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病骨》

少爷叫沈净，坐轮椅。

脾气比命硬，一张嘴能活活把我呛死。

直到一年合同到期，我拎包走人。

少爷却堵在门口，二话不说，伸手解我皮带。

他眼圈通红，嗓子都哭哑了。

合同上写了，全天 24 小时贴身保护。

现在，我要你履行……生理需求保护。

1

少爷，这是公司派来的顶级保镖，陆决陆先生。

管家点头哈腰，我站得笔直。

沙发上那人没动静。

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顶级?

轮椅转过来。

一张过分苍白精致的脸正对着我。

眼睛里却黑得像墨，半点光都没有。

他扫了我一眼。

从头到脚。

最后目光落在我鼓胀的胸肌上。

一身腱子肉，请来保护我的，还是来给我拆迁的?

我扯了下嘴角。

报告少爷，这身肉是用来给您挡子弹的，不是用来拆墙的。

子弹?

沈净嗤笑一声，轮椅滑到我面前，抬手就戳到了我胸口的肌肉。

就凭你这身死肌肉?

我点头，眉头一皱。

对，就凭我这身肌肉。

沈净笑了，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更冷了。

那不如让我先试试?

只听嗡地一声，面前的轮椅直直朝我膝盖撞过来。

我条件反射，侧身一避。

轮椅擦着我的裤腿冲了过去，撞在后面的花瓶上。

哗啦一声，花瓶碎了一地。

沈净扭头看我，挑了挑眉。

那眼神里的意思我很明白: 你是孬种。

然后调换方向，又朝我冲了过来。

我再次躲避。

……

那天。

要不是管家拼死拦着。

我上班第一天就得工伤休假。

像他老子沈董说的，沈净确实是个活祖宗。

也确实需要人管着。

2

沈净对付我的手段，主打一个阴损刁钻。

趁我洗澡。

把我所有制服的裤裆都剪开了一个大口子。

衣服也变成了渔网款。

我只能提心吊胆地夹着腿出来。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当场表演行为艺术。

下楼时。

沈净正坐在客厅，装模作样地喝茶。

余光一个劲儿往我下三路瞟。

我琢磨着少爷想看。

于是面不改色地走到他面前，挺直了腰杆站着。

沈净一口浓茶喷出来，张嘴就骂。

我扯过他手里擦嘴用的真丝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

真诚道: 谢谢少爷的手帕，真软。

沈净手里的茶杯捏得咯咯作响。

3

第二天。

我的午饭变成了一盘颜色诡异的绿色糊糊。

管家说，这是少爷亲手榨的健康蔬菜汁拌饭。

我闻了一下。

一股子苦瓜混合着芹菜的馊味儿。

能把人直接送走。

怎么不吃?

沈净把轮椅滑到餐桌对面。

撑着下巴，一脸期待地看我。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着。

评价道: 味道很提神。

然后我当着沈净的面，把他珍藏的那瓶 82 年的拉菲，全倒进了旁边的琴叶榕盆栽里。

给花也提提神。

沈净气得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餐具碎了一地。

我看着一地狼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孩儿，得教。

4

我跟沈净的梁子，在第三个星期彻底结下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整箱澳洲捕鸟蛛。

全倒进了我的卧室。

我推开门，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满地都是巴掌大的毛蜘蛛。

黑压压一片，还在蠕动。

我头皮一阵发麻。

鸡皮疙瘩从脚底板炸到天灵盖。

蛇我不怕。

可这种长毛的丑东西，简直能把我活活吓死。

沈净就停在走廊上，轮椅对着我房门，笑得一脸灿烂。

陆大保镖，怎么不进去?你的床可是很热情地在欢迎你呢。

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到他面前。

沈净脸上的笑僵住了。

你想干嘛?

我没吭声，直接把他从轮椅上打横抱了起来。

人很轻，全是骨头，硌得我肉慌。

沈净在我怀里拳打脚踢。

陆决你疯了放我下来

他力气小得可怜。

跟小猫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可沈净比小猫不乖多了。

少爷，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我直接把人扔到了房间的地板上。

周围的蜘蛛围着他满地爬。

虽然连衣角都没碰着，可沈净还是吓得尖叫出声。

过了几分钟，沈净不叫了。

身子却抖得跟筛糠一样。

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靠着门框，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里，看着他想爬走，又无力爬走的样子。

