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马熊体重

西藏无人区那边，有一种擅长伪装成人的藏马熊。

它们专挑在雨后的晚上出没，借着浓雾遮挡身形，模仿人类站起来求救。

等毫无防备的探险者靠近，再趁机一口咬下他的脑袋。

不巧，我正是西藏的跑货车司机。

今天为了早点回家，返程时，队长临时决定带我们穿越无人区。

更不巧的是，车队停下来休息时，有个队员负气离队，失踪了。

正当我们提着手电焦头烂额地四处找人时。

一抬头，我看到不远处的土坡上，正有人在招手。

1.

我叫李野，刚进这行没多久，就跟着老乔他们一块跑货进了西藏。

送的是一些药品，四台车的车队，从成都拉到拉萨，再折回青海。

按说这趟活干完，我们就该老老实实从原路回。

但老乔不甘心，他说回去的那条路要绕好几百公里，还费油。

既然货已经卸了，车轻，人也熟，不如抄近道，穿一段无人区，能节约一天的时间。

早点回家过年，不比啥都强?

其他几人一听都点头。

老乔是车队里的老大，他说能走，那就走。

我们拐下了国道，一路穿过起伏的戈壁和风沙路。

最后在一条土路边停了车，说今晚就这儿休息，明天一早接着走。

四周是平整的土丘，一望无际，看不到灯光，也听不到风声。

除了偶尔几声鸟叫，静得让人发慌。

我坐在副驾里，原本想抽根烟就睡，结果听见前车传来争吵声。

男的是张力，女的是他媳妇赵娟，两人一辆车，一路上就爱拌嘴。

张力三十多，话不多，人老实。

赵娟看着不像干这行的，白净、时髦，开车也不熟练，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

那天晚上，他们吵得比平时凶。

张力的声音很大，是吼出来的:

装，你他妈还给我装了白天你勾引谁，当我没看见?

赵娟冷笑: 老娘受够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没过一会儿，砰的一声车门被甩上。

我从车窗望出去，看见赵娟拎着外套就下了车，踩着土石往右边的土坡方向走。

她去哪?我小声嘀咕了一句，正准备探头看个清楚，就瞥见了土坡上的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坡顶，逆着月光，轮廓模模糊糊的，却分明抬起手在对着赵娟招。

我全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那不是张力，也不是车队的任何人。

我正准备喊人，肩膀就被猛地一拍。

别出声。

我同村的哥——杜峰，三十出头，车队里算经验最老的。

他脸色阴沉，一只手捂着我的嘴，一只手从车里拽出双管猎枪。

那个年代，还没禁枪。

你留车里，不许动。

话音刚落，他就一个箭步冲向了黑暗中的土坡。

我待在车里，大气都不敢出。

那一刻我真感觉背后发冷，不知道是风凉，还是心里发虚。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杜峰才回来，猎枪上还残着血迹。

他喘得很急，脸上糊满了汗和尘土，还有一点……不属于他的血。

他一开口，声音哆哆嗦嗦地: 马……马熊吃人了……

2.

我那时候坐在车上，整个人都还没回神，就像是做了一场又真又假的梦。

杜峰坐回他自己的车上，一句话都没多说。

我们两人的车并排在一起，我看到他的猎枪被他丢在副座上。

上面沾了点黑红色的东西，是血，颜色很深的血。

我看见他的手在抖，但脸却异常平静，像是已经从惊恐中抽身了出来。

我不敢问，也不敢动。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腥味，混着焦躁的柴油味，像从鼻孔里一路熏到了胃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过了大约半小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下土枪的扳机。

一旁的杜峰没说话，探头一看，说是张力。

我打开车门，张力整个人几乎是扑上来的。

他的脸苍白，嘴唇哆嗦，眼神慌乱得像条被逼进死胡同的狗。

赵娟不见了他喊，我、我在周围找了四圈……她真不在了

老乔的车离我们不远，很快也开门走了下来。

他披着一件军绿色棉袄，眼神警惕: 怎么回事?

张力喘着气，声音发颤:

她刚刚去土坡那边了……然后就没再回来，我去找过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大家都从车上下来了。

我们四人一边朝着土坡方向走，一边拿着手电四处照。

土丘不高，但坡面陡，有点湿滑。

我们踩着乱石往上走，不到二十米，手电光扫过前方，我听见身边有谁低低骂了一句靠。

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后脊发凉。

土坡的草地上，有一片大片的红，血迹已经干了一部分。

还有斑斑驳驳的脚印，像是人跑过的痕迹，又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过。

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只鞋，红色的女式运动鞋，鞋带断了，鞋面上沾满了泥。

老乔蹲下去，用手捻了捻泥巴和血，又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 不像是人打人留下的。

什么?

他皱着眉说: 可能是……藏马熊。

一听这仨字，全场没人说话了。

张力整个人都在颤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喊着要报警: 不行，我要报警我媳妇要被吃了

老乔这时候突然板起脸:

现在?你要报警?你知道这周围最近的信号点在哪吗?知道我们抄的是哪条线?谁能保证你走得出去?

这大晚上的，你要是迷路怎么办?

