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

我见到那名女子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产生了危机感。

她很美。

当然，这不是我心里不安的原因。

是因为，宋聿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对他的嫂嫂图谋已久。

1

嫂嫂，你身子弱，平日里还要照顾言儿，就别忙活这些玩意了。

听到这话时，我眼睑颤了颤。

我太了解宋聿了，他话里的关心都快要溢出来了。

倒是江莺很镇定，头也不抬忙着手里的刺绣。

她被接来宋府的第二个月，许是不想亏欠宋聿，便开始自己做些刺绣拿去绣坊卖。

我一直很欣赏她的这份心气。

也没注意过她与宋聿之间的接触。

今日细细回想过去，却觉得有些许不妥。

许是察觉到我异样的情绪，宋聿抓起我的手，墨色的眸里满是爱意。

夫人，我与兄长自小感情便是极好，嫂嫂如今孤苦伶仃，我想着，自然得多帮扶着她。

这话说得于情于理，我都没办法反驳。

只能勉强回应一笑，夫君说得极是。

话音刚落，江莺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眸中意味却让我有些分辨不清。

宋聿家族世代经商，唯独出了个宋铮，也就是宋聿的兄长，不愿经商，去了军营从小兵做起。

宋铮也是个有魄力的，短短三年，便升到了副将。

可惜今年年初时，与南蛮族一战，在战场上英勇战死了。

宋聿继承了他们家族的经商头脑，宋府在整个京城，也是屈指可数的经商世家。

宋聿出门后，江莺找上了我。

她的脸色总是过于苍白，却更显出一副柔弱美人感。

我给她倒了杯清茶，嫂嫂，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她没有喝茶的打算，那双浅色的眸定定看着我。

我与宋聿没有什么，攒够银两我会带着言儿离开宋府。

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白，我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我浅浅一笑。

嫂嫂多心了，阿音没有误会什么，再说，嫂嫂一人带着言儿在外边也不好生存，还是留在宋府为好。

她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作罢。

看着她慢慢离去的窈窕背影，我却平静不下来。

2

我第一次见到江莺时，便被她惊艳到了。

她实在是个十足的江南美人。

得知她的遭遇，同是女子我也不由得很是对她心怜。

宋聿将她接回府的阵仗很大，像是在向世人宣告他对这位嫂嫂的重视。

当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认为宋聿确实重视与他兄长之间的感情。

江莺的刺绣技艺很好，几个月下来便攒了不少银两。

宋聿一向温和大度，那日却少见地沉下了脸。

这么大的宋府是养不起你吗?为什么非要出去抛头露面?

当时我和江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宋聿会突然发火。

许是见我们被他吓到，宋聿收了脸色又是一派翩翩公子的姿态。

嫂嫂，宋府家大业大，真的不需要你这么辛苦。

当时我没多心，现在想想，却觉得像是，宋聿不愿江莺离开宋府。

我并不愿这么揣度宋聿，这个与我相识三载，成亲两年的夫君。

可也是相处了这么久，我才会这么了解他。

知道他每句话里深藏的情绪，感受到他对江莺控制不住的关注。

或许我并不擅长藏住心事，那晚，昏黄摇曳的烛光下，宋聿拿出了一个莹白如玉的簪子。

他柔情万千地将簪子簪在我发间，而后将我拥入怀中。

夫人，我知你最近心里有不少猜疑，但我对嫂嫂的关照真的只是看在兄长的份上。

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我垂下眉眼。

宋聿，希望你没有骗我。

可他还是让我失望了。

3

江莺不光刺绣功夫好，也做的一手好糕点。

许是觉得攒银两的速度不够快，她便去街上摆了个早点摊子。

她人长得极美，做的糕点又美味，早点摊外总是排着长队。

我和宋聿坐在马车上经过时，前面传来的阵阵喧闹声让他蹙起了眉。

外面何事这么喧闹?

马夫欲言又止，宋聿不耐，便直接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察觉到他眼神瞬间凝滞，脸色极快地阴沉下来，我也跟着看了过去。

