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燕分飞经典

成亲的第四年，我和沈子御提了和离。

不过都是些顺手的小事。

令仪，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又要和离?行，你说吧，这次又准备闹多久?

沈子御不知道，这次我是真的倦了。

他入宫修书时，我带着和离书回了江南。

他回府后寻不见我人，终于慌了神。

后来，他满眼血丝站在老宅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令仪，十年感情，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1.

就因为我帮她看了铺子没帮你?

沈子御坐在我对面，慢悠悠地摇着折扇，似笑非笑。

夫人，至于吗?

我点头，我要和离。

啪地一声，他猛地合上扇子，倾身向前: 这都第几次了?你自己数得清吗?

我一时语塞。

他重新靠回椅背，摇椅吱呀作响。

第四次，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他轻笑，别耍小脾气了，令仪，十年了你离不开我的。

谁离不开谁?我摇头，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

是吗?他挑眉，那你可别又后悔。

不会。

我转身就走，推开门却正撞见卢秀莲站在外面。

她手里捏着一张地契，红艳艳的刺眼。

沈子御饶有兴致地等着看我的反应。

要是以前，我肯定会当场发作，说你看你的铺子，和沈子御有什么关系。

但这次，我只觉得累。

让开。我冷声道。

卢秀莲却一把拉住我的手:

姐姐别误会我和沈大哥真的只是朋友......

家里没人懂这些，我才请沈大哥帮忙参谋。我不懂得别的，只会些针线活，所以想开个铺子卖绣品，这个铺子关系着我们一家的生计，对我真的很重要。

昨天沈大哥为了帮我相看铺子，跑了五个地方，吹了风着凉了，他身子不舒服，你不要总是因为这些小事和沈大哥吵架。

我直接被气笑了:

我和我夫君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你什么身份也配教训我?还姐姐?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女儿，少在这儿乱攀亲戚。

再说沈子御一个户部郎中，不是做买卖的商人。你找他帮你看铺子?怎么，他是懂布料还是懂针线?

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整天缠着别人丈夫当朋友，你们家就这种教养?男女有别这种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

哦对了，你说全家靠你养活?我冷笑一声，你哥不是新科举人吗?我可得去礼部问问，一个要靠未出阁的妹妹抛头露面养活的举人，到底是怎么选出来的?这就是朝廷要选拔的人才?

卢秀莲整个人僵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都是我的错……她声音发抖，求县主高抬贵手，别牵连我哥哥……

张令仪沈子御猛地站起来挡在我们中间，一脸无奈，知道你伶牙俐齿，但能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 饶人?你们有饶过我吗?

你说卢举人是你恩师的弟子，同门之谊要多照应。可照应照应着连他妹妹也要你时常讲经释文。

上元节那天，我们好好逛着庙会，她非要凑上来一起。一路上装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问东问西。你倒好，有问必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对

元宵节那次，我感了风寒，是李婆婆替我与你一道去护国寺进香，回城路上她又出现了明明马车坐不下，你非要为了她把李婆婆赶下去走路。山路那么陡，李婆婆摔伤了腿，到现在走路还不利索

卢秀莲抽抽搭搭地拽着沈子御的袖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姐姐，你别怪沈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姐姐，姐姐，我火气蹭地就上来了，迫不及待要进门了是吧?行啊

我转身往软榻上一坐，指着桌上的茶壶: 圆玉，去把楼下的人都叫上来就说侯府今日纳妾，请大家观礼

卢秀莲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沈子御。

胡闹沈子御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铁青，我说过这辈子绝不纳妾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转身。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室。

2.

回府后，我倒头就睡。

再醒来时，窗外已日影西斜。

小姐可要用些膳食?圆玉轻手轻脚地掀开帷帐。

我支起身子，要叫夫人，在外可别又叫错了。揉了揉酸胀的双眼: 让小厨房炖碗冰糖银耳羹来就好。

圆玉是自幼就跟在我身边的贴身丫鬟。

虽然我四年前就已嫁入沈家，可她总改不了口，时不时还会脱口而出叫我小姐。

圆玉嘀咕着: 这夫人当的，还不如咱们做姑娘时自在呢

十年前我父母意外身故后，我便被接到京城外祖沈家抚养。

沈家在京城赫赫有名。

外祖父是长平侯，外祖母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大长公主殿下。

外祖父外祖母只育有一子一女。

我母亲远嫁江南后，他们身边便只剩下舅舅。

外祖父五年前去世后，舅舅继承了爵位。

舅舅膝下有三子。

分别是沈子臣、沈子御、沈子忠。

大表哥沈子臣年长我十岁，我岁入府时他已娶妻，我对他敬畏更多，并不亲昵。

小表弟沈子忠在我刚入府时还是那个学走路的奶娃娃，我自然是把他当做亲弟弟看待。

唯独沈子御，他排行老二，与我年纪相仿。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早地互通了心意。

我及笄后，我们便完婚了，顺理成章地亲上加亲。

只是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正发着呆，大嫂掀帘而入: 哟，我们小令仪这是怎么了?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

大嫂吴敏之，我九岁入府时她十六岁，算是看着我长大，待我极好。

我与她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睡迷糊了。我瓮声瓮气地回道。

大嫂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 整日闷在屋里怎么行?宝德楼新到了一批首饰，正好陪嫂嫂去瞧瞧。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太白楼新聘了位江南厨子，上了好几道新菜，尤其是那龙井炒虾仁，听说做得极好，正好看完首饰，晚间咱们就去尝尝。

3.

