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嫦

他为我剔仙骨、抗天旨，甘愿在人间过苦日子。

可当天界传来他的青梅将要成婚的消息时。

裴玄失魂落魄了一整夜，隔日就死在了匪乱中。

重归神位后，我在人间等了他三年——

却等到天界请我去主婚的喜帖。

新郎，正是我那痴情的夫君。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后悔了啊。

1

我在人间的小屋待了三年。

始终没有等到裴玄。

当年福安村闹了匪患，裴玄为了救我，中了山匪致命一刀。

伤拖到了晚上就不行了。

我守在他床边，任由他握着我的手。

阿婵，下辈子我还是你的夫，你还是我的妻。等我回来找你。

一直等到我点头，他终于安心闭上了眼，离开了这人间。

重归神位后，我回到人间等了他三年。

等裴玄的第一年，我在我们一起建的小屋院子里，支了个葡萄架。

我记得裴玄最喜欢吃葡萄了。

第二年。

我在院子的土墙边种下了桂花，他喜欢桂花香，定能寻着味过来。

第三年。

我在院子外挂上了一个个灯笼，即便是晚上，也能灯火通明。

这样，他在天上总该能看到小屋的方向了吧?

可是，裴玄还是没有来。

我坐在门槛上。

犹豫着要不要去九重天找裴玄。

我的坐骑鹿童却先一步找了来。

神尊，天界来了信。

我心中一个激荡，挥挥手，让信铺展在虚空中。

这些年，天帝老儿还是没变。

洋洋洒洒还是那些阿谀奉承神界的话。

直到最后。

我看到了一行字:

吾女青璃帝姬将于三日后与战神裴玄完婚，盼神尊为我仙界主婚，赐福九重天。

2

我站在葡萄架下。

看着这请柬许久。

有些愣神道: 鹿童，他们说的战神，是裴玄吗?

鹿童愤懑道:

神尊，这三界还有哪个裴玄?

我正要和您说这事，我听说他一回到天界，就迫不及待去找那青璃帝姬，立刻就让天帝改口把女儿嫁他了。

这裴玄就是个负心汉，根本不值得神尊您这般惦记

当初裴玄是天界最受器重的战神，却为了彼时是凡人的我，与天界决裂。

神生漫长，我从不敢向任何人承诺生生世世。

为了裴玄，我心软了。

可是他竟然后悔了?

只与我经历了一世夫妻，他竟然就后悔了?

我笑出了眼泪。

鹿童被我吓到，小心翼翼道:

神尊，那天帝老儿也是好大的脸，竟然敢请您去给他们主婚，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喜事。

如今，神界只剩我一位真神。

若是以前，我断然会拒绝。

可如今我手腕上缠绕着的姻缘红线并未消失。

想来这情劫，还未结束。

我抬头看天，嘲讽地勾起唇角道:

去，为何不去?

3

作为上古的神，每万年我都要下凡历劫一次。

十数年前，我到了人间，成了福安村里一个叫阿婵的村姑。

命太硬，一出生就克死了爹妈，村里人却没有视我为不详之人。

我就这么吃着百家饭长大。

虽然法力被封印，但神尊的记忆还在。

我兢兢业业扮演着凡人的身份。

直到我在山上捡到了裴玄。

他周身灵气，我一看就知他是那九重天上的人。

我救他并非他是仙君。

而是他手腕上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盘绕纠缠一直连到了我的手上。

我知道，我一直在等的人出现了。

这世的情劫，怕是要应在他的身上。

我将裴玄背回了小屋。

醒来后，他果然不愿离开，赶都赶不走。

我去地里种田，他就抢我的锄头，那双用来执剑的手，磨出血泡也不肯停。

我给他上药，他反而笑着问我，愿不愿意让他帮忙一辈子。

天界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来劝他回去的。

天帝大怒，派天兵将我们抓到了天上。

痛斥仙凡有别，让裴玄回头是岸。

裴玄却道: 若仙凡有别，我宁不做仙

我知道九重天上的仙位，大都是苦修飞升得来，十分不易。

一向古井不波的心，也因着他这话，突然泛起了涟漪。

天帝气急: 你当真要为一个凡间村姑，抛弃大好前程?

裴玄面不改色，紧握着我的手道: 是，我要与阿婵，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于是。

裴玄被剔去了仙骨，废了仙法，和我回人间做了一对普通的凡人夫妻。

凡间的日子很苦，裴玄却对我很好。

有次雨夜里屋顶破了个洞，打湿了被褥。

他就把干燥的那侧被褥让给我，自己睡在漏雨的一边。

原知道他是我的情劫，我却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可后来，裴玄就变了。

他原本天界得罪的一些仙人，三不五时地下凡来嘲讽他。

他的死对头升迁了。

从前他一只手就能打趴的人，现在反过来一只手能够把他压在地上。

从那时起，裴玄的话变得越来越少。

人也越来越安静。

时常到铺子里买醉，天亮才回来。

直到……天界传来消息。

青璃帝姬，将要大婚。

那天夜里。

裴玄躺在我身边，辗转难眠。

我知他悄悄起身，在院外看了一夜的天，喝了一宿的闷酒。

早上，我为他熬了解酒汤。

我终究还是问出了这话:

裴玄，要不下辈子，你别和我在一起了吧?

