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采药时不慎被毒草割伤,中毒昏迷。
齐家和寻我无果,草草给我立了个衣冠冢,半个月后迎新人进门。
全然将无论生死,此生只唯我一人的誓言抛掷脑后。
没想到多年后能再遇。
他见我粗布麻衣,眼中有些不忍。
我知你寻来是为了什么,可我已续弦,新妇无错,我岂能逼她给你让位。
但许你做个妾室,我们齐家还是养得起的。
啊?
可是我已二嫁,此番路过正是为了去看望夫君和儿子。
他们可都是醋坛子。
这事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01
我醒来时,窗外桃花开得正艳。
正愣愣地看着出神,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这是你从前的房间,正好空着,收拾出来让你养病再好不过了。
你高烧不退,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声音如此耳熟,我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不禁心头一颤。
竟然是他。
我从小在齐家药房做药童,齐老爷子看我无父无母,又机敏可人,就给我和齐家和定下了娃娃亲。
只是他老人家走得早,没能亲眼看着儿子成亲。
好在齐家和靠着父亲传下来的医术,依旧将药房料理得井井有条。
若是我没有私自出门采药,中毒昏迷,此刻和他应该也过着和和美美的日子。
只不过那时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来……
我低头,不敢再看齐家和。
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还活着。
齐家和顿了顿。
那年你突然不见了,全家上下都出动去找你,但你竟是一点音信也无。
我总想着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越陷入过去的回忆,我越是羞愧难当。
齐家和在我出事后苦苦寻我,而我痊愈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来找他。
给我端来汤药的人也说: 我们郎中平时医病救人那是没话说,听说客栈有位娘子晕倒了,郎中是片刻不停赶去,又将娘子接来家中照看,娘子可得好好感谢我们郎中才是。
闻言我便明白了,我在客栈发热晕倒,将我接来医治的也是他。
这么说,终究是我有负于他。
多谢齐郎中,这恩情我会记着的。
府里近来刚得了宫中赏赐的名贵药材,用来当谢礼正合适。
再多的——
我可没法答应他了。
齐郎中?齐家和眉头紧蹙。
他像是还要说什么,可被门外一声女子的娇呼打断了。
夫君。
齐家和冲门外应了一声: 在这儿。
原来他也已经另娶,没有将时间都蹉跎在我这里。
我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这再好不过了。
年少时候的承诺终究算不得数了。
他有了新人,我也成了他人妇。
那时候我整日期盼着,齐家和不要等我。
期盼着他也能和我一样圆满。
02
现在看他真的如我所愿那般。
齐家和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忘了说了,七年前以为你不在了,我已另娶。
我笑了笑: 那很好啊,我也……
他打断我,蹙眉正色道: 你就这么开心?
朝莹,我以前说过,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伪装,你不必故作欢笑。
这是小时候他同我说过的。
那时候因为做活难免会出点差错,我被罚后总是哭丧着脸,齐老爷还专门把我叫去训斥。
别老摆着苦瓜一样的脸给病人看,像什么样子,真是晦气。
齐家和知晓后专门买来我爱吃的蜜饯安慰我: 没事的朝莹,以后你在我这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不用伪装。
后来我在药堂可以做独当一面的郎中了,每天很累却也笑得很开心,齐家和却看不出,只一味让我在后院休息就好。
看病救人是我该干的事,你抛头露面总归不好,我娶你就是让你享清福的,不然还要我这个夫君做什么。
我想着他估计是念着我辛苦,最后还是顺着他,只在他外出不在的时候才替他坐诊。
后来无意间看到齐家和同一个新来的药童走得亲密,我是真的生气,但齐家和并未放在心上,仍是笑着打趣:
成亲那天我发过誓,此生唯你,定不纳妾,你应该操劳过度累出幻觉,担忧过度了。
她同你幼时一样身弱体虚,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照顾。
我想他平日对我极好,也许真的是我疑神疑鬼。
不过后来和段御恒在一起,他知道我喜欢,便专门包下京城里最大的药房给我。
知道我闲不住爱游历四方,就扔下儿子和我一起上路。
他也知道我害怕他对我只是一时兴起,心里会患得患失,觉得自己和他不相配,他便从来不做会让我误会的事。
想到他我心头涌上暖意。
齐郎中,我没有勉强,我是真的为你高兴。
03
齐家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收回思绪,掰着指头算着从府里出来有多少日子。
那爷俩平时在身边总是让人烦,现在不在又想的不行。
我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
恢复得还不错,得尽快赶路。
就在我收拾好,想要去告辞时,齐家和的夫人又端着药汤进来了。
她看上去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子,一手扶着肚子小心翼翼。
我一眼认出她就是那年同齐家和在一起让我误会的女子,名唤夏怜。
难道当年并不是我会错意,是他们早就暗通款曲。
齐家和在我面前的说辞不过是用来哄我的?
