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才是活着的传奇

那个唯一回来的人，就是我。

而我发誓，另外三个人中……有两个早就死了。

1

我们仨是在李程家吃的那顿饭。

原本说好的是四个人，大学室友四人组，全都来。

现在只有我、李程，还有黄烁来了，刘淼还没到。

李程的老家在郊区，靠山，路有点远，我们下了高铁，又坐了大巴车才到，一路也没信号。

见面后，大家还是挺开心的，毕竟毕业快五年了，也难得再聚。

他家翻新的房子是那种三层小楼，欧式外立面，里面挺宽敞的。

要不是后来李程单独和我说那些话，我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意识到，那顿饭有多不对劲。

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李程突然把我叫出来。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突然压低声音问我:

你觉得黄烁，有没有哪里不对?

我一愣，回头看了眼楼梯口，你说什么?

李程把厨房的门关上，语气忽然很认真:

我是在群里邀请的你们，但从没想过……黄烁会来。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

李程没说话，从冰箱上拿下来一张发黄的纸片。

他打开给我看，是打印出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灵堂，花圈上写着黄烁同学一路走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李程看着我，语气很低:

他半年前就出事了，在 Z 市那边，据说是跳楼自杀。那天我正好在当地出差，收到消息后去参加了葬礼……我还见到了他爸妈。

黄烁父母说不想惊动太多同学，让我别在群里讲。我本来也觉得很突然，就没说……可刚刚你也看见了，他就坐在咱俩中间。

我盯着那张灵堂照片，不敢说话。

照片不是很清晰，但我能认出来，照片背景确实是那种农村小屋搭起来的灵堂。挽联是真的，落款也是真的。

下午他来的时候把我吓惨了，但是我不敢表现出来。

我还是不太相信:

你是不是喝多了开玩笑?

李程却摇头:

你有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他一口饭都没吃。

我一震。

他接着说:

黄烁大学时最能吃的，每次都是他抢第一筷子，刚才他连饭都没吃一口，你不觉得奇怪?

我一时语塞，脑子里飞快回想起饭桌上的情景。

确实，黄烁一直在说话、讲段子。

我还记得我劝他吃点东西，他笑着说你们吃，我说。

我本来就不是个细心的人，当时又饿就没有管那么多。

现在想想，从头到尾，他确实连一片肉都没涮过。

厨房的灯光在这时候忽然闪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那张灵堂照片上的遗像，好像比刚才更清晰了。

2

李程是在群里发的邀请。

我们大学宿舍的群叫四只狼，是刘淼当年起的。

李程那天突然冒出来，说他老家装修完了，国庆要不要来玩，他顺便带我们去泡温泉、吃山货，费用全包。

消息发出来后我记得很清楚，只有我和刘淼回复了。

我说:

时间可以调一下，等你定。

刘淼说:

我可能晚一点到，得陪客户吃饭，行程定了告诉我。

黄烁没回一句。

那天下午，我是一个人坐高铁到 G 市，出站后发现信号很差，打不通李程电话。

他发了条消息说他堵在山路上，让我自己先坐大巴上山，他会在终点站接我。

我拖着行李走到汽车站，正好赶上最后一班去山区的小巴。

那种车你应该知道，全靠喇叭转弯、路两边全是悬崖，司机戴个墨镜还开得飞快，车厢里味道闷得很。

我上车的时候，车快满了，最后一排还剩两个空位。

我刚往里挤，就听到有人喊: 哎——小子

我抬头，是黄烁。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朝我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好巧啊，提前遇到你了。

我当时还挺惊喜的，说: 你不是没回群消息吗?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

他笑着说:

手机坏了，微信登不上，李程打电话喊我的。

我没多想，直接坐他旁边了。

那一路他话挺多的，说他最近胖了十斤，健身房也没去成，老妈催婚催得他脑壳疼。

我还回应得很热烈。

说得还挺大声。

前排的那个女的几次回头看我，眼神特别奇怪。

后来车快到终点站，有个小孩也一直盯着我看，眼神说不上来。

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我在他们眼里，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3

我一把拉住李程:

我们得赶快走。

李程眉头皱了一下，但没吭声。

我急了:

你也说他半年前死了，那现在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他不是人，咱还待在这干嘛?