我忽然意识到——

沈净是个娇少爷。

跟帮里那群皮糙肉厚的爷们儿不同。

管教的方法不该这么糙才对。

愣神的瞬间。

沈净带着哭腔喊我的名字。

陆决……救我……

把它们弄走……求你……

操。

我把烟狠狠地在墙上摁灭。

强忍着恐惧，走过去，重新把人抱起来。

沈净整个人都在我怀里哆嗦。

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胸肌不肯放。

疼得我龇牙咧嘴。

可到底是自己做的孽。

我没敢说什么。

5

把沈净抱回到他的房间。

刚放床上，人就一把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只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跟兔子似的，死死地瞪着我。

混蛋。

他闷声骂我。

我应了。

是，我混蛋。

我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

这事儿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都随你。我绝对不吭一声。

沈净却没动作了。

啧。

这小子。

让他打让他骂，又不肯打不肯骂了。

就喜欢跟人对着干。

这叫什么词?

矫情。

我转身去叫管家来处理我房间里的烂摊子。

沈净却忽然抓住了我的衣角。

别走。

他声音闷在被子里，听着有些含糊。

我……我怕。

我抿抿唇，最终留下了。

6

那天之后，沈净消停了。

不作妖了，也不折腾了。

就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还开始找各种理由让我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一会儿说渴了，要喝指定冰柜第三格的进口苏打水。

一会儿说冷了，要盖客厅沙发上的羊绒毯子。

连我上厕所，他都要把轮椅停在门口。

还美其名曰: 怕你掉进马桶里淹死。

我严重怀疑沈净的脑子被蜘蛛啃过了。

最离谱的是，他还强行要求我晚上睡在他房间的沙发上。

万一我半夜又梦到蜘蛛，你不在我身边，我吓死了怎么办?你负得起责吗?

沈净振振有词。

我指了指他床头那个造价不菲的紧急呼叫按钮，可以直接连通管家和安保中心。

他把脸一扭: 他们没你跑得快。

行。

多夸，爱听。

于是，我的工作范围，又多了一项——陪睡。

正经的那种。

7

深夜。

我被一阵很轻的响动吵醒。

睁眼一看，沈净的轮椅就停在我旁边。

没开灯，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有事?

沈净没说话，伸出一只手。

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我的胳膊。

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强行摁住了把这小子拉腿上，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跟我玩儿『一触即离』?

我……做噩梦了。

沈净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坐起来，看着他，一脸严肃。

梦到蜘蛛了?

他沉默了半晌，极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把轮椅又往前挪了挪，几乎贴上了沙发。

陆决。

嗯?

我腿疼。

又是这个该死的借口。

我欠他的。

怎么都还不清的那种。

我叹了口气，掀开自己身上的毯子。

那过来点。

沈净愣了一下，依言把轮椅靠得更近。

我伸出手，隔着薄薄的真丝睡裤，覆上他的小腿。

讲真的。

沈净的腿很细，没什么肉。

摸上去全是骨头。

而且凉得惊人，跟摸块冰似的。

我手上用了点力，开始缓缓地按压、揉捏。

他身体绷得很紧，一动不动，呼吸却乱了节奏。

黑暗中，我能听到我们俩的呼吸声。

一轻一重，交织在一起，气氛莫名有点不对劲。

是不对劲。

但我又说不上来。

于是问:

还疼吗?

沈净没回答，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手心也冰得很。

啧。

待会儿得一起按按。

陆决。

他又叫我。

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的手，很温暖。

我没多想，随口道:

是你的体温太低了。

然后沈净又不说话了。

只是眼角多了亮闪闪的东西。

8

那晚之后，沈净的腿疼成了固定节目。

每晚十一点准，他的轮椅就跟幽灵似的滑到我沙发边。

我给他按腿，他不说话，就那么盯着我看。

我的手指已经能熟练地找到那几处，需要我特别用力的穴位。

除此外。

我还能摸出他皮肤下，那道手术留下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疤。

这天，沈净突然开口。

陆决，你杀过人吗?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我是保镖，不是杀手。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可你身上有股味儿。

血腥味儿。洗不掉的那种。

这小子的嗅觉比狗还灵。

难怪洁癖那么严重。

我没接话，手上稍微加了点力道，按在他一处筋结上。

沈净嘶了一声。

没躲。

反而把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很轻的重量，像一片雪花落下来。

却让我整条胳膊连带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你手上的茧，不像安保队里练枪留下的。

他闭着眼睛，声音闷闷的，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更像是……常年握着某些又重又冷的铁器。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因为他妈的说对了。

我这双手，握过最多的，是砍刀和甩棍。

沈净没问我的身份，我也没说。

我以为我们能就这样好好儿待着，直到合同结束那天。

可一个月后，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