到了宝德楼内，掌柜亲自将我们迎进了雅室。

我刚选了两个满意的头面，忽听隔壁传来熟悉的嗓音。

沈小少爷又来给夫人选赔罪礼了?这油滑的声调，分明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

可不是?沈子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还闹着和离呢。

要我说，县主虽是天仙般的人物，可到底是皇上御赐的封号，难免心气儿高了些……那人压低声音，也就是沈兄这般好脾气才消受得起。

我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在衣袖上。

外祖母非常疼我，怕我孤女的身份在京城中被人轻慢，在我及笄之日特意进宫求了恩典，将原本属于母亲的县主封号赐给了我。

谁能想到，这份舐犊情深的恩宠，如今倒能随意成了旁人嘴里的不是。

沈子御轻笑一声: 自己宠大的，能怎么办?我自己受着呗。

这次又是为何?

不过是帮卢兄的妹妹相看了几间铺面。

就为这个?那人啧啧称奇，县主未免太过计较。不过……话锋一转，那卢秀莲虽不及县主明艳，倒也别有一番弱柳扶风之态。说话轻声细语，最是善解人意……若不是家里那位管得严，我都想纳她做妾。

大嫂猛地站起，我急忙按住她的手，食指轻抵唇间。

纳妾之事我从未想过。沈子御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只是卢秀莲今早在我夫人那受了委屈，我答应带她去太白楼尝尝新菜，权当赔罪。

沈兄当真是上京第一痴情人。

挑好了，走吧。

等他们脚步声远去，大嫂怒道: 令仪你干嘛拦着我?子御这说的什么话，我必须出去让他讲个清楚

我摇了摇头: 嫂嫂，这能讲清楚吗?除了听他说我小题大做，还能得到什么答案?

大嫂仍气不过: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府后我会找子御的，那太白楼我们不去也罢，嫂嫂带你去樊楼。

我将选好的簪子稳稳插在发髻上。

去，凭什么我们不去?

我带嫂嫂看一场好戏。

4.

半炷香后，我们到了太白楼。

大嫂忧心忡忡地看我一眼: 现在就去寻子御吗?

我轻拍她手背: 先把饭吃饱。

新来的江南厨子手艺确实不凡。

幼时我随父母在杭州府住，这地道的江南风味，让我恍如回到童年。

用过膳后，打赏了小二几两银子，便探得沈子御与卢秀莲所在的雅间。

只是恰逢沈子御被隔壁同僚唤去。

大嫂低声问: 如今只剩那女子一人了，可要等子御回来?

我答道: 无妨，今日我就是要与她好好说道说道。

大嫂率先推门而入: 哟，子御，听说长平侯府的人也来用膳，我还道是谁呢。她睨了眼独坐的卢秀莲，你是?

卢秀莲见了我先是一惊，随即强自镇定: 我是沈大哥的朋友。

大嫂嗤之以鼻: 朋友?未出阁的姑娘家，哪家的规矩教你与有妇之夫做朋友?

卢秀莲面色难堪，转而对我道: 县主，你气消了吗?能来吃饭应该是消气了吧，也对，这太白楼的饭菜如此精致，任谁来都会开心地出去。她挑眉，作为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原本我是来不起的，可沈大哥见我心情不好特意带我来。

我轻笑: 为何心情不佳?莫非是因为头先沈子御不肯纳你为妾?

她顿时涨红了脸: 休要胡说沈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反问道: 不是哪样的人?

她说: 沈大哥说过，他不屑纳妾，他此生只愿得一人心……

那与你纠缠不清算怎么回事?我抚着新戴的护甲，话说得漂亮，做得却龌龊，男人的嘴啊……

沈大哥才不是卢秀莲突然激动起来，沈大哥待你千般好万般好，你凭什么这样说他他可是这世上顶顶好的男子

她胸口剧烈起伏，像你这般骄纵的千金小姐，根本不配得到沈大哥的疼爱沈大哥为了那畜生，被你打得脸都肿了还冒着大雨帮你寻猫，感染风寒，足足咳了半月，你不但不关心，还对他多有苛责。若换作是我，绝不会为了这等下贱的畜生，伤害到沈大哥。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我的巴掌已落在她脸上。

锋利的护甲顿时将她的脸划开一道口子。

她捂着脸，惊呼: 你……你敢打我?

我冷着脸，贱人，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