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青云馆 杜牧

竹马梵胥为替我续命，孤身赶赴修真界五十年一届的神英会。

他少年天才，英姿勃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得魁首。

拿到了能替凡人续命百年的仙丹。

可去时踌躇满志誓要将仙丹为我亲手奉上的梵胥后悔了。

他将仙丹赠予了青霄宗掌门之女的灵兽，骗我说为救路边病重的乞丐。

又郑重道: 我已经拜入青霄宗掌门门下，你可随我去长留安置，来日，我必会为你寻得品质更上乘的丹药，叫你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我只当看不见他眼底的愧疚，欣然应好。

丹药有什么要紧?

入了长留仙山，我自然有法子长命。

1

长留仙山位于东海瀛洲之北。

从碧水村去往东海瀛洲，便是乘坐飞舟都要整整七日。

因着我是凡人之身，又体弱多病的缘故，梵胥带着我，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要足足多出一倍。

到达长留时，正是他入门行拜师礼的前一日。

山清水秀，灵气氤氲，黄衫少女御剑而来，稳稳停在我们半丈之外的地方。

梵胥，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她生了一张娇俏美丽的芙蓉面，行动间衣袂翩飞，环佩叮咚，像话本里的蝴蝶妖，轻盈盈地落在梵胥的心上。

明日山门就要关闭，你再不来，我就要去寻你了。

她跳下长剑，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梵胥下意识上前一步去扶她，却顾忌着我，又收回手。

有仪体弱，受不住飞舟颠簸，所以才来晚了。他解释道。

黄衫少女好像这时候才看到我，她比我高了快一个头，居高临下地将我上下打量个遍。

眉梢微挑，又看向梵胥: 这就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未婚妻?

可我与梵胥早就成亲了呀。

我疑惑地看向身边人，就见他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黄衫少女，像是紧张，又像是闪躲。

梵胥，你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少女丝毫不遮掩面上的鄙夷和不屑，不等梵胥反应，她便起身跳上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们明日拜师礼上见

她似一抹流光消失在云蒸霞蔚里。

梵胥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方才歉然地同我解释: 那是钟黎音，是掌门的独女。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有恶意的，有仪，你别往心里去。

他没有解释为何不告知钟黎音，我与他是早就拜过天地的夫妻。

耳畔传来幸灾乐祸的女声: 因为他想要勾搭掌门千金，却又舍不下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啊。

未婚妻未婚妻，尚未成亲，不就还有机可趁么?

我不动声色，和往常一般对梵胥露出依赖又柔软的笑容: 好。

青霄宗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仙门。

长留仙山是整个瀛洲灵气最充盈的地方。

不过两三日，我便觉得沉重的身子轻快许多。

梵胥是青霄宗掌门的入室弟子，因此分得的寝舍就在主峰的山脚下。

仙门气派，说是寝舍，可其实是一座依山傍水的独立小院，门前还有菜地能自给自足。

作为新入门的弟子，梵胥很忙。

他总是在天刚泛起鱼肚白时就出门，又在夜色如墨星光闪烁时归家。

一开始还会兴致勃勃地与我谈论仙门教学和自学的区别。

同我说代为执教的大师兄有多看重他，其他的师兄姐们有多照顾他。

当然，掌门之女钟黎音，也就是他的小师姐，是他提起最频繁的那一个。

小师姐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灵根，超脱于五行之外，只要呼吸便能吸收灵气。

小师姐战力超群，她不过十七岁，便能和长老过招了。

那白虎当真凶猛，要不是小师姐，我说不定就被吴师兄伤到了。

天灵根

女声在我耳边惊呼: 那可是稀世罕见的灵根，小病秧子，你一介凡人之躯，可怎么和这仙门独女、举世天才抗衡啊?

不如你将这具身体让给我，我替你守住你心爱的小夫郎可好?

我只当听不见，仰望着梵胥神采奕奕的脸庞，心道这孤魂未免也太聒噪了些。

女声不满大吼: 喂我听得见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我，你可早死了，根本等不到你这夫君回家。

我平静回道: 可若是没有我，你一个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孤魂，也早就被太阳晒得魂飞魄散了。

梵胥回到碧水村接我来长留的前一日，我上山采药时跌落山崖。

误打误撞解开了孤魂黛宁的封印。

我吸取了她的灵力，她吸取了我的精血。

她寄居在我的身体里，被迫与我共生。

她记不清自己的来历，只记得自己名唤黛宁，要去寻一个名唤晏光的人复仇。

嚷嚷着要我将这具身体给她。

可我体质特殊，只要我不松口，她便奈何我不得。

因此，我也就当她不存在了。

转眼三月。

梵胥已然没了刚到长留时的兴奋，许是修炼辛苦，他回来得越来越晚。

回来也是倒头就睡，从早到晚也与我说不了一句话。

甚至以怕吵到我为由，要搬到另一间屋子去睡。

我回来得太晚了，你身子本就不好，要是被我弄得休息不好，我心里更过不去。

他依旧和往常那样温柔而深情，我只当看不到他闪烁的眸光，柔声应好。

明日是你的生辰，你能早些回来吗?

