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舟的青梅司月惨死那天，他跪在府门一整晚，只为求娶我。
我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
大婚后，我倾尽府中所有权势，替他报了仇。
原以为接下来的都是好日子，司月却死而复生。
蒋云舟搂着人回府，要求迎她为平妻。
当初若不是形势所迫，我也不会因你家的权势而娶你，你独占我多时，也该将我还给月儿了。
那时，我已然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我愤然拒绝，他带着人拂袖而去，在外安置了一个小家，从此再未归府。
生产那日，我难产而亡。
他那时，正带着他的月儿泛舟游湖。
再次醒来，我回到了他跪在府门那日。
小姐，送给蒋公子的这碗吃食还要不要多盖一块儿肉?
拿去喂狗吧。
1
什么……
丫头有些惊讶地盯着我。
我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惊雷响起，想必不久便会大雨将至。
上一世，我看着天色心急如焚。
唯恐蒋云舟淋了雨，再染上风寒。
他本就文弱，哪儿能经得起这样的糟蹋。
可我又怕这跪得不久，惹得父亲瞧低了他一眼。
心急如焚之际，只得给他挑些好的吃食过去。
如今，我只盼这场雨大一些、再大一些。
有些人，合该死在这里才好。
我说，拿去喂狗，听不懂我的话吗?
许是今日我同往日格外不同，丫头被我吓得瑟缩了一阵。
端着满满一碗吃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叹了口气，接过那碗，亲自走了出去。
蒋云舟还是那副高傲的神色。
见到我时，他的背脊又挺直了几分。
瞧见我手上的碗，他的喉头不自觉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可他没有开口，亦没有动作。
我知道，他这是在等我求着他进食。
然后，他再勉为其难地接过，仿佛是对我的恩赐。
惊雷再次响起，震得我浑身一颤。
我回过神来，轻笑一声。
轻轻地将手一覆，那饭菜便悉数倒在了地上。
近日城中的流浪狗甚多，闻到香气便迅速地凑了上来。
它们凑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末了，还跟没满足似的舔了舔嘴角。
刚刚还是素未谋面的牲口，只是一顿吃食，此时便冲着我不断摇尾。
牲口尚且能喂熟，蒋云舟却不能。
看吧，有的人连野狗都不如。
蒋云舟终于有了反应。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江半夏，你……
我笑着看他: 我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要让父亲看到你的诚意，我不过是出来喂喂流浪狗，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我似乎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说过话。
你
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死皮赖脸地跟在我身后的。如今我肯娶你，你该感激才是你若是要羞辱我，我此刻便走
我笑得更欢了。
那你走呀，谁拦着你了?
蒋云舟气急，身形却未挪动半分。
我知道，他不会走的。
2
初识他的时候，他带着司月从南边逃难而来。
城中混子欺负司月。
他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死死地护住人不肯放手。
我坐在御香楼厢房里，顺着窗户瞧下去，正好看到这一幕。或许是他眼中的坚毅震撼了我。
不知为何，我动了恻隐之心。
替他解了围后，我们便相识了。
他跟我说，司月是他家中的妹妹。
饥荒之年，家中长辈相继去世，只剩他们二人。
我替他们在京城购置了小院落脚。
知晓蒋云舟是读书之人后，又供他继续未完成的学业。
将司月也看做亲妹那般。
蒋云舟上进又勤奋，我逐渐对他生出了一些别的心思。
司月总是乐呵呵地撮合我们，却又偶尔露出阴狠的目光。