夏怜将碗放下,理了理发鬓,款款坐下。
朝莹姐姐长得果然标志,穿着这身粗布衣服也难掩芳华,难怪多年未见还能让家和挪不开眼。
定定端详了我一会,又轻笑一声。
但也不过如此了。
也不知家和在姐姐这里坐了许久,聊了些什么,能不能让妹妹也略晓一二。
当年竟然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伶牙俐齿。
从前她称药总是会弄错计量,齐家和正要说她两句,她却未语泪先流。
最后齐家和总是放过。
她无依无靠,和你那时一样可怜,我怎忍心多说,我只当她是个妹妹。
回想起的我幼时的经历,我怎能不感同身受。
后来我也有意对她多加关照。
但只怕齐家和对她的心意早就不只是看作妹妹这么简单了。
我实在无意与她纠缠: 这几日多有打扰。
整理好包袱正要走,却又被她按住。
搞这出欲情故纵?看姐姐这身落魄样,谁不知道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
姐姐此次前来是盼着家和能收留你吧。
但你怕是不知道,当年家和找不到你,给你随意立了个衣冠冢,半月后就着急娶我过门了。
他心里早就有我,你以为凭着你和家和之前浅薄的情分,就能威胁得了我?
果然如此。
才半月,他竟然如此急切。
我受着地狱般折磨的时候,他在洞房花烛潇洒寻欢。
难为我之前还念着他好。
他怕是只盼着我死干净,别再来打扰他才好。
我挣脱开夏怜的手,瞪她厉声道:
你以为我稀罕,和你们再有任何瓜葛我都觉得恶心。
可她轻笑一声,并不相信: 知道真相受不了打击,这就恼羞成怒了?
又指了指我包袱里露出一角的梳子: 嘴硬什么。
真要想走,怎么还带着家和亲手给我做的梳子。
姐姐如今这一头乱发,连个钗环都没有,就只戴着一枝木簪,怕不是还在想着那些年家和给姐姐做的束发的小玩意吧。
不过若是想要,直接开口就好,这样藏着掖着带走,倒显得妹妹小家子气了。
这事要让家和知道了,睡前又会在为我沐浴擦身的时候……怪我待客不周。
最后一句话说得犹疑,像是不好意思在我这个外人面前说这样夫妻间私密的话题。
我冷笑一声。
她不会以为这番宣誓主权的话,会让我生出对她的羡慕嫉妒之意吧。
我拿出梳子扔在案几上。
齐夫人要是喜欢,送你也成。
我儿子做得多的是。
你儿子?你竟然有儿子?
