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春风精灵

这次，他没有面露厌恶地挽着我的腰离开。

犹豫了半瞬，他跟着跳了下去。

春风席卷了落日黄昏下的海滩。

看着二人湿淋淋地在岸边彼此相拥。

我大概是知道，我们俩之间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从她就是个疯子，不要搭理她。到她不过是想要一些微不足道的回应，你怎么就那么自私?的转变，只因为这一次。

在贺知也又一次义无反顾地丢下我奔赴她的时候。

我决定离婚了。

1

贺知也，我发誓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你曾经的梦想是跟爱人一起跳一次悬崖海。你的妻子恐高怕水，所以由我来完成，也算是成全了我自己

今天过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林若楠站在悬崖跳台边上，声嘶力竭地朝着我们呼喊。

我的眼皮陡然颤动了一瞬。

预感这次的蜜月旅行，好像不会太顺利。

站在我旁边的贺知也下意识地皱了眉。

继而攥紧拳头，朝着悬崖上的人回应。

你根本就不会游泳，闹什么闹?赶紧下来

说着，松开我的手，请教练将他带了上去。

甚至来不及跟我说一声。

空荡荡的手心里尚有他的余温，我怔怔地看着，竟然有些来不及反应。

很快，贺知也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二人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只可惜距离太远，海风太大。

我听不到了。

没一会儿，林若楠径直跳了下去。

按照之前的贺知也，只会皱眉说上一句疯子，然后揽着我的腰离开。

可这次，他只是犹豫了半瞬，紧跟着跳了下去。

我的心也如他们跳入海面的时候，被撞击起巨大的涟漪。

林若楠不会水，在率先入水后挣扎沉浮着。

贺知也迅速地朝着她游过去。

谢绝了教练的帮助，亲自将她带回了岸边。

林若楠，你究竟想怎么样?疯起来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贺知也是真的生气了。

瘫坐在沙滩上的林若楠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贺知也，我比徐清浅更早爱上你。为什么不可以是我?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给我任何一丝的回应。我不过是想跟你道别，我有什么错……

贺知也忽然愣了。

他怔怔地低头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似乎才意识到这个极端疯狂的女孩已经存在在他的生命里十年之久了。

满腹的怒气忽然就变得无措起来。

他思考了良久，最终选择蹲下。

别扭地将人拥进了怀里。

春天的海边晚风依旧有些凉。

一阵风掠过，将我吹得清醒过来。

我揉了揉眼眶，模糊的相拥身影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我的丈夫，抱着爱了他多年的女孩明晃晃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反应，只有静静地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知也似乎反应了过来。

他将怀中的人推开，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看到远处站着的我，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继而大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握着我的手有些颤抖。

对不起啊浅浅，我不希望闹出人命来。

我低下头，看到他重新握住我掌心的手。

只觉得温度不再似之前那样炙热。

我回过神来，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没事的，理解。

我放开他的手，主动来到了林若楠的身边。

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她太了解贺知也的喜好，还是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我们蜜月旅行的目的地。

鉴于之前她的疯狂行为，我们特意把地点选在了国外。

她还是跟着来了。

林若楠没有拒绝我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她覆在我的耳边，语气颤抖又带着得意。

你看，我还没输，他给我回应了。

2

接下来的行程里，贺知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淡淡地提了一嘴。

林若楠回国了?

贺知也愣了愣，继而又是往日的厌恶。

谁知道她，疯子。

疯子这个称谓，好像成为了贺知也对她的专属。

贺知也跟我表白的那个夜晚，满地烛光摇曳。

林若楠直接带着灭火器冲了过来，将一地的浪漫尽数熄灭。

事后，只是无辜地看着贺知也。

呀，我不知道是你在表白，还以为是那里失火了。

气得贺知也第一次失态，大骂他是个疯子。

我连忙试图平息他的怒火，温柔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玫瑰。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他抱住我的那一瞬间，林若楠红了眼眶。

却还是极力隐忍着，像是一个固执的骄傲者。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现如今，他好像会牵挂他口中的这个疯子了。

浅浅，你睡着了吗?浅浅?

