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ta

群内有大哥、我还有三弟。

二妹，你现在赚钱了，就该想着孝敬爸妈。

他说爸妈想买房子，他掏空三年积蓄出首付，现在老婆天天闹离婚。

三弟每年五万学费，爸妈的养老金不够花，只能吃咸菜馒头。

说到动情处，大哥语音一度哽咽:

当子女理应让爸妈享福，妹妹，你赶紧把亲密付开了，让爸妈吃好喝好。

每周必须买车票陪爸妈去医院，买补品给爸妈养身子。

他列出近百条二十四孝子女守则，我反手退群:

尽孝之前，先看看他们配不配为人父母。

01

前脚工资到账，后脚大哥发微信:

心心，你是今天发工资吧?

是呀，到手五千多，周末我请你吃饭。

找到工作前，我房租都是大哥出的。

现在有收入，我第一时间跟他报喜。

才发工资，你省着点花。

爸妈现在顿顿馒头咸菜，你每天大鱼大肉，也该想想他们的苦。

大哥的劝诫让我瞬间失去聊天欲望，没好气道:

他们两个人住三室一厅的新房，每月三千的养老金，水电费都是你出，还定期送上千元的保健品。

换作是我，养老金花都花不完，他们居然还顿顿馒头咸菜，纯纯没苦硬吃，非要找点罪受才舒服。

哥，你对爸妈仁至义尽，就别成天还想着背负他们的苦难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理念贯彻爸妈一生，也被他们贯彻到三个孩子身上。

三岁，我被妈按在刚烧开的水中洗头，险些烫掉层皮。

九岁，家里考第一的孩子才能上桌吃饭，我不听，偷哥哥鸡蛋吃，被爸绑在自行车后头拖了半条街。

后来我饿得偷同学零食充饥，被老师发现后罚站，站着站着一头扎地上，到医院躺了整整三天。

期间是大哥忙前忙后地照顾，爸妈甚至连面都不露。

他们的苦难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为人子女尽孝乃是本分，是爸妈吃的苦让我们有了今天，人不能忘本。

大哥拉我入群，群聊三个人，弟弟也在。

他改群名为百善孝为先。

弟弟当场炸了:

孝个屁，我四万的学费他们一分不出，每年我都是全校拖到最后交学费的。

助学贷、奖学金，能赚钱的手段我都用尽了，周末还要玩命地兼职才能勉强凑够学费，让我能有书念。

饭都吃不起了，你还指望我孝顺那两个甩手掌柜?

弟弟对爸妈的怨气，来自于他们的棍棒之下出孝子。

大哥照顾我，落在我身上的打，一半都是他替我背的。

弟弟在皮带下长大，再热的天都是长袖长裤，唯恐露出胳膊的青紫。

他对爸妈恨之入骨，对尽孝更是不屑一顾。

能留在群聊是看大哥的面子，不然他提都不想提。

禾生，你要觉得困难，往后的学费大哥来出，但尽孝不论钱，论心，你要时刻记挂着爸妈，就时刻都能尽孝。

大哥往群聊发了张照片，女孩背景是迪士尼，穿得相当漂亮的洛丽塔，捧着大大的冰淇淋。

冰淇淋是联名款，再结合女孩的穿搭，一眼能看出她家境不错。

你头像的女生是你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吧?

我看过她朋友圈了，她每月能有四千生活费，现在讲究男女 AA 制，你花她两千，攒下来的钱给爸妈买金镯子绰绰有余。

大哥这番话说得我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

别人是禾生女朋友，不是禾生他妈，凭什么分一半生活费养他啊?

一个大男人吃女友的软饭，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弟弟紧跟着开腔，偏偏大哥还不以为然。

她现在是你女朋友，未来就是你老婆，她手头的钱未来就是你的私房钱，男人找老婆预支点私房钱花花，这不天经地义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

弟弟愤然退群，见劝不动他，大哥扭头冲我语重心长:

心心，你在大企业包吃包住，你给爸妈四千，余下一千给爸妈开亲密付，让他们能买点肉吃。

我每月五千，给他们四千，余下还要开亲密付?

看到他的消息，我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千光是房租都交不起，还有出行、衣服、化妆品……余下一千给爸妈开亲密付，我还活不活了?

都是大企业了，居然还不包住?

哥哥抱怨道:

你单位正不正规啊?