偏巧齐家和这时又推门进来。
他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的夫人扶着肚子,面色难看。
而我颐指气使地站着,怎么看都像是我欺负了她。
夏怜还念着你喝药一定要配蜜饯,让我去取。齐家和闭了闭眼,像是不敢相信,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如此骄横计较,毫无长进。
夏怜拉了拉齐家和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都是我不好,让姐姐生气了,我这位置本就是姐姐的,如今也该还回去了。
夏怜知道自己不配。
说完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我。
只要姐姐一句话,妹妹立刻给姐姐挪位。
以后端茶倒水晨昏定省,定样样照着姐姐说的做,绝无二言。
齐家和听到这话立刻眼中涌上不忍。
你已经到了这个月份,又怎能让你做出这样的牺牲,这些年来你跟着我贤淑本分,我都看在眼里,我做事绝不会让你为难。
我不屑一笑。
看来齐家和对夏怜确实不错,能明白她此时的大方让步里都是委屈。
只是他们都算错了。
我对这里实在没什么留恋的。
夏怜的身后还挂着一副从前我和齐家和一起画的鸳鸯图。
现在看着也是恶心无比。
越过他们走向那副画的时候,我看到齐家和搂了搂他妻子浑圆的腰肢。
这是多怕我会对她发难。
我在画前站定。
齐家和便松开夏怜,走到我身后。
你若是不舍,我们可以……
话未说完,我一把将画摘下来撕为两半。
省省吧,我可不稀罕你们口中的什么破位置。
我不屑地撇撇嘴角。
走前又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这几日的酬劳,多谢款待。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
丝毫没有注意到,齐家和愣愣地看着地上被我走过时踩在脚下的鸳鸯图,眼眸颤抖。
04
总算是出来了。
回到客栈稍作休息,整个人立刻神清气爽。
只是身上还有股齐家药房挥之不去的药草味。
我想起不远处有治疗外伤和内伤都有奇效的草药。
段御恒在边关难免受伤,不如正好采点带过去。
可回来时,却发现齐家和在客栈楼下等我。
他看着我拿着的东西,不由攥紧手心。
那年没找到你就续弦,是我不对。
可是夏怜她对我一片赤诚,我不能一直拖着耽误了她。
齐家和顿了顿。
朝莹,你能原谅我吗?
齐家和全然没了刚才在夏怜面前表现出来的盛气凌人。
整个人谦和无比,甚至还透着些低声下气。
现在道歉是让我不要对他之前做的事心生怨念?
但我一点都不想和他继续聊那些无聊的事情,也不想计较他是不是早就和夏怜不清不楚。
那些都和我无关了。
懒得多说一句。
我着急处理好药草后赶路。
擦身而过时,齐家和拽住我。
你不必这样。
我知道你寻来是为了什么,可新妇无错,我岂能逼她给你让位。
但许你做个妾室,我们齐家还是养得起的。
他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你,我早已嫁人。
这话让齐家和心头平地惊雷,他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但他好像并不相信。
你说这话是为了气我的吧,朝莹。
可你如今如此落魄,除我以外又能有什么好的归宿。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语气又柔和起来。
我知道那一锭银子你应该也赚得不易,你放心,不管你这些年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
以后夏怜不会再这样了,只要你学会乖乖做个妾室,凭夏怜的大方容忍,肯定不会难为你。
他竟然觉得我落魄到如此境地,没了他就无处容身。
可他不知道我有一身本领,就算是去江湖行医,也不至于沦落到他说的地步。
我摸了摸袖中的迷药。
再多纠缠也是浪费口舌。
以前竟然没发觉他的自恋已经病入膏肓。
可他的视线划过我手上的草药,又略微平和下来,退了一步。
朝莹,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还是有我,不然你不会回来,也不会去为我采草药。
他撩起袖子,露出手上的一点划痕。
这只是给你取蜜饯的时不小心划到的。
我知道你嘴硬心软,一气之下从家里出来心里其实还是过意不去,但没事,这只是小伤。
他故作淡然的一笑。
再听他半句话都是污了我的耳朵。
就在我要出手时,突然来了一队佩剑穿甲的人。
他们整齐有序,稳稳地停在客栈门口。
我将手上的迷药又放回了袖中。
有两人上前将齐家和同我隔开,押在身后。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丝毫不顾及齐家和的大声喊叫,毕恭毕敬地走到我面前,俯首跪地。
段夫人受惊了,段将军急令,命末将前来护送夫人。
前半程夫人辛苦了,后半程有末将在,夫人尽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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