呗。

这不太好吧。

哪儿不好?

尺码不好。

我没敢再回我哥，重新把谢清淮加回来，几次敲字又删除。

最后发了一句: 在吗?

对面回: 你是?

我尴尬地解释: 那个同城送错了，不是给你用的。

谢清淮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那你想跟谁用?

是我哥……

呵，连哥哥都叫上了?

不是，这是我哥买的。

不然还让你一个女生买吗?真够废物的。

我忍无可忍: 谢清淮你听我说完行吗?

江稚，我不分手。

猝不及防的回答让我一愣。

3

你当我傻吗?收货人姓名电话我还是会看的。

我错了，早上不该凶你的，你想到哪里上大学就到哪里上，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我也可以报 D 大，虽然偏僻一点但专业好，认可度还是很高的……

我打断他，你疯了吗谢清淮?你这样对得起你爸妈，对得起你自己的未来吗?

他沉默几秒，嗓音低沉喑哑。

是，你对得起你的未来。

所以你最后的选择是不要我，对吧?

江稚，你可真清醒。

我啪地挂断电话，他又打过来，我迅速拉黑。

临近下班时，一个陌生电话给我打了过来。

你好，是谢同学的家属吗?

他在十字路口被车撞了，话都说不了，你快来看看。

我急忙问地址，是花园路和人民路交叉处。

我家门口。

4

谢清淮家人不在本市，我连忙请假，扫了个车就往家中骑去。

昏暗路灯下，人行横道的白线上坐着个曲腿的帅哥。

墨色碎发遮住眼睛，露出一截锋利的下颌。

这是哪个网红在摆拍吗?

没等我多看两眼，帅哥抬起头，脸色阴郁。

哟，清醒姐。

我差点一头栽进花坛，连忙刹车，小跑到谢清淮身边。

怎、怎么是你啊?

他重新把头埋在胳膊肘里，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

我只能软下声音，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最近手机刷多了。

有那种很多晚上才出来摆拍的网红，你又长得太帅了，我以为你也是。

叫救护车了吗?手机给我，我帮你叫救护车。

谢清淮伸手推我。

你不是想走吗?滚开，别管我。

……那你放手先。

……

我扫的车，还在计费呢。

谢清淮忍无可忍。

我腿都瘸了，你还管你那二十块的调度费你有没有心

我被他这嗓子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歹他也是为了见我才被撞的，良心隐隐作痛。

好了好了，我帮你打 120，疼不疼啊?

他别开头不发一言。

我摊开他紧攥的右手。

别掐自己了，疼的话，掐我。

5

他当真掐下去了。

疼得我俩对着掉眼泪。

江稚，我不能和你的未来一样重要吗?

你说呢。

他又甩开我的手，从小电驴手把上扯下一个袋子砸向我。

当前男友给你的慰问。

几盒完整的超薄 001 摔出袋子。

我沉默两秒，道了声谢，拎着袋子起身。

你真拿啊?

江稚，你觉得我谢清淮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非你不可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只要你收回你的话，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哥的身影从小区匆匆走来。

他看了眼谢清淮，登时明了，对我道: 妹啊，你先回家，剩下的交给哥。

身后传来谢清淮冷冷的声音。

江稚，我会谈个比你好很多倍的女朋友。

她会和你男朋友戴情侣表，用你的男朋友。

我停下脚步，轻笑一声，没有回头:

哦，祝福你。

救护车鸣笛渐渐响起。

我目送着我哥把他扶上车，红色尾灯消失在夜幕里。

电单车还倒在花坛里。

去扶车的时候，右手腕留下的四个青色月牙掐痕，暴露在昏黄的路灯下。

好疼。

疼得我眼底泛起碎光，擦了把，还没擦掉。

再定睛一看，是花坛里的反光，草丛间躺着一块碎了表盘的机械表。

是谢清淮的。

已经摔碎了。

6

晚上按掉好几个电话，甚至还有跨洋的。

直到深夜，我哥从医院回来了。

我正想问问他谢清淮的事。

一开灯，右脸印着明晃晃一个红色巴掌印。

我哥和我面面相觑，把嘴上叼着的烟塞进兜里。

那小子的妈妈来了，说是要给他办转院，你不用担心。

哦，他那个三年都没露过脸的，国外的妈妈。

他要出国吗?