有住房补贴。

我答得不情不愿，果然哥哥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

有住房补贴，还有你平时的提成，只要你努力，钱肯定是够花的，还能每月存点，以免日后有不时之需。

五千给四千，余下一千还要开亲密付。

工资全给吸血虫了，大哥还指望我能有存款。

存个鬼。

我反手退群，静音洗头。

洗头全程手机没完没了地来电，全是哥哥打的，足足有三十多通。

02

他再度拉我们入群，在群聊里声泪俱下。

人无完人，爸妈经历了最苦的年代，住着毛坯房，天天捡市场不要的烂菜叶子把我们养大，现在我们有出息了，理应记着他们的好。

心心，你考研失败，找不到工作的那年，爸连夜给你打电话，让你委屈了就回家，别在外地受罪，趁他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家里不缺你的筷子。

你在家里待了半年，背地里亲戚都在戳爸的脊梁骨，说他把女儿惯得无法无天，宁愿烂在手里，都不找人嫁了。

他为你不顾世俗的目光，你却觉得他的苦是自作自受，心心，人要有良心，不能斗米恩升米仇啊。

大哥不提也罢，一提我满肚子火。

我考研失败还不是拜他所赐，家里好端端的厕所不上，非要大半夜去公共厕所，跑太急摔伤腿，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湿着裤子等我去接。

我初试第一的成绩，为他生生错过面试，他在床上躺了一年，吃喝要我喂到嘴边，刷牙洗脸要我跪着伺候。

到头来我请医生上门检查，他腿早好了，为享福硬是装半年的病，拖得我毕业一年多才找到工作。

全寝我成绩最好，独独我考不上研，还失去应届生资格，再想起爸那副太上皇架子，我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巨婴早点死了算了，还要我尽孝，他配为人父母吗?

程念心

这下大哥不光发消息，还发语音叫我大名。

爸妈省吃俭用，不也是想着未来能为我们兜底吗?

当年禾生高考落榜，妈把嫁妆卖了，花上万元摆酒席找人谋出路，才让弟弟能考上重点大学。

哥，哥，我求你少说两句吧。

那事是禾生一辈子的伤疤，也就大哥认死理还指望弟弟能感恩戴德。

妈还敢跟我提高考?不是她多事，我至于要为四万学费累死累活吗?

触及逆鳞，弟弟当场炸了，在群聊发起视频通话。

我当年全校前十的成绩，志愿填的都是能稳过的学校专业，偏偏我妈不信老师，也不信我，就信她那帮狐朋狗友，觉得我填的学校浪费分数，赶在最后节骨眼改了我志愿。

到头来高考出分，我妈花一万摆酒席，看到三所学校我都考不上，当场抡起酒瓶子就往我头上砸，劈头盖脸地训我不争气，给她丢人现眼。

弟弟将镜头对准虎口的疤，气得眼眶都在发红:

当时是我第一次跟她动手，她拿酒瓶子砸我，我一脚踹翻了她的酒瓶，握住玻璃比着她脖子，让她给我解决办法，不然我就解决掉她，我们母子一起死。

她会卖金镯子，是我拿命逼出来的生路，是我应得的，你现在翻旧账让我感恩戴德?哥，要当孝子你自己当，别带上我。

我对他们的亲情早在百年前就消磨殆尽了。

言毕弟弟再次退群，不光是退群，他还改名为加群就拉黑。

哥哥不信邪，又拉了，于是喜提拉黑。

心心，你弟弟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大哥很生气，在群聊里大倒苦水:

就算爸妈做错了事，他们心也是为我们好的，我们要理解爸妈的难处。

你结婚三年他们先要车，再是要房，为了给他们换新房，你把学区房的首付都花完了，嫂子因此闹到打胎……

你已经三十二岁，爸妈有房有车，你跟嫂子还住在出租房，孩子打了，钱也花完了，他们拖累了你一辈子，到头来你还要掏心掏肺地照顾他们。

我实在无法理解:

哥，你图什么?