黑夜里，贺知也蓦然松了一口气。

试探完后，他轻轻拧开了床头昏暗的小黄灯。

他静静地看着我的睡颜，似乎在纠结什么。

良久的心理斗争后，他叹了口气。

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随即蹑手蹑脚地关上灯离开了酒店房间。

房门发出细微声响的那一刻，我睁开了眼睛。

——

跟着贺知也一路穿梭。

他似乎有些心急，难得的没有发现我。

之前恋爱的时候，我们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争吵过一次。

那个时候的他喝了些酒，有些上头了。

夺门而出之后，我不放心一路跟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无奈的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

大家出门的时候都有些急，而初秋的夜晚尚有些凉意。

他转身看我，我别别扭扭的从躲藏的树干后露出了身体。

相拥的一瞬间，他将单薄的我裹进了他的大衣里。

这么冷，为什么还要追出来?

担心你。

我都那么小心翼翼了，你为什么还会发现我?

跟在我身后的人可是你啊，所以我能感知到。

我心里都是你。

所以能感知你。

不需要多说什么，我们在那个拥抱里将一切误会冰释。

异国的街头，贺知也在前面步履匆匆。

我在身后跟着，甚至没有刻意掩饰。

所以，你现在为什么感知不到了呢?

3

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医院。

单人病房里，林若楠静静地躺着。

看到贺知也的一瞬间，她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他语气有些冷淡，眼神中的关心却不容忽视。

医生怎么说?

就是肺部有些轻微的感染，没什么大事。

胡闹

贺知也低声轻斥。

语气里，却没往日唤疯子的厌恶。

林若楠自然也是听出来了。

可贺知也，我这是陪着你在胡闹啊。

我终究是走不进你的心里，但我至少能够为你做一件她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你是不是就会慢一点忘记我呢?

林若楠低头，自嘲一笑。

明亮的灯光下，贺知也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小小的震撼。

他的拳头松了又紧，最后重重地垂下。

走到她病床前，坐了下来。

我已经结婚了。

似乎在证明什么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很爱她，很爱。

林若楠眼里浮现出一丝不甘心，继而很快地被掩饰好。

我知道。可是我只是想要一丝丝的回应，我没想过能够拥有你。

哪怕是一丝丝的回忆，都不可以吗?

贺知也沉默许久，最终发出一声长久的叹息。

沉默，有时候是最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没有接受你。

亦不会拒绝你。

显然，林若楠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她趁着贺知也的沉默，将自己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次，贺知也没有拒绝。

我看够了，默默离开回到了酒店。

天色微亮，贺知也才轻轻地躺回我的身边。

我装作被打扰了一般翻了个身，将自己离他远了些。

他仿佛是想弥补什么一般，自身后将我紧紧拥在了怀里。

风尘仆仆的怀抱有些凉意，不似之前每一个相拥的炙热。

我不喜欢。

林若楠的这一跳……

终究是在我跟贺知也的世界里翻起了惊天巨浪。

4

林若楠是在我们之前回国的。

贺知也的手机里有属于她的订票信息。

他试探性地建议我们再多玩几天。

我收拾着行李拒绝了。

台里新来的实习记者有些不上手，头儿催了很久了。

他从身后拥住了我。

你没有不开心吧?总觉得这趟蜜月旅行你心事重重的。

我笑了笑，反问他。

你开心吗?

他将头埋在我的肩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就行。

——

回到国内后，我疲惫地补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贺知也不在。

他是医生，临时被院里叫回去也正常。

我没有多想，直到他回来。

贺知也是带着醉意回来的。

怎么喝酒了?

我放下手中的杂志，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跟朋友聚了聚。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探头过去，看到对面是林若楠。

可我记得很早之前，他就将人拉黑了。

旅行中的记忆还未消散，我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还会跟她联系?

大抵是每一个质问的女人都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哪怕我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努力地平静自己。

在他的眼里，都变成了束缚的探究。

第一次，他为了林若楠朝我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浅浅，我们已经结婚了，你现在是在质问什么呢?

她不过是想要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回应而已，你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

醉意会放大每个人心中隐秘的欲望。

他丝毫没觉得不妥地绕开我，朝着浴室走过去。

我呆站在客厅，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话。

我质问。

我自私。

窗外春雷响起，将我唤醒了过来。

如果放大了其他欲望。

那被隐藏的，注定就会是我跟他了。

5

第二天，贺知也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不妥。

他有些歉疚地站在我的面前。

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医院的电话叫走。

浅浅你等我回来，我们晚上好好聊聊。

只是不凑巧，他刚走没多久，台里就来了电话。

隔壁市出了大新闻，我们要连夜赶过去。

我们好像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最佳打开这个结的时机。

直到我匆匆回到本市，被老同学小雅的一个电话直接叫到了餐厅。

我太累了，要不这次就不来了，你们先聚吧……

不是吧许大记者，之前可是有好多同学连你们的婚礼都没赶上。好不容易聚这么齐，你不来怎么行。你老公可都到了啊，就等你了，赶紧的吧

贺知也去了?