他摇头，声音冷静得出奇:

不能走，现在走，只会出事。

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确定你知道他不是人。

我一愣。

李程转过脸来看我，压低嗓音说:

你要记住一件事: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鬼不是全能的。他们只能靠模仿、靠『演』，一旦你表现出你知道他是鬼，他就不再掩饰了。

你越怕他，他就越会害你；你越当他是正常人，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我嘴唇发干:

那现在怎么办?

李程看着楼梯方向，语气很轻:

现在，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继续吃饭、继续聊天，别一个人待着，别离开屋子。

别让他看出你变了。

我们正说着，楼上传来脚步声。

黄烁走下来，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包烟，嘴里叼着一根，冲我笑了一下:

哎，你烟还抽不抽?你以前在宿舍不是偷偷抽红塔山嘛?

我回了一句:

早戒了。

他靠着门边笑: 真好，我是死也戒不掉。

那一刻，我脑子嗡的一下。

他说了句我死也戒不掉。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听，谁都不会多想。

但现在这氛围下——它太重了，重得像是句故意的暗示。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接话。

4

我那晚没怎么睡。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

从半夜开始，窗户被风吹得咯咯响，屋檐的水沿着墙壁一股股地落下，声音密密麻麻地包围着整栋房子。

我拉上了窗帘，也关了灯，整个人缩在床上，眼睛一直睁着。

差不多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

不是那种急促的敲法，而是有节奏地、一下下地敲。

我没吭声，屏住呼吸。

敲门的人轻轻喊了一句:

哥?你睡了吗?

是黄烁的声音。

我闭着眼，甚至连呼吸都控制着节奏，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门外沉默了几秒，又传来几下敲门声。

然后，是脚步声。

他走了。

那一刻我全身都是冷汗，心跳大得像是贴在耳朵边上。

李程说得对。

鬼怕你发现他是鬼。

他还在试探。

他不确定我是不是已经知道。

这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刚起来李程就拿着手机叫我:

你过来看这个。

我凑过去，是一则本地新闻。

G 市山路突发事故，昨夜暴雨中一辆私家车翻下山崖，暂未发现车内人员，据推测生还机会渺茫，事故发生时间为昨日晚间 1 点至 2 点之间。

李程点开了视频截屏，画面很模糊，但仔细一看，那一串号码我眼熟得发冷。

——川 B3M67X

那是刘淼的车牌。

我百分百确定。

上一次聚会他开的就是这辆，他还笑说这车是贷款买的，牌照号最后一位 X 是他选的幸运字母。

可现在，这辆车昨晚冲下了山，车里没人，生死不明。

而我们此刻，还在这座山上。

黄烁从楼上探头出来，笑着问我们:

你们在看什么新闻?表情这么严肃?

李程笑了笑，把手机屏幕关上:

一辆货车翻车了，路被堵了，回程得换路走。

黄烁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5

下午四点左右，雨下得正急。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李程先抬头，我紧跟着心头一紧——这个点，怎么会有人上山来找我们?

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我没说话，李程也没动。

敲门声又响了一下。

咚——咚咚咚。

不像送快递的，节奏太急，太乱，像是……有急事。

我咬咬牙，走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站在雨里的，是刘淼。

他没打伞，整个人被雨淋得湿透，额头有道划痕，脖子以下全是泥，外套都破了，脸也苍白得吓人。

他喘着粗气，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刚从哪儿逃出来。

他进门后就把门给关了。

刘淼?

我下意识喊了一声。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开口:

我他妈差点死了。

你出什么事了?

刘淼一瘸一拐地进门，脚步重得像踩在我神经上。

他靠着门边，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我开车来的，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有人冲到路中间拦我。我急刹车下车看人，结果刚一回头，就被他直接推下去了

我翻滚了不知道多久，后面抓住一根树枝卡住才没摔死，手机也掉了，爬了一夜才爬上来……

突然。

他声音带着狠劲，一字一句:

如果我确定了是谁推的——我他妈杀他全家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我身后。

我条件反射地回头一看——

身后是李程和黄烁。

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

黄烁挑了挑眉，盯着刘淼:

……你看我干嘛?

6

李程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惊愕，随即飞快掩饰过去，声音有些僵硬:

你是说……昨晚有其他人推你?

