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只是妹妹

就因为我没陪你去旅行?

电话那头他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是。

金灵，别闹了，我海鲜过敏输液也不是自己选的。

我认真的。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低笑出声:

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多少年，你说分就分?你舍不得我的。

我没再说话，挂了电话。

他以为我好骗。

却不知我退了机票。

此刻正在病房门口，看他一口一口地给邻居妹妹喂粥。

1

医院的楼道消毒水刺鼻，我连眼眶都跟着发酸。

走去问护士 306 号的情况，对方看了我一眼。

是你同学吧，小姑娘就是海鲜过敏，大夫开了两天针。

所以姚予刚刚电话里的每个字都是假的。

他说他过敏，大致怎么也得住个一礼拜的。

我还紧张地问他: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会不会很难受?

他顺势咳嗽几声:

平时也不怎么吃海鲜，忘告诉你了。

我想起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我满头大汗地去退票、拖行李。

赶回家开火熬粥，连金女士都抱着手臂嘲笑我。

都说女儿是给别人养的，我活到四十多岁头一次看你进厨房。

她揶揄归揶揄，还是切了蔬菜末丢锅里，说怕姚予不喜欢白粥。

现在我拎着保温桶，不止可惜我的机票，也可惜这锅粥。

崔小莫还在盘问姚予，问他打算怎么跟父母提复读的事。

你答应陪我一起考的，反正我不管，你会复读的对吧?

姚予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地应声，低头一直在看手机。

崔小莫转着眼珠，拉着他的手臂摇啊摇:

你说你女朋友会不会不开心呀?

知道你今年不跟她一起去蓉大，她搞不好会跟你分手哦。

不会。姚予答得飞快，又嘀咕。

差不多该落地了啊，怎么还不开机?

崔小莫不悦了:

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说不定跟同学落地就去美美地吃喝玩乐了，早把你忘在脑后了。

姚予一边起身一边往外走:

不会的，金灵向来都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我急急地避到旁边的安全通道，却因为他刚刚那句话又鼻子发酸。

透过玻璃窗看见他神情焦躁地拨着号码，我缓缓开了机。

滞后的半分钟里，我一直看着他，看他眉头紧锁，在原地不住地踱步。

也看到他在接通的那一刻如释重负的样子。

金灵?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我又往外退了退:

忘记开机了。

他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你放心，以后所有的旅行我都陪你去。

我吸了吸鼻子:

不用了，姚予，我们分手。

他顿住几秒，像是听到笑话似的:

就因为我没陪你旅行?

我海鲜过敏输液也不是我自己选的。

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说分就分?你舍不得我的。

他很自信地挂断了，像笃定我不会离开他似的。

2

但是隔了不过几个小时，始终没收到我服软的电话。

他没那么笃定了，连发了几个消息挽回:

话赶话了，别往心里去啊。

你说你提分手我能不上火吗?

接下来的一周里，姚予每天消息不断。

嘘寒问暖之余，也旁敲侧击问我:

订了回来的机票么?哪天的?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分手了就别打听了吧。

他也不生气，耐着性子哄。

说什么傻话呢，我没同意的分手都不算，回来等我去接你啊。

大概看我兴趣缺缺，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心。

是在那边玩得不开心?金灵，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我擤鼻涕，纸团扔到一边，突然觉得为他哭挺没意思。

没有。

他顿了下又说:

出去玩就好好放松，咱们那么拼命不就等着考完放风么?

毕业之旅是我们提前好久计划的，我们至少筛了十多个城市。

从吃到住一一比对，他还红着脸逗我:

你妈真放心你跟我一起出去啊?

我也不自觉脸红:

她知道我们订两间，再说……你对自己没信心?

他垂下肩头夸张地叹气:

我有时候真不希望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这四个字现在在我嘴边反复咀嚼，如同嚼蜡。

我没有戳穿他。

我知道他这么紧张打听我返程的时间是为了什么。

他每天都待在医院里，住院部病房只让留一个家属。

和我出去旅行都要订两间房的人，现在每天晚上都和崔小莫待在单间病房里。

我想劝自己不要去留意的，但越劝越抓耳挠腮。

透过崔小莫很久以前在我微博留下的足迹，我点进了她的主页。

最近的一条就足以让我呼吸暂停，手也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我骗他后背过敏的地方痒，他只好给我涂药，然后就收获了一张红得滴血的帅哥脸。

