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得了癌症的第四个月,我累了。
我懒得去安慰她不安的情绪,懒得去和她的父母保证不会抛弃她。
也不想每个周六周日放弃休息时间去陪她跑医院。
她独自去医院的那天,我在咖啡厅遇到了一个女孩,她美丽年轻,充满朝气和活力。
我感觉,心里那颗名为爱情的芽,好像又开花了。
1
欢迎光临~
咖啡厅的风铃动了一下,风里传来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一道青春洋溢的女声响起。
我推开门,顺着声音望过去。
吧台后的女孩扎着高马尾,姣好的面容上是灵动的杏眼,她眼睛弯弯,朝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先生您好,想要喝什么呢?
我的目光在她唇畔的梨涡上停留了几秒,声音有些干涩。
来一杯意式吧。
小姑娘看起来堪堪二十出头,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
和宋霜全然不同的生命力。
我和宋霜结婚十五年,从葱茏的大学情侣到走进婚姻殿堂,感情从来和睦。
就连她不想要孩子,我也顶着父母压力应了下来。
直到四个月前,宋霜确诊了乳腺癌。
综合考虑下,我们选择了化疗。
我陪她一趟趟跑医院,努力安慰她不安的情绪,再三和她的父母保证不会抛弃她。
可宋霜还是惴惴不安,一遍遍讨要承诺,要我陪在她身边。
哪怕我因为公司的事忙得天昏地暗,也得不到一丝喘息。
直到昨天她吃了化疗药,惨白着脸吐在我的裤子上。
我忽然就累了。
对不起。
宋霜低着头,露出瘦削的脖颈。
我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头顶。
又掉了好多头发……会秃吧?
没事,我先回家换条裤子,等会儿公司还要开会。
明天有甲方过来,我要亲自接待,老婆,可能要辛苦你自己来医院了。
我的心里闪过一丝挣扎,感受到裤子传来濡湿感,又狠下心。
都化疗那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
宋霜抬眼,定定地看着我。
……好。
乖,等我忙完了就来看你。
我搂着她,想像往常一样在她额头安慰亲吻,最后还是放弃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出了门,沿着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被一抹蓝色吸引了注意。
天蓝色的风铃,下面坠着白色的贝壳。
风一过,叮叮当当的很讨喜。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这家咖啡店。
咖啡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小姑娘在咖啡机前忙忙碌碌,身后的马尾俏皮地一晃一晃。
我看得出神,直到两杯饮品被端到我面前。
一杯意式浓缩,一杯热牛奶。
我没点牛奶。
就当送给今天第一位顾客的惊喜吧。
女孩眨眨眼,领子下是纤长白皙的颈部线条。她的眼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
而且,你看起来有点累。
我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仿佛贫瘠的荒原吹来一阵春风。
那颗名为爱情的芽,好像又开花了。
见我不说话,女孩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对不起,是我太……
不,谢谢你。
我按捺住心头的悸动,生怕自己冒犯了小姑娘。
这段日子确实有些累,你是第一个安慰我的人。
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都能体谅我。
想到这儿,我突然不可自抑地对宋霜生出一点怨念,又很快压制住。
算了,我是男人,何必斤斤计较的。
我忽然很想和面前的人倾诉一番,只是没等我开口,女孩已经在我对面坐下。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当树洞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眼睛像澄澈的小鹿,放心,我会保密哒。
我被逗笑,一股莫名的情愫蔓延至全身。
对了,我叫谢栀。
2
谢栀支着下巴,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会不会觉得我不负责任?会不会疏远我?会不会被吓跑?
一时间思绪翻涌,我只好挑着公司的事情分享。
说完工作,才小心翼翼地谈到感情生活。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爱的人生了重病,她的病已经成为巨大的负担,你会怎么办?
谢栀微微蹙眉。
我不会放弃爱人的。
我的心脏骤然提起,正要开口解释,就看她垂下眼,声音轻柔。
不过,如果是我自己生病的话,一定不舍得连累我爱的人。
说罢,她抬起眼,眸子里是纯澈的坚定。
一辈子那么短,我希望我爱的人能自由。
谢栀逆着光,清丽的面容上带着笑,阳光浅浅地给她镶了一层暖黄色的边,像神话里最纯洁无瑕的天使。
一瞬间,我心跳如鼓,连呼吸都几乎静止。
恰好门铃响起,有客人进来。
我睨了一眼来人,恼恨他来得不是时候。
谢栀已经小鸟儿似的起身忙碌起来,我靠着椅背,一边喝牛奶,一边追随她的背影。
如同久旱逢甘霖,沙漠里的旅人终于找到甘泉。
谢栀的出现让我得以喘息。
那一天,我从初晨待到日头西斜,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家里。
宋霜做了饭菜,我耐着心思问了化疗的事,却没动筷子。
没办法,在咖啡馆吃了蛋糕,实在没有胃口再塞东西。
医生说四期化疗下周结束,要看检查结果才能确定后续治疗方案,阿旭,你下周有空吗?
