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3次都失败

可是班主任跟我爸说，让我复读，然后考清华，学校能给 5 万奖学金

于是我爸撕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后来，我考了三年，也没有考上清华。

第四年，我成了厂妹。

1.

我隐隐约约听见，

我看见我男人和我爸妈对医生说，不治了，孩子还小，用钱的时候在后头。

医生沉默了一会，拿出一堆文件，丈夫签字后，护士进来，拔了我满身的管子。

身体已轻，我的灵魂飘起在半空，

我看见我的丈夫和我的父母，都松了一口气。

我苦笑，脑出血一个星期，他们能给我治这 7 天，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这样也好，终于解脱了。

我这一辈子，碌碌无为，每日犯愁于柴米油盐，对这世间，早已无留恋。

甘心吗?

当然不，毕竟我也有过高光时刻，我也曾有过理想。

后来呢，我高考三次。

我开始告诉我自己，我不行，我天生很笨，他们说得对，女孩子到高中就不行了，是考不上好大学的。

是这样的，我信了那些话。

那一年，中考公布成绩，乡镇府的领导、我初中学校的校长和老师，还有几个高中的校长老师，都聚集到我家。

我是全县的中考状元，全市的第三名。

我一个乡下学校的女娃子，考过了县城重点中学的那些人，成了状元我的数学，是县里唯一一个满分

镇上的副书记，给我送来 5000 块钱，初中校长，送了 3000，说是奖学金。

一中的校长，承诺我高中三年费用全免。我激动地满脸通红，一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是我做梦都想去的高中，我考上了，而且还不用花钱

当晚，我爸一遍一遍地数着那 8000 块钱，笑歪了嘴，想不到女娃子念书，也有点好处。

我也很高兴，我读初中时，我爸妈一直不乐意，觉得女娃子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是校长和老师一趟趟找他们，他们才勉强答应我念书。现在，高中不收钱，又有了这笔奖学金，我盘算了一下，省着点吃，一顿一个馒头一个素菜，这 8000 够我高中三年的生活费了我能继续上高中、考大学了

谁说乡下女娃子只能打工嫁入?我要考大学了，我要像电视里那些女医生女律师女经理一样厉害

幻想着美好未来，我睡着了，这是初中三年来，我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踏实。

2.

可是第二天下午，我爸突然和我说，叫我不要去一中了，就去隔壁镇子上的三中念高中。

我懵了。

一中可是重点，隔壁镇上的三中，却是一所普通高中。

我爸怎么突然说这个?他一向不关心我学习，怎么会想起三中?

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是谁说了什么?

果然，我爸说，三中的校长给他打电话了，三中不光不收钱，还一个月给我 300 块钱生活费。

一个月给 300 呢，上哪找这好事去?我爸满面红光，你一个丫头，也吃不了多少，留下 100 块就够了，剩下 200 块，交回家里，家里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要知道孝顺，知道体谅父母

爸，一中是重点高中，三中没法比三中这几年，就没几个考的好的我急道。

人家三中的老师说了，是金子在哪都发光，只要努力，在哪都能考上大学一中的老师是老师，三中的老师就不是老师了?我爸瞪我，吼起来。

那不一样一中的师资力量和学习氛围，都是县里最好的不然怎么全县的学生都争着去一中我争取着。

咋?三中的老师还教不了你?你咋不上天呢你要是不想念了，就趁早说，赶紧打工去，别浪费时间我爸嗓门更大了。

我告诉你，我已经答应三中校长了你爱去不去，不去就别念了给你狂妄的

正超着，我弟进来了，手里拿的，是最新款的手机，中考前，班上有个同学用过，听说刚刚上市，要 7999 呢

我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去抽屉里翻，果然，昨天那 8000 块钱奖学金已经没了

你手机哪里来的?你是不是拿我钱了?我吼着问我弟。

什么你的钱，这是爸给我的我弟不甘示弱。

我看向我爸，我爸瞪我，你吼什么吼?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有点小出息，给光宗买点小东西不应该吗?要是没有光宗，以后嫁人了谁给你撑腰做主，你头都抬不起来

我跌坐在凳子上，这笔奖学金没有了，我爸不可能给我出生活费，我恐怕只能上三中了。

那一年，我刚 15 岁。

我默默收拾自己的书本，三中就三中吧，总有书念。邻居家的小红，刚被定了亲，收了 1000 块彩礼，跟着公婆出去打工，只等到了年纪再结婚。

3.

