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我师弟凑在我耳边小声问我:
师姐，怎么这次除妖还把妖带回来了?你让纪师兄怎么办?
我正在想如何安置刚收来的猫妖——玉奴。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还有——什么纪师兄，有他什么事儿?
师弟撇撇嘴，脸朝向一旁，嘟囔道:
我玄清宗乃天下第一除妖大宗。你倒好，都把妖带上门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救风尘的毛病……
话毕，又瞥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人。
不对，应该是妖。
那猫妖规规矩矩站着，垂着头，露出来的皮肤白得惊人。
周身流露出——我好柔弱的做派。
玉奴走近，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道:
仙长，真的不会给您添麻烦吗?
嘶，怎么觉得是只绿茶猫?
1
我是玄清宗大师姐，李昭昕。
修仙界一骑绝尘的天才，仙缘极盛。
前些日子下山收瘴妖，一时不察，误入了瘴妖的陷阱。
天才也有失误的时候，一点插曲算不上什么——
……死瘴妖等我用剑捅死你吧
玉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替我受了瘴妖一击。
其实那一击与我而言造不成什么伤害。
但他修行不高，受那一击，登时就被打回了猫儿的原形。
待我一剑斩了那瘴妖后，拎起瘫在一边的猫时，——
才发现是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猫儿这个要挂哦
未加思索，我就将腰间的灵玉摘了下来，挂在他的脖子上。
灵玉温润，将将吊住猫妖的命。
那猫抬起头，冲着我微弱地叫了一声，随即昏了过去。
终究是为我挡下的一击，我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管。
让同行的弟子先行归宗，我且留在山下，照看他几日。
他昏睡的时候，我便日日出门为周边的百姓除除扰人的妖患，每日早出晚归。
几日一过，周遭的妖邪已伏诛十之九。
终于在第三天，我在院子里见到了一只正在舔毛的猫。
照理说我的灵玉有滋养之效，而我又佐以丹药修养，不该还如此虚弱啊……
我挠挠头，少时只学过给人把脉的皮毛，可他现在是猫的样子，有些难住我了。
那猫歪头看着我，轻轻叫了一声。
你怎的醒了还化不了形?竟伤得那么深吗?
我一靠近，那只猫便受惊般地跑开。
……颇有些不通人性了。
这猫怪没眼光的，我正腹诽，只听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
仙长……
玉奴扶着门框，苍白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只猫。
一时失眼，无伤大雅。
好在玉奴并没有在意我认错了猫，待我走近，朝我行了个礼。
还是只有礼貌的猫。
仙长救命之恩，玉奴感激不尽。
我摆摆手。
是你先替我挡伤在先——你可还有不适之处?
玉奴温顺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玉佩递给我。
无不适之处，此灵玉便归还给仙长。
我接过灵玉，刚打算重新系回腰间，那玉奴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看着摇摇欲坠。
手随即打了个弯，又将那灵玉打了个结实的结，系回玉奴腰间。
灵玉养人，你看着还未大好，且带在身上吧。
玉奴受宠若惊: 这灵玉瞧着是不凡之物，对仙长理应很重要，我怎好占着呢?
这灵玉于我确实重要，我出生时家中长辈亲求来的，日日不曾离身。
不过于性命而言，这等死物倒不值得一提了。
无事，倒也比不得你的性命重要。
玉奴低头垂眸看着腰间莹润的玉佩，面上轻轻挂上了一点笑。
2
又在山下逗留了几日，玉奴多次想要归还灵玉，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我做不到拿回玉佩。
可归期已到，我此次已在山下待了数日。
脑子里囫囵转了一圈，我在用午膳时对玉奴道。
仙门归期已到，我实在是不好再在山下逗留……
玉奴先是愣了愣，原本还食欲很好的猫此刻骤然沉默下来。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
是我拖累了仙长……
哎呦，小猫真是懂事得很。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虽说有些强迫……
我斟酌着语气道，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强人所难。
玉奴低下头，摩挲着腰间的灵玉。
但你如今的状态，实在是离不开灵玉滋养，我只能将你带入玄清宗疗伤——
什么?
玉奴讶然地抬起头。
仙长要将我带回玄清宗?
要一只妖去降妖大宗住一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妥。
我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着实是有些蠢。
若你不愿，那便作罢，我先回宗，他日再来取灵玉——
玉奴一时间握住我的手，忙道:
我愿意
???这妖这么勇的吗?