明媚的阳光洒在江莺微微出了汗透着红晕的脸上，好看极了。

她很忙碌，但她看起来很快乐。

排队的大多都是男子，甚至有些大着胆子的问江莺可有婚配。

江莺动作顿了顿，又立马忙碌起来。

她脸上笑容温柔又怀念。

我有夫君的。

宋聿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我问他怎么了，他才恍然惊觉一般，立马将帘子放下。

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无事。

回府以后，宋聿甚至没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大步去了书房，称有公务要忙。

第二日，我对着镜子梳妆时，正巧听到婢女在院外小声谈论。

听说江莺那个摊子被人砸了，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感觉她有点可怜啊。

我画眉的手顿住，片刻后又继续对着镜中美人细细描眉。

不知是何人所为吗。

但我好像知道呢。

4

沉寂了一段时间，江莺又支起了摊子。

不知是谁传播出去的，京中的人都知晓了江莺便是战死沙场的宋铮的妻子。

我路过时看了一眼，许是受了之前的影响，来买她糕点的人少了许多。

江莺心情倒是没怎么受影响，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且快活。

路过几次，我发现有个年轻男子常光顾她的小摊，每当江莺将糕点递给他时，男子俊秀白皙的脸上便会染上红晕。

我瞧得出来，这男子，喜欢江莺。

江莺想必也察觉到了，面对他时话里话外都透着疏离。

那男子脸色微微泛白，似乎也明白了江莺无声的拒绝。

但他还是会每个清晨都来江莺这里买份糕点，像是只要见到江莺他便十分满足。

我与宋聿刚游玩回来，正巧听到轿子外男子的真挚告白。

江莺，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想照顾你，让你不用一个人这么累。

过了片刻，江莺天生温柔却冷淡坚决的声音响起。

沈风，我早就与你说过，我是有夫君的。

沈风像是有些挫败，却仍不甘道:

可他已经战死沙场了你的后半生难道要一直守着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吗?

啪的一声，江莺带着怒意却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够了我要做什么是我一人的事，与你们都无关你以后也别再来了。

男子失魂落魄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突然好奇宋聿如今的表情。

他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并没察觉到我的打量。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势在必得却阴鸷的笑，眼里深沉的恶意让我不寒而栗。

自那日起，江莺的早点摊子外倒是没再见到那名男子的身影。

只是路过时，却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你还敢去买她家的早点啊，沈风就是因为经常买她家的糕点，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如今还瘫在床上下不来呢

这话像是被江莺听了去，她动作顿了顿，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忽然想起那日宋聿嘴角的那抹笑，我放下帘子摇了摇头，真是个可怕又善妒的男人。

5

我在花园晒太阳发呆时，一道稚嫩的小孩声音将我惊醒。

你们这些坏人，不许欺负我娘亲

婢女将他拦住，不让他靠近。

我挥挥手示意他过来，走的近了我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是个极其俊俏的小少年，想来是随了他爹。

他脸上因为怒气透着淡淡粉色，让我看着便心生欢喜，忍不住柔了声音问他:

为何说我是坏人?我可没有欺负你娘亲。

他大大的眼珠子迅速盈满泪水，语气却还坚决。

那个坏人总是来找娘亲，娘亲每天晚上都会悄悄哭，你们是一伙的

他说的应该便是宋聿。

我压下心思，唤人拿来些小孩爱吃的零嘴。

他应该是许久没吃到这些零嘴，抱着便不撒手，语气稍微软了些。

你真的没有欺负我娘亲吗?

他的声音软糯可爱，维护自己娘亲的模样又实在坚定，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真的没有，这样吧，如果下次坏人又欺负你娘亲，你便来找我帮你娘亲怎么样?

他眼睛亮亮的，我相信你，你不许骗我哦

我又陪着宋言诺玩了会儿，花园门口却出现了一道娉婷的身姿。

江莺脸色苍白，快步走过来将宋言诺抱离我身旁。

言儿还小不懂事，若是说了什么冲撞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俯身嗅了嗅身旁散发着阵阵清香的花，甜而不腻的香味让我心情好受了些。

嫂嫂，言儿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江莺头也不回地离开，宋言诺从她怀里冒出个头，还在回头望向我。

见我表情一如往常，他才像是放下心来乐呵地躺回自己娘亲怀中。

我坐回花园美人椅上，开始思索近日的事。

按理来说，此时江莺应该还在摊子上才对，为何会忽然回府。

第二日我才知晓，许是因为沈风的事，江莺不再出去支摊了。

回想起之前阳光洒落，那江南美人笑得温柔又自在，不免让人叹息。

6

江莺又待在府里不出去这件事好像让宋聿十分高兴，最近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一晚，入睡前他柔情万千地抚了抚我的头发，我细细看去，却没看到他眼里有几分真诚。

夫人，我忽然想起书房还有要务没处理，你先睡吧。

我通情达理地笑着回他。

好。

他走以后，我脸上笑容消失，夜里风大，我披了件小袄悄悄跟在他身后。

穿过幽深的小路，素雅沉静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果不其然，是江莺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