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女孩

新婚敬茶，我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地上。

婆婆动用家法。

我把茶水一撒，茶杯一摔。

巧了，我家也主打一个因材施教。

1

你可知罪?

我懵了，愣愣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婆母。

婆母眉头一皱，用轻视的眼神自上而下的扫了我一眼，又重复了一遍。

我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什么罪?

就因为我敬茶抖了一下?这可是刚烧开的沸水，谁端能稳?

婆母脸色一沉: 还敢顶撞婆母?罪加一等请家法

一旁的婆子从里屋拿来一条新的竹鞭，眼尖的我还看见竹鞭末端刻着我的字: 清。

嫁过来之前，媒人已经向我家说了他们家的情况，几口人，叫什么名字。

只有我小字叫清。

看来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我环视了一圈，几个妯娌有的脸色不忍，向我投来心疼的眼色。

有的抱臂冷笑。

最后我的视线定格在一旁的孟宗身上。

他抿着唇，小声: 娘这也是为你好，你是新妇，本就不该回嘴，你且忍忍，娘会手下留情的。

呵

我笑出了声，眼神陡然转冷。

好一个手下留情我单手夺过沾了辣椒水的竹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咔嚓折成两半扔在地上。

站起来，后退一步，把茶往地面一撒，摔碎茶杯。

婆母拍案而起，指着我的手直发抖: 你你这个不孝的贱人

我冷笑一声，直视婆母的眼睛: 不孝?我还没进门，你们就备好了刻着我名字的竹鞭，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婆母气得脸色铁青，厉声喝道: 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按住她

几个婆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我用脚挑起椅子砸在地面上，木屑四溅，吓得几个婆子连连后退。

娘，你家的规矩我领教过了。

现在，到你来见识见识我们王家的规矩了。

我拍了拍手，跟在一旁的陪嫁丫鬟很快捧着个紫檀木匣回来。

婆母脸色煞白: 你、你要干什么?

我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两样东西: 巧了，我家也有家法。不过……

我家的家法针对两种类型。

活人和死人。

娘，你选一个吧。

说完，我把木匣放到她面前，面带微笑的让她作出选择。

婆母吓的尖叫，伸手就要挥翻木匣。

我稳稳拿着，从里面拿出骨凿。

娘，那儿媳就帮你选了。

这骨凿啊本是给死人用的，但是我娘说了，这用来给不听话的活人开窍也是一绝。

说着，我绕到她身后，在她的头顶比划着。

住手孟宗终于跪不住了，起身要来拉我。

我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废物看着自己媳妇受欺负，连个屁都不敢放

孟宗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2

我抬手又是一巴掌: 再瞪

娘，给新妇立规矩之前还是要好好打听她是做什么的

说完，我把骨凿往桌子上一插，入木三分。

头也不回的走了。

满堂寂静。

婆母看着我的背影离开了视线才跌坐在仙椅上。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拔起桌子上的骨凿就要往地上一扔。

陪嫁丫鬟捧着木匣上前，低头轻声:

老夫人，这是皇上御赐的骨凿，要是磕了一点皮，可是大不敬之罪。

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针。

刺的婆母手发抖，小心翼翼的放回木匣里。

3

回到新房，我一把扯下头上的珠钗，任由青丝散落。

陪嫁丫鬟小桃关上门，终于憋不住笑出声: 小姐，您没看见老夫人那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我冷哼一声: 她还真以为我是她可以拿捏的柿子?

事不过三，我可是忍了两回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孟宗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红印，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清娘，你今日太过分了。

我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 哦?再过分也比不上你们孟家吧?

昨日拜堂后你们把火盆从厅堂摆到新房，让我一路跨过去。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们家的职业原因，常年和尸体打交道，我照做了。

这是一。

本该是新婚夜，你家让我在桃木水里泡了一晚上，还让一群婢女围着我念佛经驱邪，我忍了。

这是二。

事不过三，这个道理懂吗?