可只是一刹那，便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的模样。
我始终觉得，那是错觉。
倒是蒋云舟，一直对我淡淡的。
虽接纳了我的资助，却态度冷漠。
对待司月，反而超出了一些对待妹妹的关切。
我也只当他们兄妹情深，并未多想。
直到司月被城中富商看上，追逐中跳下悬崖。
蒋云舟一反常态地跪在府门，只为求娶我。
我也未多想，只当是他开了窍。
可大婚那日，他将我一人丢在新房，又恢复那副淡漠的样子。
若是司月的大仇未报，我怎能安心做这快活的新郎。
我嫁的心上人的喜悦迅速低落了下去。
饶是这样，我也还在用兄妹情深四个字欺骗自己。
向来厌恶仗势欺人的我，跪求父亲动用了他全部的人脉权势将那富商扳倒。
他们全家走投无路自尽那晚，蒋云舟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喝了一整晚的酒。
我亦在他身后静静地注视着他。
第二日，他终于同我圆房。
原以为，以后都是我期盼的好日子了。
然而，司月回来了。
原来，她当日跳下的悬崖底下是一处深潭。
她被冲上岸后，被人救起。
她伤势过重，很久才醒来，又因为冲击力短暂地失忆了一段时间。
等她恢复记忆回到京城，我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妹。
而是青梅竹马。
我挺着七个月的肚子，红着眼眶看着他们二人亲昵。
蒋云舟眼中似是闪过一丝不忍。
司月柔柔弱弱地朝着他靠近了几分。
这丝不忍，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当初娶你，乃是形势所迫。若不是要依仗着你江家的权势替月儿报仇，我是不会娶你的。你独占了我这么久，也该将我还给月儿了。
不过，我也不是那无情之人。月儿进府做平妻，以后你们不分大小。只是她这番受了些苦，你总是要多担待一些才是。
你既有了我的孩儿，我便不会始乱终弃，只要你不欺负月儿，我同你，还是往日那般。
不咬着唇，倔强地不肯让步。
蒋云舟带着司月拂袖而去，在外面置了个院子，再未回来。
直到我生产那日，难产大出血。
我托人去唤他，他却正带着司月在乘舟泛湖。
面对丫头的祈求，他也只是冷笑一声。
想用这种手段逼迫我回去，大可不必她身子一向康健，府中伺候的人又多，生个孩子而已，有何危险?
你且同她讲，若是不答应让月儿入府为平妻，再亲自来向她道歉迎她回府的话，我是不会去见她的
3
想到这些，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却以为是我后悔了刚刚的话，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倨傲。
江半夏，我知你一直心悦我，我如今已经肯顺你的意，跪在府门口求娶你，你若还不见好就收，可就没机会了。
机会?
我死后才知，当初是司月提议隐瞒他二人的关系的。
这可是太尉府大小姐江半夏，她肯出手相助，定是看上了你。
你我二人初来乍到没有依靠，把她哄好便有了立足之本，还好当初你听我的，没有说出我们二人真正的关系。她如今去世，她父亲也因为之前为了帮我报仇得罪了不少人，成不了气候。你我二人，在这京城算是真正的立足了。
真是好算计
我闭上眼睛，压下心中滔天的恨意。
正欲开口之时，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这年头，讨口的都穿得这么体面了是么?
我抬头看去，是沈照禅。
他怎么回来了?
我同他是儿时的玩伴。
直到我及笄那年，他随同他父亲去江南上任，这才分开。
上一世，他好像是在我死后才回来的。
我的灵魂漂浮在空中，瞧见他在我的灵堂之上呆坐了数日。
直到我下葬那日，他才不知所终。
他怎么回来了?
我探头看去，他身后的小厮抬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
仔细看了看，居然是司月
这一世，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蒋云舟皱眉，端着文人的酸味低咒了一声狗眼看人低。
又在看到司月那刻，立即站起了身子。
他冲到了昏迷的司月身边，如获至宝。
这……是怎么回事?月儿没死?