4

裴玄拿着碗的手顿了顿。

将解酒汤一饮而尽，才腾出手摸着我的额发道:

想什么呢，我们可是在天地间发过誓的，要一辈子在一起。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我捂住了他的嘴。

却没告诉他。

天地有灵。

若欺神，誓言是会应验的。

可第二天。

一向太平的福安村却突然闹了匪患。

山匪进村杀了很多人。

裴玄为了护我，死在了山匪的偷袭之下。

重来一世，我以为他该是会来找我的。

可这次我等了三年，也没有等到她。

福安村的人只道我是那村姑阿婵的孪生姐妹。

爱屋及乌，对我极好。

邻居家王婶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感慨道:

那阿婵妹子也是个死心眼的，怎么就认定了那裴大呢。

自裴大走了后，竟想不开，也跟着去了，我和你叔去安葬她时，那胸口还淌着血呢，别提有多疼了。

是啊，那时候的我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裴玄说什么，就信什么。

许是看我心情不好。

临走前，王婶家那六岁大的小丫头娟儿，说什么也要送我她做的花环。

我蹲下来，让她给我戴在头上。

她拍着手道: 姐姐，你戴着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

她话刚说完。

外面就有村民在吵嚷，隐约听到有人说:

神女下凡了，快去拜见神仙

5

我牵着娟儿，跟着人流走到村口。

村民们携家带口的赶来，就为目睹神仙真容。

我抬头看着空中他们所说的仙人。

就看那天上飘浮的彩云上，果然站着几人。

为首的青衣女仙，周围仙气缠绕，面容精致得就像那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而站在她身旁的男子。

身姿挺拔，气势如虹。

只是那面容，竟与我那死去的夫君一模一样。

没想到，我还未去找他们，他们却先找上门了。

青璃帝姬身后的女子扬声道: 尔等愚民，见到仙子还不叩拜

愣了神的村民这才反应过来。

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

虔诚地叩拜。

只有我拉着娟儿，突兀地站在人群中。

福安村的村民们都跪着了，唯独我站着，很是惹眼。

很快吸引了青璃帝姬的注意。

她微眯起眼。

在看清我的容貌后，脸色倏地变得难看。

下意识地，就朝身旁的裴玄看去。

原来，她是知道我和裴玄的关系的。

裴玄自我出现后，就看着我，神情恍惚。

青璃帝姬嫉妒得，牙都快咬碎了。

贱人，见到本尊为何不跪?

这道声音中特意加了几分威压，若我还是那凡人阿婵，少不得要被这声波震得五脏移位。

裴玄见了，挥手便卸掉了帝姬几分威力，那声音传到我这。

已不成气候。

我挑眉，他以为这般做我就会感激他?

我勾起唇角，贱人说得谁呢?

贱人说的就是你青璃帝姬见裴玄帮我越发恼怒，言不择词地指着我道。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知道了，你是贱人。

青璃一介仙女，被我气得仙气全无。

与村口泼妇一般无二。

娟儿晃着我的手，小声道:

姐姐，我怎么觉得你更像仙女啊。

青璃身旁的侍女顿时恼怒道: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神仙降罪于你们吗

王婶和李叔连忙拉着娟儿跪下。

就连村长也在劝我: 阿婵那妹子，你快跪吧，神仙我们凡人可惹不得啊

我抬头看向裴玄。

你呢，你也觉得我应该跪吗?

6

裴玄正犹豫时。

一旁的青璃帝姬拉了拉他的袖子。

裴玄哥哥，这凡人如此目无尊卑，不如把她抓了喂我的坐骑吧

她脚下匍匐着一只小白虎，听到这话，竟开始躁动起来。

裴玄喉咙发紧，握拳道:

仙凡有别，尊卑有序，你自当跪拜帝姬。

青璃帝姬满意地笑了，得意洋洋地朝我示威。

作为鸿蒙时期，天地所育的真神。

数万年来，只有别人跪我的份。

就凭那只杂毛凤凰，她也配?

我缓缓开口道: 我跪可以，但只怕，你们受不起。

青璃冷笑了一声，真是笑话本尊是这三界最尊贵的女人，有什么受不起的

她手一挥，一阵威压扑面而来。

周围的百姓被压制得只能匍匐在地。

我站得直直的。

转身朝着帝姬的方向，微微弯下腰。

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变得乌云密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