不是『其他人』，刘淼咬牙，声音带着明显的怒火和恐惧，是——黄烁。

黄烁皱了下眉，笑着摇头:

兄弟，你是不是撞坏脑子了?我昨晚一直在屋里，李程可以作证。

李程嘴角动了动，没有立刻回应。

刘淼像是没听见黄烁的话，自顾自继续说下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记得很清楚，车灯打过去，那人影子特别长，像被拉扯过一样。

我以为是山民，下来问情况，结果刚走到他身边，他就笑了一声，然后猛地把我推下去了

你以为我摔昏了?没有我吊在山坡上，看着他上了我的车，把我的车开到悬崖边也推下去了。

昨晚的声音我不会记错的。

他看着黄烁。

大学那会儿每次鬼故事你都爱装声线，声音一模一样

屋里陷入压抑的沉默。

我看向李程:

你昨晚真的看到黄烁一直在屋里?

李程犹豫了一下，点头:

他晚上十一点前在，我看见他上楼，之后就没再下来。

黄烁在角落里点了根烟，眯起眼:

你们俩都怀疑我，也可以。

他吐了口烟:

那咱现在不如一个个聊清楚——到底谁不对劲。

7

空气几乎凝固。

刘淼盯着黄烁，死死咬牙:

你昨晚不在屋里。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黄烁站起身，目光平静。

你看见我脸了吗?

刘淼冷哼一声:

我看到的是影子，是身形，是你惯用的声音。够了吧?

黄烁摊开手:

所以你还是没证据。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李程:

你说你看见我上楼之后就没再看见我，那你就能肯定我不在房间里?

李程皱着眉，没吭声。

他忽然看向我: 那你呢?你说昨晚我在家里吗?

我身子一震，下意识开口:

一点多，我……听到你敲门了。

刘淼还是嘴硬:

说不定他是之后又赶过去的。

眼看两人又要争论。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

又是两声，这次更重。

我咽了口唾沫，走到门口，手贴在门把手上停了几秒，才缓缓拧开。

门打开，一股潮湿的山风灌了进来。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穿雨衣的中年男人，肩上搭着对讲机，帽檐滴着水。

他自报身份，说是巡山的警察，今天雨太大了，特地来看看有没有人被困住。

你们两个这是在聚会?

警察扫了一眼屋里。

我勉强点头:

……我们几个老同学。

暴雨天山路滑，小心点，别出意外。

他边说边记了个表。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警察往下走了，脚步声在台阶上渐行渐远。

我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只有我在门口，门外雨声很大，警察的话只有我才听到了。

他说的是我们两个人。

可明明屋里有四个，那就说明有两个已经不是……

鬼不只只有黄烁一个。

8

我决定离开。

现在，马上。

再多待一分钟，我怕我连自己是不是活人都分不清了。

李程带刘淼去休息了，黄烁此时也不在。

我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拿起背包，手机、钱包都装好。

然后我轻手轻脚地走向大门。

我的指尖已经搭上门把手。

我吸了口气，轻轻一拧——

门没动。

我愣了愣，又加重了些力气。

还是没动。

不知道是不是反锁了，门就是打不开了。

我急了，转身去拉窗户。

所有窗都关得死死的，连缝都没留下。

惊恐之余，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抬头，是黄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正盯着我看。

去哪儿啊?

他笑着问。

我强装镇定:

透透气……你也知道这地方闷得慌。

黄烁点了点头:

是挺闷的。

他又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背包，语气淡淡的:

门和窗户都打不开，刚刚李程锁的。

我心头一凉。

你也想离开，是不是?

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不对劲?

我没说话。

他靠近一步，声音低了些:

李程骗了你很多事。

我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门被李程锁了，你现在走不掉，但你要小心李程，找到机会就跑。

看到我不为所动。

黄烁又问:

他是不是告诉你我死了?

我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把你拉进厨房，悄悄给你看灵堂照片，提醒你别露馅，对吧?

我没说话，但这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

黄烁盯着我，语气缓慢:

照片是可以 p 的，哪有人专门把死人的照片打印出来放家里的。

他说我没吃饭，说我有问题。

可我要是有问题怎么还不害你们?

我张了张嘴，心里开始动摇。

他继续道:

真正想害你们的是他，他昨天告诉你这些，都是为了留住你。

黄烁将打火机塞进裤兜，补了最后一句:

刘淼已经被他害了，你要小心。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