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道远

一直压我一头的孙乐宁，在男友陆晨背我去抢救的路上，打电话过来:

她怎么样?

我办事儿，你放心

查分那天，孙乐宁故意拉着陆晨，在我病床前热吻。

并扬言，临死前让我看一看清北通知书长什么样。

苏道愿，你心心念念的通知书马上就要到了，不过，不是你的。

清北招生组的老师来了，手里却没有通知书。

孙乐宁慌了。

不顾电视台直播，对招生组疯狂搜身。

我从书包里翻出来，高举到她眼前:

别找了，在我这儿呢

1

我是万年老二，每次模考都比年级第一孙乐宁少不超过五分。

可这次，三模考试，我的分数比预估的 720 多分少了 600 多分。

原来的年级第二，现在变成了年级倒数第二。

我从此惧怕考试，临近高考的最后一次月考也放弃了。

对学校也产生应激，不想上了。

回教室拿书包时，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平时苏道愿还算听话，比她姐姐懂事多了。我让她少写几道大题，她都乖乖照做。可上次她居然敢只比我少 1 分。

是孙乐宁。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个男声响起:

这次给她下的药是不是太猛了，搞不好又弄出人命。

阴影中，露出清晰下颌线的半张脸，我再熟悉不过。

陆晨。

昨天还在安慰我哄我喝补品的男友。

我摸了摸校服口袋，一大包补品。

全都是陆晨买给我的。

怕什么，又不是没干过。我爸是孙志崎，上面有人。

孙志崎是本校校长。

对独生女孙乐宁向来是纵容溺爱到没边。

凡是她看上的东西，不论名次还是男人，都要搞到手，任何阻碍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去年有个贫困生，因为考试的时候不愿意把试卷借给她抄，放学后就被堵在厕所，被孙乐宁和她的小团体连扇二十多个耳光，扇到耳膜穿孔。

那个贫困生是个孤儿，靠捡破烂上了高中，成绩优异，常居全校第一，几次模考也都超清北分数线 50 多分。

所有老师都说这学生稳上清北。

却在最后一场考试考到一半时，死在了考场上。

后来附中再没有出过和她一样水平的学生，直到我转学过来。

2

我是插班生，高三开学刚转到这个班上来，孙乐宁就给我下马威。

课桌里塞满了带血的卫生巾，书包也被扔进马桶里。

放学后，孙乐宁一群人把我堵在厕所。

她的腿毛扇了我一巴掌。

乖乖听我们孙姐的话，否则，高三这一年你别想静心学习

你是不是想上清北?