二十四孝都有埋儿奉母的典故，给爸妈买房买车是子女的本分，爱人打胎是因为我们还给不了孩子更好的生活。

尽孝，子女的本分，他反反复复重复这些字眼，把孝道看得比天大。

明明爸妈根本不值得孝顺，他却不知疲倦地满足他们无止境的要求，妄想填平名为孝顺的无底洞。

我放弃了。

你想尽孝是你的事，别强迫我和禾生。

爸妈的苦难与我们无关。

我跟着退群了，随后拉黑了大哥的微信和号码。

不然他会一直打一直打，直到我回复他为止。

为孝顺爸妈，我们已经大大小小争论不下几十次。

大哥总说我们是家人，要彼此理解。

然而在我心中，只有大哥和弟弟是我的家人。

爸妈是管生不管养的畜生。

03

入职后，我每天都很忙。

主管看重我，让我参与公司的重点项目。

项目款高达三十万，流程复杂，天天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

坚持大半月，眼看临近尾声，我接到主管的电话。

程念心，你哥找不到你，把电话打到老板那边去了。

老板要我通知你一声，今天是你妈生日，你哥要你回家，假他给你批了。

项目期间你表现不错，好好休息。

老板对我有印象，自然是主管的功劳。

我连声感谢主管的栽培，感谢她愿意给我机会，同时赔不是:

下次家事我肯定不会闹到公司，真的很不好意思。

挂断电话，我迅速正想质问大哥，看到禾生发给我的微信。

我真服了，哥给我辅导员打电话，让我订车票给妈庆生，还自作主张给我把假请了。

我也是。

这通电话给老板留下的百分百是负面印象。

其次，他跨层给老板请假，很容易引起我主管的反感。

幸亏我主管人好，不光不在意，还跟老板提起我项目的功劳……

这么大的人情，回头必须请主管吃饭。

这生辰宴不想去也得去了，跟哥好好谈谈吧。

弟弟语音满是无奈，我们认命地加群，跟哥哥连麦通话。

哥，你怎么能跟我老板打电话呢?万一我主管因此给我穿小鞋……

程念心，是工作重要，还是爸妈重要?

爸发的微信你们有一个人看了吗?

大哥眼中满是血丝，近乎哽咽地开口道:

他跟妈做了满桌菜等我们回家，结果你们全都不接电话，徒留爸妈在村头站到天黑。

得了吧，爸又不是头回卖惨，不就是指望我们带礼物回去，好让他牌局能有谈资吗?

我翻白眼，不料视频传来声闷响，大哥竟是当场跪在了奶奶的遗照面前。

他出租房铺的是瓷砖，这声光听着就磕青了，他结结实实地给奶奶磕头，一边磕一边掉眼泪:

奶奶，是我没教好弟弟妹妹，光顾着他们念书，没教会他们成人的道理，百善孝为先，现在他们连爸妈死活都不在乎了，往后我们在亲戚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啊?

你跟爷爷传下来的口碑，算是砸在我手上了，我对不起你们啊——

别，哥你……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弟弟重重叹息，起身收拾行李箱。

大哥住的出租房很旧，旧到瓷砖都有破损，大哥磕在瓷砖缺口处，额角的血珠同汗珠一并滚落。

我怔怔地望着他出血的脸，也跟着红了眼眶。

哥，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爸爸了。

先是胁迫，再是卖惨。

先前爸爸逼我放弃面试，赶回家照顾他时，他也是一样的做法，一样的说辞。

我是真心为这个家，为我们五个人的支离破碎感到痛心。

大哥紧紧拽着胸口，洗得发白的衬衫被他扯得变形。

心心，我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

我是大哥，是全家的顶梁柱，爸妈担不起的责任我担，弟弟妹妹要照顾，都是我替你们出头。

你高二那年，班上女生欺负你，是我每天接你放学，当面跟你们老师对峙，自掏腰包让你转到外地更好的高中。

转学的那笔钱，是哥哥卖掉工作换来的。

当时他在铁路就职，工作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为了我不受欺负，他毅然将机会拱手让人。

爸爸妈妈都说，女孩读书没用，让我不想学就去嫁人。

只有大哥，把我的未来看得比他的前程还重。

哥，你要知道，我们是因为在乎你，才会一次次向爸妈妥协的。

我洗了把脸，拿起钥匙准备出门，伴着电梯数字上升，哥哥开口道:

最后一次，我们给爸妈准备七十万的养老基金，让他们往后十年的养老金都够花。

等七十万转到爸妈银行卡，我跟你嫂子就到外地安心养胎，从今往后不跟爸妈联系，也不强迫你们给爸妈出一分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