3
玉奴来的一路上有些兴奋，很担心自己会不受玄清宗弟子的待见。
临上山时，他一直问我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哑然失笑，觉得他颇有些可爱，一路上说了许多，向他保证不会让他受欺负。
可现在看着安静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拉着我袖子的猫，还是觉得有些亏欠。
寄人篱下，总归处处担心。
你不要这样，玉奴是我的朋友。
对着还在撇嘴的师弟，我递过去眼刀。
师弟到底还是听话的，闻言便收敛了起来。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领着玉奴回了我的居处。
你就住在我隔壁吧，虽说屋子小了些，但我这处灵气充沛，利于你疗伤。
玉奴点点头，乖巧地拎着包袱进了屋子。
我回宗还需向师尊回禀，你缺什么就告诉我师弟萧锦——就是刚刚那个，不必顾虑。
叮嘱了一番，我才安心离开。
玉奴打量了一番屋内的环境，凡是物件皆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
萧锦窜进屋内，对着玉奴道:
那什么，大师姐叫我照顾好你，你有什么事找不到师姐可以来找我。
玉奴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道了谢。
萧锦心道，不愧是让师姐带回来的妖，还挺讲礼数。
他摆摆手，道: 都是小事、小事。
看着行事作风与李昭昕很像的萧锦，玉奴开口问道:
这位仙长与昭昕仙长是一个师尊吗?
萧锦闻言点点头:
没错，除了我与师姐之外，我们还有一个小师妹，都是一个师尊，不过她近来犯了事被关了禁闭，你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她了。
萧锦是个话痨，话头打开便停不下来。
玉奴索性坐下与他聊了起来。
难怪仙长看着与昭昕仙长如出一辙呢。
诶——哪里哪里，我哪儿比得上师姐，师姐是宗门翘楚，我才哪儿到哪?不敢当不敢当。
说着不敢当，萧锦的嘴却咧到耳后去了。
昭昕仙长看着着实是风姿卓越——
是啊，我师姐确实不同凡响，修行远远在我们之上，眼瞧着马上就要化神了，再过个几年大乘渡劫后，我师姐就要成仙啦
玉奴脸上与萧锦如出一辙的崇拜。
怪不得仙长能有玄清宗如此灵力充沛的地方做居所——倒便宜了我受了好处。
萧锦点点头又摇摇头。
师姐确实受得起这样的待遇，但也不全是因为这样师姐才住在这里……
……那还有什么原因?
玉奴适时问道。
你不知道?
萧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倒也不算是秘密，你想想，师姐姓李呀
李是皇姓。
那真是——天潢权贵。
虽说修行之人基本上就断了尘缘，但隔几年宫里贵人还是会来见师姐一面，总不好叫人在弟子居所中挤着。
原是如此。
玉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萧锦顺势看去，惊叫出声:
师姐怎么这个也给你了?
萧锦看玉奴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原来你们是这个关系，我说师姐怎么把人带回来了，那纪师兄怎么办?
4
我向师尊禀明此次下山的事后，师尊倒没多管我带了只猫妖回宗的事。
只提醒我不要太过招摇，惹人非议。
没关系，站在巅峰就要遭受到无尽的造谣与谩骂，我懂——
只是些许风霜罢了。
师尊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一个消息，妖界近来似乎不大太平。
妖王易位，老妖王的血脉流落人间，新王派了不少妖到人间来。
西北边妖患猖獗，命我不日带队清剿妖患。
看来又要出远门了。
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一件事，师尊慢慢道。
玉清仙尊的弟子纪卓阳前些日子来寻了你几次。
我抬头，开口道:
纪卓阳?
不错，正是他，我瞧那孩子还不错，加之你母后也来信说了几次有关你婚配的事，若是觉得不错，与他结为道侣也并非不可。
师尊点点头。
那纪卓阳与我关系可糟透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挺招摇的一个人了，可纪卓阳比我还傲。
事事都与我争个上下，最严重时甚至对我师尊出言不逊——
扬言师尊教的没他师尊好，嘲讽萧锦，用剑挑断了我师妹的一缕头发。
十六岁时，实在是看不惯他鼻孔朝天的作风，偷偷在后山狠狠揍了他一顿。
生生打断了两根肋骨，实在是同门情谊作祟，要不然连腿也给他扫断了。
我那时被罚了半年的禁闭，因为私揍同门的缘故。
现在想来，既然会被罚那么长时间的禁闭，那早知道真的扫断他的腿了。
省得养好伤又来找我师弟师妹的麻烦。
师尊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叫我与他结为道侣——
难道不怕我与他成为一对怨侣，同归于尽了么?