宋霜在收拾碗筷,腕骨分明。
放着我来吧。
我的心里勿地升起一丝烦躁,顿了顿,才补充道,我会陪你去。
不就是这次没陪她去医院吗?回来又是烧饭又是做家务。
我已经再三保证不会辜负她,又何必用这些方式来让我愧疚?
好。
宋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永远是这样,冷淡,寡言,连在床上也只会抿着唇哼上几声,不得趣味。
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谢栀,我下意识地摩挲着指节,压下脑海中的念头。
谢栀是我晦暗生活里照进来的一束光。我于她,只有纯洁的灵魂共振。
相识后,我和谢栀很快熟稔了起来。
工作间隙,抑或被家里逼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咖啡厅都是我栖居的港湾。
她会叽叽喳喳地说着生活的趣事,会直白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程旭哥,你好厉害阿白手起家创办这么大的公司
谢栀坐在吧台椅上,脚尖一翘一翘,眼里是纯然的钦佩。
每每这时候,我的心里就像被甘泉滋润,漫溢到每一个毛孔中,让人心尖发软。
你的妻子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栀语调缱绻,细听之下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我心中一动,正想开口,日程闹钟却突兀地响起。
备注事项上写了乏味的两个字: 医院。
我捏了捏眉心,温声道。
我去躺医院,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驱车前往医院时,我满脑子都是谢栀说的话,但到了医院后,心思便被妻子占据。
医生拿着报告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为什么会恶化?
宋霜的声音在颤抖。
3
化疗效果本就因人而异,虽然你们更倾向于保守治疗,但现在来看,还是尽早手术,切除乳房吧。
气氛有些凝滞,压得人喘不过去。
我半敛着眉眼,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宋霜瘦长的脖子,永远直板板的弧度,再往下,才突兀地生出一抹曲线来。
切掉?
会变成平的吧,那还是女人吗?
……阿旭,程旭?
恍惚间,宋霜摇晃着我的手。
我回过神,忽略心底的异样,宽声安慰她: 听医生的,老婆,只要你健康,什么都好。
宋霜的嘴一张一合,我心不在焉的听着,脑子里却在想切除乳房的事。
以后出门,别人从背后看,会不会以为她是个男人?
切了乳房的女人,孩子喝奶怎么办?
滴滴——
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显示了一个谢字,响了两声又很快挂断。
我脸色一变,顾不得宋霜的事,随意找了个借口。
公司有急事,我去接个电话。
再拨回去已经变成了忙音。
我飞奔到车库,一脚油门驶向咖啡厅。
谢栀从来都是微信联系我,一定是出事了。
飞驰到咖啡厅,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打砸声。
……识相点就乖乖跟我们走,你那个赌鬼爹欠了一屁股债,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堵在店里,领头的那个抬着下巴叫嚣。
谢栀背靠墙,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把刀。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她眼眶通红,带着偏生的倔强: 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装什么贞洁烈女呢混混目光阴鸷地逼近,一把扯过谢栀,却被她反手用刀划了道口子。
妈的,臭婊子
男人抬起手……
住手
我怒吼出声,三两步冲上前,将谢栀拉到自己身后。
你又是哪根葱?
她欠你多少?我冷冷地扫过一众人,我还。
谢栀眸光含泪,倔强地摇头,不要给他们。
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拿钱,或者进局子,你可以试试。
混混头子还想叫嚣,另一人凑过去说了什么,他扭头看向外面停着的大 G,神情几经变幻,最后定格在邪肆上。
早说嘛。
混混呼啦啦地离开,咖啡厅里只剩下我和谢栀。
凌乱的桌椅和碎裂的瓷片间,谢栀松开手,刀子当啷坠在地上。
她软下身子,跌进我怀里。
程大哥……小姑娘呜呜咽咽地喊了一声,开始还是细碎地啜泣,接着,越来越大声。
我的心好像被撕裂成无数片。
又酸,又疼。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怀里的娇软。
等谢栀哭累了,我才掐着腰把她抱到桌子上,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
别怕,有我在呢。
谢栀轻轻地抽噎着,俯下身搂住我的脖子,将头埋在我的颈侧,就一会儿。
她的身上带着栀子花的香气,紧贴着我。
我的喉结忍不住动了动,走神间,谢栀已经支起身子。
谢谢你,程大哥。
小腹莫名升起一股燥热,我咳了一声,换了话题。
谢栀一开始不肯说,逼问之下,我才知道谢栀的父亲好赌,欠下一屁股债后玩起了失踪。
……程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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