孟宗被我堵的哑口无言，半响才憋出一句: 那也是为了我们以后考虑，谁让你们家干那个的……

话音未落，我的鞭子先甩了出去。

子不嫌母丑，夫不嫌妻家贫。夫君，你竟然违背了这条老祖宗留下的话语。

那我就只好替老祖宗们教训你这个不孝子孙了

也让你知道我们家的家法: 不打不成才

4

孟家世代经商，可本朝商人是排在最后面的。

刚搬来京城不久，就买了个九品芝麻官做。

孟家迫切想要出一个走科举之路的子弟，好改换门庭。

京城几大书院都是要推荐信的。

孟家求爷爷告奶奶，连个门路都摸不到。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们家在招女婿，相看人家，又碰巧四大书院之一是我嫂子家开的。

孟家立刻托媒人上门求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年纪大了，他们要书院的推荐信这门亲事才能成。

不过是给孟宗他弟孟泽要推荐信，还特意强调孟泽自幼聪慧，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指点。

我娘当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的意思，这家人，不实诚，欠教训，不值得托付终身。

但我实在不想再继续相看人家了，京城里的公子哥已经相看完了。

全部不成。

比我家好的，我娘怕嫁过去受欺负，虽然我认为她多虑了，可架不住她胡思乱想。

比我家差的，听到我的名头后怕被我欺负了，一个个不敢娶。

也不舍得我远嫁。

拖了五年，我娘急的是热锅上的蚂蚁，差点送我出家了。

这个关头比我家差，好拿捏的孟家出现了。

我娘恨不得立刻把我送进来。

孟家也问过一嘴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有出嫁。

我娘只是说不舍得我嫁的那么快，多留了几年就草草揭过了。

亲事办的匆忙，我娘生怕他们反悔了，直到看着我们拜完了堂才把推荐信给孟家的。

而孟家沉浸在儿子已经高中状元的美梦里，没有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

只知道我们家在朝堂上一官半职，祖辈都是干仵作的，好命娶了个山长的女儿。

5

孟宗被我抽的满屋子乱窜，打开门跑出去后不小心跌倒跪地。

他的腿间正立着一把我刚刚扔出去的银剪。

他的面前站着刚刚走进来的婆母，现在呆若木鸡在那里。

我甩着鞭子踏出门槛，扬声道:

娘，儿媳替您教训过夫君了。

看，您一进来他立马跪地表孝心。

你你悍妇

婆母气的手抖。

我把鞭子缠在手上，缓步走到婆母面前:

娘，您这话就不对了。儿媳这是在帮您教导儿子啊。

我俯身拔出插在地上的银剪，寒光映在孟宗恐惧的脸上。

他不听话，嫌弃儿媳的出身，扰乱家宅安宁，按照家法，这已经是轻的了。

娘，你也要和夫君一样吗?说话间，我甩出手里的银剪，银剪擦着婆母的耳畔飞过，钉入她身后的廊柱。

那儿媳只能替列祖列宗教育您了。

婆母腿一软，被后的丫鬟搀扶住才没瘫坐在地。

老夫人丫鬟惊呼一声，指着廊柱。

只见那银剪钉住的，是一条不知何时爬过来的花蛇，此刻剪刃下正钉着它的七寸。

我上前拔出银剪，顺手将蛇甩到婆母脚下: 娘您看，我们王家的规矩，还能保家宅平安呢

6

婆母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一大群婆子丫鬟围上来老夫人老夫人的叫，手忙脚乱的把她抬走了。

小桃把门一关，我回去写了封信就补觉了，一晚上没睡，早上还要解决破事，困死了。

……

第二天一早，婆母身边的嬷嬷叉手挺腰，在门口的时候啐了一口，没好气的叫我过去祠堂，说是老夫人有请。

我没动。

嬷嬷见我没动，声音抬高了几分: 少夫人，老夫人和一众族老都等着呢

我左右看了看好奇出声: 哪里来的疯犬?

嬷嬷脸色一僵，随即怒目圆睁: 少夫人，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来请您去祠堂的

我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眼皮都没抬: 哦?那怎么不见你行礼问安?孟家的规矩，就是让奴才对着主子大呼小叫?