我轻松地笑了下，那份子钱不用给了。

我哥走过来摸摸我的头，真能给哥省钱。

那肯定啦，等我去找个家教兼职，学费也不用愁了。

我哥朝冰箱走去，看见茶几上摆着的丝绒盒子。

以及，丝绒盒子里的碎表。

他眸光微沉，摸了摸微红的鼻子。

我连忙过去收起来，既然这样，哥，我先睡了。

妹啊，去复读吧。

他从身后喊住我。

我妹那么优秀，人生不应该从后悔开始。

至于你身上的案子，哥帮你跑，你不用担心。

7

复读班月份开学。

新高三要换桌椅，旧桌椅给复读班用。

我从堆成山的桌凳最底下，抽出来一张桌面最光滑干净的。

这可是谢清淮的桌子，手慢无。

用起来也加了学神 buff 似的，从此寒潮酷暑，连背书都更有力气。

如此过去了整整一年。

高考完后，学校组织优秀学长返校宣讲。

复读班最后接到消息。

我搬着凳子偷偷从后门进，门口却被堵住，惹来几道轻蔑的视线。

我才发现他们的凳子是蓝色的，我的是深红木凳，格格不入。

窘迫地站在门口时，身后响起一道温柔悦耳的女声。

宣讲要开始了，同学，找个位置坐吧。

转过头，杏眼圆脸的女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五官精致小巧，美得令人失语。

刚想道谢，她的身后走出另一道身影。

苏婉，这里我们再对一下。

刹那间，我的心脏猛缩。

一年不见。

谢清淮比记忆中更加笔挺白净，芝兰玉树。

浅灰蓝衬衫撩到小臂之上，右手戴着一块海蓝色的新表，褪去青涩。

他抬起眼。

猝不及防地，我便撞上一双冷淡的眸子。

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凳子，又懊悔，怕他认出来。

但那道视线很快地从我身上掠过。

谢清淮低头和苏婉交换手上的志愿单。

根本就不会多看我一眼。

窗中倒映着郎才女貌的两个人。

还有一旁蓬头垢面，穿着褪色校服的我。

她就是苏婉啊。

去年和谢清淮同班，据说认识她的人，都赞同她是校花。

还以为谢清淮会出国呢。

原来还是留下了。

我仓促道了声谢，低着头坐进了人群的角落。

8

意料之中，俊男美女的到来让 16 班的尖叫声掀翻整层楼。

窗外挤满了来看他们的人，胆子大的举着手机拍。

卧槽，这学长好帅啊，咱们学校还有这号人呢?

你不认识啊?这是去年历史类年级第一，谢清淮啊。

知道什么叫一边谈恋爱一边上 985，学业爱情双丰收吗，他就是了。

啧啧啧，看见他手上的表没?跟苏婉手上是一对儿啊

几万的情侣表，没准已经私定终身了

几万的表。

我不禁抬头多看了两眼，看不出好坏。

突然被最后一排的男生没好气地打断。

几万的表也咋咋呼呼的，你们能不能安静点?

一块欧米茄一块浪琴，怎么就情侣表了?

一群土鳖，瞎凑什么热闹

对上眼，我和他都愣了下。

周寻?

江稚……表姐?

周寻把书往里面挪了挪，你过来坐。

不用了吧。

没事，省得被性缘脑带坏了。

他凶狠地瞪了眼方才说话的人。

我搬着凳子刚坐下，有点没忍住。

周寻，他们的表真的要几万块吗?

他嚼着嘴里的酸梅糖，没，我骗他们的。

我松了口气。

谢清淮那块登月表几十万吧，装货。

?

也不知道戴给谁看……怎么了表姐，你感兴趣?

不敢不敢。

对嘛，几块入门表有什么好炫耀的，咱不愧是姐弟俩，想一块去了。

9

高考过后，大家显然都解放了天性。

到提问环节，前后都争先恐后地举手提问。

学长，听说你一边谈恋爱一边高考是真的吗?

能不能传授下平衡学习和恋爱的秘诀?

学长，微信方便留一个吗?

谢清淮请示般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班主任，班主任也摆摆手任他去了。

谢清淮才慢慢地道: 不是，考完试才确定关系。

没有秘诀，我只谈过一个，她成绩很好。

最后一个问题，他嗓音放慢了些。

至于微信，如果有需要的同学，可以等宣讲结束找她聊。

我正低着头写志愿填报表，手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找谁聊?他女朋友吗?

这哥看起来正经，原来是个妻管严啊……

你们看苏婉，她笑了，他们俩没关系我直接吃

旁边的周寻脸色越来越黑，也举手站起来。

可是学长，我听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你这么不清不楚的描述，对女孩子不太好吧?

教室里好像寂静了一瞬，顿时炸开了锅。

每个人都张大着嘴看向周寻，变成了瓜田里的猹。

他和谢清淮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

谢清淮倾身，捏住话筒，回答得很清晰。

只是闹了点矛盾，正在哄。

不过，这是我和她的私人问题，就不占用大家时间了。

请大家多提一些和学业有关的问题吧，下一个。

欢呼和失望的声音交杂。

猜测瞬间传遍教室。

周寻愤愤地坐了回去。

抓了把酸梅糖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空气里飘荡的都是他的酸味。

我不由得问: 你怎么了?

周寻顿了几秒，忽然开口。

表姐，你喜欢谢清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