张力咬着牙说: 可我要是不找人，她真死了怎么办?

老乔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把声音压低了说。

要是真是熊吃的，你报警有用吗?尸体能找回来吗?反倒把咱们几个全搭进去，你现在跑出去，不是报警，是等死。

我记得张力站在那里，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扇了好几巴掌。

他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候，杜峰回来了。

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人问。

他从土坡另一边走回来，衣服下摆粘着一点灰尘和草茎，手上空无一物。

他站在我们中间，喘了口气，低声说: 没找到。

张力猛地冲上前去，抓住杜峰的衣领怒斥:

你他妈骗人是你跟着她下去的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你

杜峰没有还手，只是垂着眼看着他，像是认命了一样:

不是我，我去了那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远处有拖痕，还有点血……我怕是熊真的回来了，就回来了。

张力还想再骂，被老乔一把拦住: 行了都回车现在不是吵的时候。

老乔的声音像锤子一样敲在我们每一个人脑壳上。

我没说话，默默回到车里，心里空荡荡的。

车门关上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土坡。

手电照不到的地方，黑得像什么都不存在。

我有点害怕，甚至有困意都不敢睡觉。

3.

这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天上没有一点星光。

风开始变得冷，像是有人从背后轻轻拽着衣角。

我一进车里，就反锁了车门，拉上窗帘，关掉所有灯。

整个驾驶舱里黑漆漆的，只有仪表盘还亮着一点红光，像人的眼睛一样，盯得人发慌。

杜峰端着枪坐在副驾驶，说两人轮流睡。

他身上还带着点草屑和泥，猎枪搁在膝盖上。

只是手背抽搐着，好像肌肉还没缓过劲儿。

我想问他到底在坡上看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那一刻，我发现他眼神是空的。

不是慌，而是死寂。

我也不说话了，只想快点熬过这漫长的夜。

可我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开始。

大概是三点多，那时候我困得眼皮打架，正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突然听见砰的一声。

像是有人拍了车窗。

我一下清醒过来，转头看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伸手摸枪，心跳得厉害。

杜峰也惊醒了过来，端着枪打开了车里面的灯。

下一秒，远处传来一声怪叫，不像狼，不像狗，像是……人在被掐住脖子时发出的最后一口气。

紧接着，是一阵嘶哑的低吼声，像风穿过铁管，又像什么东西在喉咙里翻滚。

然后，整个车队炸了。

老乔率先喊了起来: 有东西——把车的大灯打开

拿枪快

很快，枪声、惨叫声、车门撞击声混作一团。

我颤抖地拿着枪，下意识地趴在车窗边往外看，只看到黑暗中几道庞然大物扑向人影。

那是熊，而且还是好几只。

它们的动作不像我想象中笨重，反而很快，甚至敏捷。

冲出去的老乔刚端起枪，便被一只马熊撞翻在地。

他在地上挣扎着，血从肩膀喷出来，像断了口的水管。

张力也在拼命吼: 赵娟赵——

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他还在找他媳妇。

可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一个人影被拖进了土坡后面的黑暗中，惨叫声戛然而止。

我吓坏了，整个人缩回座位里，死死抓住手里的猎枪，呼吸声都不敢出。

杜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副驾了，车门半掩着。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逃了，还是……早就出去了。

我想起他刚回来那会儿，满身血，还说什么马熊吃人了，忽然就有点明白了。

但我不敢想。

我被吓得连忙关上了门，反锁。

枪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碎裂声、拉扯声、嘶吼声，还有一种……骨头被咬碎的声音，清脆得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有人拍车门，我不知道是谁。

我不敢看，我闭着眼，把头埋在腿里，耳朵都嗡嗡响。

风，冷得像刀子。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可能一夜，可能一辈子。

直到天亮。

阳光照进来那一刻，我才敢稍微探出头。

车窗外的地面是一片狼藉，土坡上的血已经干了，拖痕深浅不一。

残肢断腿被拖到很远的地方，有的只剩下一点布料。

杜峰的车门是开的，空了，没人。

老乔那辆车的玻璃全碎了，副驾上歪着一个人头，脸看不清。

剩下的一辆车还亮着灯，有的门敞开着，但车里没人了。

我没下车。

我就这么端着枪，躲在驾驶座里，像只死死守着壳的乌龟，一动不动。

后来，是你们来了，把我从车里叫出来。

4.

我说完最后一句是你们来了，把我从车里叫出来，病房里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

那种沉默像冻土层下的石头，不大，却硬得厉害。

警察没立刻回应。

他看了我一会儿，低头在手里的文件袋里翻了翻，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放在了我病床边的可移动小桌板上。

李野，他说，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们从现场勘察回来之后，有些地方——需要你再帮我们解释一下。

我看了看照片。

第一张，是车队停靠的原地，几辆车围着的那片土坡已经被封锁。

地上有一大片残肢碎骨，血痕像爆开的墨水，从坡面一路延伸到车下。

第二张，是某个方向的血迹喷溅，像是喷泉一样打在草丛上，但位置太高了。

第三张，我一下就认出来了，是那只红色的女式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