月，带着种种遗憾和委屈，我提着一个小布袋子去三中报到。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姓江，和我爸差不多的年纪。他有个儿子，在读初中，他到处说他儿子学习很好，可同学们私下都说，他儿子考试都是打小抄的。

我后来打听到，他就是和我爸说是金子哪都发光、在哪上学都一样的那位。

上学的第一天，他对我说，虽然我是状元，可是女孩子到了高中就没后劲儿了，不如男生，让我不要骄傲自大。

我默默低头，说我会努力的。

我一定会努力，证明女孩子到了高中也不会落后。

开学一个星期，三中承诺的每月 300 块生活费发下来了，直接打到了我卡里。

那天，我在红烧肉的档口前犹豫了很久，到底没舍得，只给自己加了个鸡蛋。我爸说，让我给家里 200 块，他绝不会忘记，一定会找我要的。

第二天的早自习，班主任神神秘秘地说，他通过关系，搞了一套一中内部的秘密试卷，但是要 100 块的印刷费，让大家自愿找他买。

我摸了摸兜里的钱，没有去找他买。

当天晚上，他就找上了我，生气地质问我: 为什么不买试卷?那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是一中老师自己出的题，外面搞不到我都跟你说了，女孩子到了高中就退步，叫你好好努力，你怎么不听

他对着我一顿输出。

可是，不是你说的，哪里的老师都一样，一中三中没有分别吗?那我为什么要买一中老师出的题?

我心里这样想，却没敢说出来。只是解释说 100 块太贵了，我家里条件不好，钱不够。

哪知道，他听了更生气，学校不是每个月给你发 300 吗?怎么会不够?你是不是拿着钱去做头发去买化妆品了?女孩子就是浮躁，天天知道臭美，心思不用在学习上

"老师，我家里困难，不再给我钱了，只有这 300 块钱的生活费。"我小声解释。我爸还让我交家里 200 块。

他没听到后面一句，300 块?300 块还不够吗?我上学的时候，每个月只有 30 块钱我儿子，还是个男孩子，我每个月也只给他 50 块钱，你 300 块钱还不够花?你都干什么了?你心思就没用在学习上

我很茫然，我不知道如何反驳，300 块钱，平均每天 10 块钱。

可学校食堂的米饭 5 毛钱，素菜 2 块钱一份，荤菜 5 块钱一份，我每顿一份米饭，中午打份蔬菜，晚上就喝点免费汤，勉强吃饱。我连一顿一个素菜都吃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读书的时候只花 30 块，那时我还没出生。

但我知道为什么他儿子只有 50 块。

星期三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他的课，可他会提前 15 分钟走，让我们自习。

同学们说，他是要去接儿子回家吃饭。

他儿子一日三餐都在家吃。

我低头沉默，不辩解，无论他如何说，我都掏不出钱买那份 100 块钱的试题，尽管，我也想知道，那份一中老师出的题，到底哪里不一样。

后来，我就一直被他针对。他经常在课堂上贬低我，讽刺我。

但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小，我就被骂赔钱货，被骂不如我弟，我早习惯了。班主任的这点讽刺，对我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我只一门心思埋头学习。我知道，只要我成绩好，考上了名牌大学，这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每一次考试，我都是第一名。

只是，坦白讲，我学得并不轻松。尤其是物理，学得有点吃力，不会的题很多。

最初，我会去问老师，老师会先问我答案是什么，然后给我讲解，我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自己太笨。

偶然一次，我发现我答案看错了行，原本选 B 的题，我告诉老师选 C，原本选 A 的题，我告诉老师选 B。只是，老师似乎没发现错误，他按着我告诉他的答案，大讲特讲。