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我给你做长寿面吃，好不好?

梵胥的目光中浮现出一抹挣扎和不忍，最终还是道: 明日大师兄要教我们新的心法口诀，我尽量早些回来。

但你别等我太久，天黑了就早些休息，别太累了，好吗?

我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要给他一个惊喜，脑海中的另一道女声忍不住了。

你这个小夫郎分明早就移情别恋，明日要和他的同门一块儿庆生，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诱哄一般: 不如你将身体给我，明日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我理也没理，只认真准备着明日要送给梵胥的生辰礼。

2

来长留三月，充盈的灵气将我的身体滋养得如常人一般。

虽说还是不能如修士们一般吸纳灵气，但至少爬上主峰，我也不会头晕眼花了。

来不及欣赏主峰建筑的恢弘大气，我便被一道人声吸引了过去。

既是生辰，怎么不叫你那未婚妻一起?

他那个未婚妻是个走一步都要喘三喘的病秧子，本就活不久，别再磕了碰了，折在这里，平添晦气。

许是觉得就算被旁人听见也没什么要紧，供弟子修炼的空旷大堂内，一群身穿青白相间弟子服的人聚在一起为梵胥庆生。

好了，那毕竟是梵师弟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领头的人年长些，应该是梵胥口中的大师兄: 梵师弟，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了却尘缘，和心上人两心相许。

梵胥喝得两颊绯红，一双多情的狐狸眼里水光滢滢，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钟黎音，然后便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有好事者起哄，将钟黎音推到他怀里，他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张脸红了个彻底。

钟黎音倒是比他更坦荡，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昂起下巴: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才愿意叫你搂着我的，你可别不知好歹。

梵胥眼里澎湃的喜欢和爱意快要满溢出来，是，多谢你，小师姐。

我静静地立在殿门旁，看着我的夫君搂着她的心上人，听他的师兄们商讨着我的死期。

你既然已与小师妹两情相悦，便不要再去为你那未婚妻寻什么续命的仙丹了。

就是，既然早逝是她的命，你又何必强行更改?

你与她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是修士，是师父最后的入室弟子，是能和小师妹相配的天才，她根本配不上你。

黛宁在旁煽风点火: 生气吗?愤怒吗?要不要将身体给我，我替你将他们全都杀了?

梵胥立在人群之中，多有为难: 话虽如此，可我的命是有仪救的。

若没有她，也许就没有今日的我。

我顿觉欣慰，正要感叹多年辛苦不曾白费，就见他侧过头，认真地看向钟黎音。

但这一切都不能成为我辜负小师姐的理由。

她时日不多了，待送走她，我便可光明正大地同小师姐在一起。

黛宁惊叹: 竟比你这个白眼狼还要丧良心

那是谁?

不知是谁注意到了门口的我，梵胥循声望来，面上浮现出慌乱。

我却像刚刚来到，跨过门槛，对他露出温柔的笑意: 梵胥，我来给你过生辰了。

他大松一口气，又有些恼怒，大步过来，呵斥道: 你怎么来了?

都说了我今晚会早些回去，你来做什么?

我攥紧了手中的食盒，很是受伤: 我只是想让你趁热吃到我亲手做的长寿面。

上山路远，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早已糊成一团，再看桌上的各色佳肴，我失落地垂下双肩。

梵胥心虚得厉害，他将我拽出大殿: 师兄们简单为我过个生辰而已，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修炼了，你快些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山路难行。

黛宁啧了一声: 竟是连杯茶也不留你喝哎。

我的目光越过梵胥的肩膀，看见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钟黎音。

我不过一介凡女，还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她身为修真界的天才，自然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触及到我的目光，她轻蔑一笑，便别过了脸。

黛宁大叫: 她挑衅你

眼看着梵胥就要再次进殿，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很有些可怜: 夫君，能将我送下山吗?

我腿太疼了。

梵胥眉头一拧，神色有些动摇，可很快身后便传来钟黎音的声音。

小师姐叫我了，我先回去了，你腿疼的话就慢些走，快去吧。

没等我转身，梵胥便匆匆离去。

他一踏进殿门，钟黎音便一挥衣袖，殿门在我眼前关闭。

许师弟又在偷懒了，虽说都是同门，可这山上到底还有外人，叫人闯进来影响师兄弟们修炼可怎么好?

殿门已经关闭，这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看来，这位掌门千金、天才少女，也并非毫不在意我这个病秧子嘛。

没了梵胥，我一改方才的低落伤心，脚步轻快地下山。

黛宁狐疑: 小白眼狼，你莫不是被打击傻了吧?怎么这么高兴?

又惊: 你这跟筛子一样的丹田，怎么存得住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