我捂着肿起来的脸，点头如捣蒜。

我不跟她们正面冲突，不是因为我要上清北，而是我有比上清北更重要的事。

孙乐宁不仅是校长女儿，还是附中出了名的学神。

每次考试，她都提前一小时做完，剩下的一小时睡觉。

别的考生还在冥思苦想，孙乐宁埋头大睡，尽显学神风范。

每次考试，孙乐宁都要求坐在我后面。

开考一小时，孙乐宁准时踢我的板凳，将她空白的答题纸和我写好的交换。

监控老师也适时地去窗边看风景。

她只需要在姓名栏填上孙乐宁三个字就行了。

为了维持学神的人设，她要求我一小时写完。

但其实开考后我半个小时就写完了。

剩下半小时，找几个对的答案改成错的。

因为孙乐宁考试前特地叮嘱我，不要超过她的分数。

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威胁。

苏道愿，你可以是第二名，但分数不能跟我接近

否则，你的下场会和去年那个傻逼一样

她说的是那个已经过世的贫困生。

人都已经死了，孙乐宁还是愤愤不平。

臭要饭的，不识抬举，真以为考上附中就能跃龙门了?我让你死在龙门门口。

接着孙乐宁转而警告我。

你也一样，别以为自己学习比别人好，就妄想着逆天改命。

韭菜就是韭菜，就是给我们做分母的。寒门能出贵子?做梦不巴结我们这样的权贵，就等死吧

为了让她对我放松警惕，我一向对她言听计从。

毕竟，我想留在附中。

附中是 A 市教育资源最好的重点高中。

外界常有考进附中，一只脚就踏进了清北的说法。

因此，全市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不惜花费巨额报名费也要来这里。

而没有财力的，就只能靠勤学苦读，在高三最后一年转过来。

孙乐宁以为我是后者，考上清北是我转学的唯一目的，能靠这个拿捏我。

但只有我知道，我转学来附中，其实与清北无关，与孙乐宁有关。

3

附中的学生有两类。

一类是像孙乐宁这样学习成绩很差但有背景有关系的。

一类是我这种靠成绩优异选拔上来的。

还有一类比较特殊，是因公牺牲的烈士子女。

陈欣就属于这一类，校长为了提升学校的名声，特招进来的。

我和陈欣一样，家境贫寒，都是从小山村里出来的。

陈欣父亲是一线的缉毒警。

在一次卧底行动中被对方安排的间谍出卖。

毒贩连砍二十多刀，肠子都流出来了。

最后失血而亡。

牺牲后，家人不能去探墓，尽管那只是个衣冠冢。

她父亲的尸骨被毒贩剁碎，撒海里喂鱼了。

母亲听说后，精神失常，失去了自理能力，到现在也离不开人。

陈欣放心不下妈妈，特别申请了带着妈妈一块上学。

唯一比我好点的是。

她还有个姐姐。

陈诺继承了爸爸的遗志，在缉毒一线继续奉献着自己的青春。

而我，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了。

类似的境遇，让我俩越来越亲近。

但我们两个异类在一群少爷千金里特别扎眼，特别是我们两个做了同桌之后。

很快，孙乐宁便找上来了。

离那个没爹的野种远点。

为了我的大计，我不得不疏远自己在附中唯一的好朋友。

实验课上，当所有人都不愿意和陈欣组队时，我正要过去，被孙乐宁一把拉住。

别和那个傻子在一块，会变傻的。

因为她的妈妈精神失常，孙乐宁带动全班孤立陈欣，鼓动大家叫她傻子。

哎，那傻子，你那个疯娘呢?是不是拉出去给人配种去了?

有人开始起哄。

我刚看见了，在厕所里吃屎呢

嘈杂的实验室停滞一瞬后，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大笑。

老师把头撇向窗外，极力抿着嘴巴，对他们欺负陈欣的行为置若罔闻。

而我，早已习惯。

学校里的老师，他们都忌惮校长，对孙乐宁的霸凌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班级里那些人欺负起陈欣来更加肆无忌惮。

4

陈欣都快哭了:

刚才我妈还在的，我妈呢?老师，我能不能先不做实验回头补上，我得去找我妈。

老师头也不抬，在陈欣名字一栏勾上缺勤。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便举手示意陪同一起。

看到是我，老师点点头。

厕所里，陈欣妈妈被孙乐宁安排的狗腿子按在地上。

几个人一边朝她身上跺一边拿着拖把在她身上戳来戳去。

其中一个拿着马桶刷子去捣她的嘴。

吃屎吧垃圾

陈欣妈妈挣扎着，口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陈锋，锋，救我。

陈锋是陈欣的爸爸。

陈欣妈妈没有疯掉之前，两个人十分恩爱。

陈欣爸爸总觉得对不起陈欣妈妈，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陈欣爸爸在信里写道，他澄澈的爱都献给了祖国母亲，没有机会好好爱陈欣妈妈和家人，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憾事。

陈欣妈妈在信中回复，能够嫁给人民英雄，她这辈子值了，她会替他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陈欣在给我讲起父母恩爱的往事时，脸上难得出现幸福的表情，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陈欣疯了一样冲上去。

不要碰我妈妈

陈欣和她们几个扭打在一起。

我把陈欣妈妈拉起来，整理她的衣服。

人多势众，陈欣很快就被压在地上。

我上去拉开她们。

你们别太欺人太甚

我本不想管，毕竟为了大计，我必须低调，不能惹是生非。

但这群少爷千金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无法无天，欺凌侮辱国家功臣的家人，实在忍无可忍。

其中一个愣头青拿出弹簧刀，在我眼前晃了晃，叫嚷着要刮花我的脸。

你别以为你对孙乐宁有用，我们就不敢动你了。实话告诉你，你一直护着这个傻子，孙乐宁早就想整你了。

刀尖越来越近。

干嘛呢给我住手

孙乐宁带着一帮腿毛出现。

她跨过地上的陈欣妈妈，踹了一脚陈欣，走到我面前。

只要你跟我们保证不和这个傻子来往，还有……

孙乐宁眼珠一转。

从这儿钻过去，我就放你走。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还没想到应对方法，孙乐宁已经撩起长裙，两腿岔开。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今天欠的债，明天要十倍奉还。

我闭上眼睛。

屈膝钻到她的裆下。

忽然背上一重。

孙乐宁屁股一沉，坐在我的背上，压得我直不起腰来。

我只觉得胸中好闷，呼吸急促。

还没爬起来，头上又一紧。

孙乐宁从背后薅住我的头发。

虽然只有你能帮我考第一，但不要以为我就离不开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我让谁吃屎，谁就得吃。

让谁死谁就得死。

让你不要跟那个傻子玩，你就不要跟她在一起。

否则，我弄死你跟弄死一只臭虫一样。

就像弄死去年那个贫困生一样简单。

孙乐宁嚣张得直接承认罪行。

虽然这里人证众多，物证监控也有。

可是孙乐宁仗着自己有个校长父亲，上面有人。

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去揭发她，反而跟她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一起欺负其他没有背景、家里贫困的同学。

放开她

陆晨走进来，挡住门口的光线。

是陆晨

孙乐宁大叫一声。

原本紧抓的手瞬间松开。

5

陆晨是我们班的班长。

校董事会会长的儿子，去年他母亲出资翻新修缮整个学校。

与孙乐宁不同，他虽然家境优渥，却待人友善，从来不为难我们这些贫困生。

相反，他时不时过来询问我和陈欣的近况。

最近还吃得饱吗?