嬷嬷被噎得脸色发青，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 老奴给少夫人请安。

我这才放下茶盏，悠悠道: 既然知道我是少夫人，就该明白，在这院子里，我才是主子。

说着，我忽然将茶盏重重砸在她脚边，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下次再敢在我府里吐口水，你这舌头就别想要了

嬷嬷吓得连连后退，再不敢造次，低着头领我去了祠堂。

7

祠堂里乌泱泱站满了人。

婆母坐在上首，两侧是几位白发苍苍的族老。见我进来，众人神色各异。

跪下婆母一拍桌案。

我环视一周，轻笑出声: 娘，您这是要审我?

一位族老捋着胡子道: 王氏，你昨日对婆母不敬，对夫君动手，今日又在院中辱骂老仆。这般悍妒，实在有违妇道

我挑眉: 哦?那依各位长辈之见，该如何?

婆母厉声道: 自然是按家法处置先打三十大板，再去祠堂跪三天三夜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扬声道: 进来吧

婆母下意识望向门口，脸色煞白。

她的好小儿逆着光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脸上还带着青紫的伤痕。

孟泽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哭嚎: 娘儿子被书院除名了

婆母霍然起身: 什么

孟泽是她的心头肉，对她来说是她改命的希望。

现在希望破灭了，婆母拼命摇晃孟泽问怎么回事。

孟泽就是一个劲的鬼哭狼嚎，什么也不说。

眼看再不制止天都黑了。

我清了清嗓子，瞎说什么?你都没被书院录取，哪里来的除名一说?

孟泽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涨的通红。

婆母猛的转头瞪我: 什么意思?又是你搞的鬼?

我漫不经心的用食指摇了摇: 非也非也，是他自己连入学考试都没过，连最简单的三字经都背不出来。

说完，我捂着嘴嗤笑一声。

婆母拿了推荐信就马不停蹄的叫孟泽去书院了，完全没想过打铁还要自身硬。

以为有了推荐信就万无一失了，也不打听打听四大书院的规矩有多严。

这种蠢货，连三字经都背不出来，进去了也是丢我家的脸。

婆母捶胸顿足: 不可能我儿聪慧，别说三字经了，就是作诗也是信手拈来

怕我不信，她还命令孟泽现作一首。

孟泽磕磕绊绊的吐出几句。

我啪啪鼓掌，拆开来每句都是极好的，可合起来怎么就那么怪呢?

我给小桃使了个眼色，后者福身，悄悄退出去。

婆母死死咬着是我干的，报复她昨日的行为。

那小叔子就背背三字经吧，背出来了就证明他是无辜的。

孟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到『习相远』。

婆母还是不死心，逼问他有没有给先生作诗听。

我接过小桃拿来的诗集，这是祖父从外域淘来的。

8

翻开，大声朗读刚刚孟泽凑起来的几首完整的诗。

祠堂里顿时鸦雀无声，有几个看好戏的直接笑出声。

婆母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她猛的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孟泽脸上。

孽障这些年请的先生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孟泽捂着脸，委屈: 娘，那些先生教的都是些酸腐文章，哪有赌坊里……

话音未落，婆母又是一巴掌呼过去。

我轻笑一声: 原来小叔子的聪慧，都是用在赌桌上啊。

行了，我没空陪你们闹了。

咱们家不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吗?谎话连篇，只知道赌不思进取的能是什么孝子?

娘，打吧

我递上一根马鞭。

婆母的手悬在空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我了然点头: 儿媳懂了

随即转身，挥鞭狠狠落在孟泽背上。

婆母尖叫一声，扑上来要夺鞭，我一个箭步侧身闪过，挥下一鞭砸在地面上阻止她的前进。

您的意思不就是让我来吗?长嫂如母啊，我懂

对于婆母来说，哪怕孟泽做了天大的错事，那也是她的心头肉，别人打不得骂不得。

我昨日书信给嫂子，让她在书院好好『打磨』孟泽。

夜里收到回信才知道这孟泽昨日早晨从书院出去后就径直去了赌坊，赌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一身的伤也是被打出来的。

要不是我派人去的及时，怕是昨天就被打死了。

这般娇宠着，这个家迟早完，到时候丢的还是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