从此，我不再问老师题。慢慢我发现，所有老师上课，都只照本宣科，只讲书本上最基础的知识，深入一点的，只能靠我自己理解，自己琢磨。

我开始自学。也只能自学。

偶尔，我会幻想一下，如果当初去了一中，一中的老师，会不会讲得多一点?会不会在我不会的时候，给我一点点启发。

好在，勤能补拙，我虽然不够聪明，但是我一直在拼命。高中三年下来，我并没有像班主任说的那样，被其他男生超越，直到高三下学期，我仍然稳稳坐住了第一名。

我对比了我的模拟成绩和往年的录取分数线，我考一个 985 大学，是稳稳当当的。带着这样的自信，我走进了高考考场。

7 月，成绩发布，我稳定发挥，成绩和平时模拟一样。

我收到了几所 985 高校招生老师打来的电话，听了他们的介绍，又对比了往年的分数线，我选择了远离家乡的 H 大。

这所大学虽然离家远，但是学校的助学政策很好。招生的老师说，H 大有助学贷款，有奖学金，还有很多勤工助学的岗位。

我很清楚，我爸妈不会给我出一分钱的学费，他们的钱，只能给我弟花。

招生老师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我的窘况，他说，你带录取通知书就行，其它的，学校会处理。学校绝不会让一个学生因为钱影响学业。

招生老师甚至留了他的私人电话给我，说开学前联系他，他帮我买火车票。

我填报了 H 大，那个夏天的阳光，和三年前中考结束时一样灿烂。

我要上大学了，我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4.

8 月中，我收到了那所百年名校的录取通知书。

正在细细欣赏时，班主任江老师来了。

他来劝我复读。

他跟我爸妈说，张来楠这孩子，聪明、踏实，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清华的

江老师笑呵呵地，考上清华，学校奖励 5 万块

多少?我爸睁大眼睛问。

5 万江老师斩钉截铁

还不止呢到时候乡里、镇里、县里，各个老板，都有奖金，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他拿出手机，给我们放了很多视频，都是学生考上清华后，全县，甚至全市送牌匾、送锦旗、送奖学金的视频。

我爸妈心动了。

我妈悄声对我爸说，他爸，这个行有这几万的奖学金，咱家光宗娶媳妇的彩礼就不用发愁了

我爸没有犹豫，立刻对班主任说。

好好好，这个好，听老师的，我们就考清华考清华，清华好

我当然知道清华好，我当然也愿意考，可是。

我小声说: 老师，爸妈，我不够聪明，复习一年也不一定考上清华的

我爸听了立刻吼道: 别人能考上，你咋考不上?你就是懒老子拼死拼活供你念书，你还敢偷懒你对得起老子吗?

我爸: 老师，你好好管管她，严格要求，一定让她考上清华她不努力，你就打她罚她

我妈也帮腔: 大妮你给我使劲儿学习，再敢偷懒，看你老子打不死你

可是……我还想解释，班主任拦着我的话: 来楠，我和学校以往对你的关心不够，你放心，你回来复读，我一定把你当亲女儿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报的这所学校，说是 985，其实和专科也差不多，你看它的校名，那么长，哪有名牌大学叫这个名字的?

这学校，在最北边，离家这么远，他们就是要把你骗过去班主任给我看了他手机上的资料，都是不好的评价。

看着老师手机里那些资料，我犹豫了。

我只有一部旧手机，不能上网，也没有电脑，只过去在电视里听过这所学校。

可是高中三年，我连电视都不看了，并不真正了解这所学校的信息。

刚刚高中毕业的我，迷茫了。

这时，班主任又给我们看了那所学校的学费，一年要几万块。

还没等我说话，我爸就跳脚了，啥学费几万块不许去我爸不等我说什么，就站起来，伸手抢过我的录取通知书，一把撕掉。

老子可没钱拿去给你祸祸，你赶紧跟你老师走，好好学习，考个清华，考不上老子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