学校的补助有小半年没发了。

陈欣小声道。

有这种事。

有人黑了班里的贫困生补贴。

我把孙乐宁侵吞贫困生补助的事告诉陆晨。

孙乐宁知道后，过来把我和陈欣的书桌掀了。

不就是吞了你们俩一学期的生活费吗?就这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我光做个钻石火彩美甲都几万块了。

乡巴佬，没见过钱一样，穷比，没钱自己想办法去挣啊，我妈光收一次捐款，都能挣几百万。

孙乐宁妈妈是某救助会的会长。

当初，我所在的那个小山村地震了，就是孙乐宁妈妈负责发放救助金的。

震后，村里所有的房子都坍塌了。

大家一起困在废墟里，几十口人分喝一瓶雨水。

我的父母亲人全在那次地震中丧生，只有姐姐和我相依为命。

饿得前胸贴后背，姐姐把剩的一口饼渣给我吃了。

在把最后一口余粮吃尽后，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村长带来好消息，这下好了，上头派人来发钱了。

一人五百，够咱大家吃一周的。

大家原本颓废的脸上重又焕发光彩。

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大家左等右等，还没人过来送救济金。

我永远忘不了。

大家在废墟里等了一周后的惨境。

有几个孩子，挨不过去，活活饿死了。

大人们有的开始啃坚硬的皮带，有的捧起土直着脖子咽到一半吐出来又拾起来咽下，有的啃树皮，有的吃塑料袋。

那笔改变我们命运走向的救济金，原来是被孙乐宁那个当会长的妈侵吞了。

一如孙乐宁今天把我和陈欣的贫困补助吞了一样。

孙乐宁剔着嘴里的肉沫，一脸不屑: 就是一只蚊子，也能榨出肉来。

她说到做到。

每天放学后拦住陈欣:

收保护费

陈欣说没有。

孙乐宁上去就是一巴掌。

耍我是吧你爹的抚恤金，你娘的救济金，还有你姐的津贴，你都快比我富了，再说没有

陈欣没办法，每天都要给孙乐宁上供。

一开始每天交一百，后来两百，再后来变成了一千。

陈欣每天都吃不饱饭。

饿得胃疼，上课时也总是捂着肚子，头埋在课桌里，浑身发抖。

陆晨听完后，眉毛拧起。

这太过分了

以后你们俩的伙食我全包了。

对于这些富哥富姐儿，我起初还抱有戒备心，生怕他们黄鼠狼给鸡拜年。

直到今天，才稍稍改观。

陆晨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掸了掸我身上的灰尘。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还在。

6

陆晨走到孙乐宁身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过去跟她们两个有什么恩怨，今天开始，她们两个，我罩了。

说着，陆晨和我们一起搀扶着陈欣妈妈走出去。

陆晨紧握着拳头。

你们放心，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们

自从陆晨做出保证后，孙乐宁的确没再找过我们麻烦。

孙乐宁怕陆晨。

虽然父亲是校长，但校长在校董面前还得陪笑，毕竟学校在孙志崎眼里也是一笔生意。

靠学校里的学生巴结上面的权贵。

去年死的那个贫困生，家里没有亲戚，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妹妹，一路跟着救护车跑，摔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

小小的腿上磕得全是淤青。

就这样她还是跟丢了姐姐。

旁边的师生看都不看她一眼，任由她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她是那么弱小，连姐姐的尸骨都守护不了。

那天，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强，去顶尖的大学，学出一身本领来，帮助那些和我们姐妹一样遭遇的人。

没错，我就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

得知姐姐尸骨最后的下落时，我刚刚入学一中。

姐姐最后被摘去了肾脏、眼角膜等重要器官，被孙志崎高价卖到了黑市。

我发誓一定要为姐姐报仇。

我的生活也是枯燥的两点一线。

每天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报仇，报仇，还是报仇。

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正值妙龄青春。

我的脸上却总是眉头紧锁。

每当我拧起眉毛时，陆晨就会温柔地伸出手指，给我按平。

真心疼你。背负了太多太多。

陆晨的出现，给我的复仇生活带来一丝光亮。

那次之后，他和我越走越近。

一开始我们三个人一起上下课。

后来，陈欣也渐渐不见踪影。

陆晨一直在观察我。

了解我的习性，熟悉我的习惯。

他说: 你有几道题，明明平时跟我讲过，还举一反三给出了好多种解法，结果考试的时候，你居然一道步骤都写不出来。

我知道你被孙乐宁胁迫，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他每天都过来嘘寒问暖，给我去人挤人的食堂打饭，体育课崴脚，他直接抱着我来医务室拿药……

我终于被打动了。

也开始跟他分享自己的事情了。

我们无话不谈。

除了我来附中的目的。

并不是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担心他的安危。

恰恰相反。

他一开始就在局里。

陆晨在我报复的目标当中排第二顺位。

姐姐的死，他也逃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