蒋云舟喃喃自语间，沈照禅已经走到我身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低声问他。
沈照禅挑了挑眉。
父亲要调任回京城，让我先行回来安置。路上遇到了这溺水昏迷的女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便一起带了回来。没成想，还是相熟之人。
我冷笑一声。
哪是什么相熟之人。
一对喂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沈照禅轻笑出声，朝我靠近了一些。
我猛不伶仃地回过神来，才惊觉我们靠得太近了。
近到，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你……你干什么……
我耳垂有些温热，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踉跄间，我有些站不稳。
他将我轻轻朝着他的怀里一带，我便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原地。
沈照禅摇头轻笑，手未曾离开我的腰间。
你啊，跟往日是真的不同了。
你最是心软，哪里受得了这番模样。倘若是以前，早就给这女子唤大夫了，哪里是这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我心下一顿。
你……是觉得我过于无情了么?
他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这人怎么招惹我们半夏了。能让你如此冷漠，大抵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吧。
我有些微怔。
从幼时到现在。
沈照禅好像每一次都无条件地站在我的身后。
他信任我。
哪怕是拿着匕首对准人，他一定会认为是对方害了我。
上一世，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
4
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如此亲昵，你们成何体统
蒋云舟的怒斥声，将我从思绪中拉扯了出来。
我不再后退，任由沈照禅将我揽着。
见我们如此亲昵，蒋云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神态。
江半夏，若你还想我娶你，现在立刻过来再找人将月儿抬进府里，寻大夫看诊，我便原谅你今日孟浪的行为
我几乎快笑了。
沈照禅比我先笑出声。
我说这位仁兄，你哪位啊?
夏夏自小与我青梅竹马，幼时刚会走路，两位母亲便笑着要将我二人的婚事定下，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后一句说出口，他的面色已然变得铁青。
幼时也是这样。
沈照禅他容不得他人说一句我的不是。
若是有人欺了我，他必会狠狠地反击回去。
蒋云舟无言以对。
抬起手，复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冷哼一声，将手放了下去。
他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
江半夏，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我心里有些酸楚。
大抵是我太过顺从，所以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他让我行我便行，他让我坐我便坐。
所以，上一世他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我索性靠得沈照禅再近了一些。
你…….
蒋云舟正欲抬脚上前，司月在这时悠悠转醒。
呜呜呜，阿舟，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狼狈地爬起来，撞到了蒋云舟的怀里。
下意识地，他看了我一眼。
见我依旧靠在沈照禅的怀里，他暗了眸子。
顺势，将司月搂在了怀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二人亲昵地，哪里有寻常兄妹的样子。
上一世，终究是我太蠢。
咱们进去吧，我爹也许久没见到你了。
好。
见我有些疲惫的样子，沈照禅的眉眼浮现出一丝担忧。
府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二人的视线。
这一世，我大抵是要有一个新的活法了。
我爹因为今日蒋云舟在外跪着求娶我一事，很是不悦。
见到沈照禅，他终于松了眉头。
阿照，你怎的这么快就到了?前些日子才接到你爹的书信，想着还要有些时日才能到京呢。
他笑着迎了上去，将我爹搀扶到太师椅上坐下。
许久未归京，我自然得快马加鞭回来打点一番，我爹随后就到。
他若有似无的眼神黏在了我的身上。
再者说了，有牵挂，自然就归心似箭了一些。
我的耳垂热得更厉害了。
我爹亦是笑意更甚。
他将人留在府里吃了晚膳，还不肯放人。
爹他回来之后，还未曾回过自家府上呢。你再是欢喜，也得让人喘口气不是?
他这才想着说人乏了，让我送一送。
到了门口，我同他道别。
沈照禅目光灼灼。
饶是在夜里，也格外让人无法忽视。
夏夏，我刚刚所言，句句属实。
我心下漏了一拍，却又羞于开口。
不……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
我低头不去看他的眼睛，他却自顾自地上前了两步。
又牵挂，自然就归心似箭了一些。
今夜的星光很美。
沈照禅的眸子亦是。
回到房里，我胸前蔓延的那一大片春意亦未散去。
抬起手腕，赫然多了一串红豆钏。
沈照禅说，这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上一世，我满心满眼都是蒋云舟。
竟忘了，有一个人一直在我身侧。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