往前逐条地看，越看越觉得心凉了半截。

他本来要跟女朋友去毕业旅行的，我不想让他去，所以我偷偷吃了很多海鲜。

我好讨厌他的女朋友，除了成绩好一无是处，戴副眼镜土了吧唧的。

翻到去年我和姚予确定关系的那天。

表情（哭哭哭）他有女朋友了，我本来打算高考完就跟他告白的。

我想起这一年里，无论我和姚予去自习室还是去书店。

他总带着这个自小就住在隔壁的崔小莫。

她有时不自觉地会怼我，姚予就揉揉她的发顶跟我道歉。

她从小让我和我爸妈惯坏了，金灵你别往心里去，她只是心直口快了点。

他反复地说过她对他来说就像妹妹。

但没有妹妹会在社交平台上留下这样的字眼。

我偷偷带走了他的床单，因为上面都是他的味道。

3

我和姚予好多年前在校外辅导班认识以后，我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高中刚开学一周，他就脸颊微红地转到了我的学校，旁若无人地走到我面前来。

同学，我可以坐这边吗?

崔小莫对这件事很愤怒。

他骗叔叔阿姨说他想去附中是为了冲清北，可我看到他夹在试卷里的照片了。

那张学生卡上的寸照，我不记得是姚予什么时候偷偷揭掉的。

后来弄丢了他还懊恼了好几天。

现在我知道它的下落了，崔小莫用小刀把它划得面目全非。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金女士，她听完以后收回了一直在晃荡的那只脚。

所以那小子撒谎说过敏，其实是不眠不休去照顾小妹妹了?

我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

看个登啊，赶紧给我分手，别给我来那套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的戏码。

说完她又突然拾起些母爱来，仔细地盯着我，盯得我有点发毛。

你……有没有啥思想波动?比如爱听伤感的歌什么的?

我想起这几天醒来时枕头一小片的濡湿，心虚地避开了眼。

难过，还是难过的。

我忘不了那次摸底考后，我如同怀揣了只乱蹦的小鹿，佯装镇定地试探他的心意。

姚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等上了大学，我可以帮你……

张罗二字还没出口，他已经微红着一张脸战术性地咳嗽了两声。

你这样的，金灵，你别说你一点没感觉到。

于是小鹿乱撞，变成了小鹿雀跃。

一个从城南每天放学说顺路送我送到城北，一送就是四季，风雨无阻的人。

一个听说有女生低血糖晕倒，慌不择路放弃篮球比赛跑来找我的人。

情愫早昭然若揭。

也能在向我保证未来我们都会携手前行的同时，琢磨着陪邻居小姑娘复读。

我一下子就对他祛魅了，所有爱的滤镜碎了一地。

4

姚予知道我已经回来，很意外:

不是说好我去接你么?

我深吸了口气，打算一鼓作气地跟他说清楚。

但他不等我回答，先软下语气。

我给你买了个行李箱，刚好送你家去，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大概也猜出他要说什么，心又往下沉了沉。

但我没想到，等在我家附近麦当劳的不止他，还有崔小莫。

推门进去，她正凑在他胸前玩儿童套餐里的玩具。

微一偏头就对上我的目光，唇边浮动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姚予急急起身朝我走来，不由分说牵住我的手往座位带。

崔小莫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我们紧握的手，一瞬间冷了下去。

姚予已经按照我的喜好，把去冰的可乐插好吸管，又折好汉堡的包装纸。

他欲言又止:

金灵，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年复读。

我爸妈也觉得我再稳一些能提高几十分。

我放下一口未动的可乐，佯装惊讶:

你不想去蓉大了?

崔小莫先啧了一声:

姚予哥哥再读一年，考清北都是手拿把掐，蓉大算什么啊?

金灵你怎么这么自私，他明明能考更好的学校还得迁就你。

姚予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金灵没那个意思，你别这么说她。

我看着他们并排坐在一起，若有似无贴在一起的手臂，只觉得刺眼又好笑。

崔小莫突然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还是说像你这样单亲长大的女孩子都缺爱呀，和他异地你怕爱上别人?

我本来打算忍的，直到她又说了一句。

听说你妈妈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到现在都没结婚。

我拾起手里那杯可乐用力地浇在她脸上。

头一回，我觉得可乐就不该去冰。

5

姚予追着我到门口，用力地扯住我的胳膊。

金灵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冲着我来，干嘛对小莫发脾气?

他紧锁眉头:

你平时也不这样啊，就为了我说要复读?

我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叹气:

好了好了，你跟小莫道个歉，就当看在我面子上行不行，她就是小孩，说话没遮没拦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姚予，毕业旅行我没去，票我退了，那天我就在病房外头。

他一下子哑火了，瞬间面红耳赤。

你……你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