他性子有些傲，当年我们虽然算是同学，但实际上是一个校区的两所学校。

他们医学院本部扩建，头三年在我们校区借读。

他严谨、自律。

我的同学们都挺疯的。

毕业之后，他跟他们之间的联系桥梁就只有我了。

这些天我们每天都会通话，但氛围意外地有些生疏。

这次聚会，他对我只字未提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答应赴约。

小雅一直在餐厅门口等我。

见到我来，她笑着跑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老公说你还在出差，咱们一会儿进去给他一个大大的震撼。

我的心一顿。

贺知也不知道我要来?

我忽然有些犹豫。

总怕进去之后，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哎哟，赶紧走吧。

刚到包厢门口，林若楠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你们胡说道些什么呢，贺医生是想念这帮老同学了，才会来参加聚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哟，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疯狂暗恋人家贺医生。要不是人家结婚了，你恐怕还追着呢吧?

想死啊你

对啊，当初如果不是徐清浅，咱们这帮人谁会认识贺医生啊。她今天还在出差，贺医生巴巴就来了，你敢说不是因为跟你的孽缘?

男同学们都笑着调侃。

有女同学觉得不妥，出声阻止。

别开这些玩笑了，人家都结婚了，不合适。如果清浅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她这不是没来嘛。再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当初谁不知道林若楠从高中起就喜欢贺医生，就是因为想离他近一些才考来咱们学校的。

从头到尾，贺知也没有出口反驳。

小雅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直接推开了包厢门。

都胡说道什么呢?酒喝多了吧你们。

林若楠斜着身子，几乎整个人都要靠在贺知也的怀里。

见到我，贺知也带着笑意的嘴角忽然凝固。

他的面色变了变，蓦然站起身朝我走来。

浅浅?你不是在出差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你?

我晃了晃手机。

打了，你没接。

一向镇定的他有些慌乱地掏出手机。

看到三个小时前的未接，脸色更难看了。

有人试图打圆场。

林若楠忽然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去医院复查了，贺知也陪了我一整天，可能没注意到你的电话。

气氛变得诡异的安静。

贺知也拉了拉我的胳膊，附在我的耳边低声开口。

毕竟，她是为了我才跳海的，总不能让她有什么后遗症……

6

最终，我没说什么。

挽着贺知也的胳膊，坐了下来。

喝了些酒后，气氛又热烈了起来。

似乎是想掩盖刚刚的尴尬，大家都拼命地找着话题。

有人提议玩游戏。

所有人都积极响应，只有贺知也有些不在状态。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他一直留意着某个角落里的林若楠。

今晚贺知也身边的人换成我之后，她就收敛起了面上的笑意。

轮到她时，她选择了喝酒。

只是刚端起杯子，我旁边的贺知也就忍不住了。

他松开我的手，大步朝着她旁边走过去。

皱着眉头，将她手中的酒杯抢走。

你的主治医说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要尽量避免饮酒，今晚喝多少了?还喝

今晚，贺知也无数次放开我的手。

大抵每一个节点都是在林若楠端起酒杯的那一刻。

忍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他了。

林若楠眼里带着一丝醉意。

贺知也，你不就是我的主治医生么?我怎么才能好起来，你不知道吗?

气氛再次陷入安静。

贺知也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下，直接将人从座位上捞了起来。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经过我的时候，他顿了顿。

你等我回来接你，很快。

一场聚会草草结束。

在小雅担忧的眼神里，我努力笑着跟她挥手道别。

我在餐厅门口坐到了大半夜。

我知道我应该回去的。

可我仍固执地想看看，贺知也还会不会回来。

手机响起，是林若楠发来的信息。

有一张贺知也系着围裙煲汤的背影。

她说。

你看，我真的没输。

我大抵是知道，贺知也不会来了。

春天接近尾声。

我跟贺知也应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