5
我回院子的时候，玉奴早早地就等在门口。
瞧见我的身影，眼睛变得亮亮的:
仙长回来啦
你伤未好全，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
我示意人进屋说话。
玉奴有些迟疑，我见状看向院内——
纪卓阳像根桩一样站在院中。
李昭昕，他是谁?
纪卓阳皱着眉冷声道。
我听得颇为无语，扬眉道:
关你什么事?你倒有意思，到我院里来质问我。
你——
纪卓阳手指着我，梗着脖子。
脖子痒就去找根绳子上吊，别在我这儿梗着。
我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
我不跟你计较这些口舌之争
他愤愤地放下手，继而道:
既然与我结成道侣，就把你身边的这些莺莺燕燕打发干净了
他边说边扫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玉奴，冷哼一声。
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带在身边，叫人晦气。
我听得眉头紧蹙，打断了纪卓阳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要结成道侣了?
纪卓阳闻言滞了滞:
你什么意思?前日你母亲来宗门已与我师尊商议过我二人婚事。
6
我终于从纪卓阳的话中摸出了些许思路来。
看来我在山下逗留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
我气极反笑，看着纪卓阳道:
纪卓阳，如果我没失忆的话，你我关系并不亲厚吧。
你我二人年少时确有些误会，不过总归是少时心性，如今磨合也未尝不可——
呵——
我轻笑出声。
我不愿意。
没多大耐性，我直截了当地道。
什么?——
纪卓阳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
尊长之言，你难道不认?你怎能不认?
我听得心烦，不欲与他争辩，开口想要赶人。
身边一直沉默的人却先出了声:
你配不上仙长。
我们说话，何时轮得上你一只妖在这里插嘴
纪卓阳怒火中烧，盯着玉奴。
玉奴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稍稍退至我身后，弱声道:
仙长，他好凶。
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原来是被这狐媚子绊住了脚——纪卓阳眉头拧起。
我不是狐媚子，我是猫。玉奴淡淡反驳道。
纪卓阳更生气了。你——
行了你在我院子里吵什么?要吵出去吵去。我打断。
与我结为道侣于你修行并无坏处纪卓阳叫道。
可也没什么益处，你实力远远在我之下，单论修行而言，只怕是我带你多些
我这话说得有些重。
纪卓阳脸色不好，明显伤了自尊的样子，拂袖而去。
仙长拒绝人的样子真是绝情。
玉奴盯着我的脸，若有所思地道: 总好过滥情，叫人平白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一点都没伤人心的自觉。
我与纪卓阳，绝做不成道侣。
何故多生些扰人的情缘来。
7
修书一封，告诉我母后，我不要成亲。
去北边路上获野生回信一封。
果然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真是想不通，我都要成仙了，怎么还催婚啊——
现在给我找一个，万一我成仙了他没成仙，他死了怎么办呢?
虽说我这么好，二婚也不是不行。
但——二婚的死了怎么办?
三婚……
仙长在想什么?
——在想三婚的事情。
什么?
玉奴凝滞一瞬。
咳——无事，仙舟外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我岔开话题。
哦，我一个人在舱里有些无聊，便来寻仙长了。
玉奴浅浅地冲我笑了一下。
路程上确实有些乏味，或许该让你在玄清宗好好养伤的。
得知我要离宗，玉奴要跟我一起去。
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
可经不住玉奴在身边磨了几天。
蛮有毅力的一只猫。
只好带在身边。
但是玉奴到底是妖，到底不受修士的接纳。
跟在仙长身边，我才安心。
玉奴手又握住腰间的玉佩，有些害羞地道。
呵——恶心。
一声嗤笑幽幽传来。
我挑着眉看向一边，纪卓阳一脸嫌恶地看着玉奴。
玉奴温顺地低下头，不作反驳。
说话过分了啊，纪卓阳，玉奴怎么你了?
我下意识地护着玉奴。
仙长，不必为我与他人起冲突。玉奴靠近，轻轻抚上我的小臂。
李昭昕，你迟早栽在这妖手上纪卓阳恨恨道。
这纪卓阳也好笑，明明此次的降妖没他的事。
自请跟过来，是来给我添堵的吗?
纪卓阳，纪师弟，非得这么不敬师姐吗?我好笑地看着他。
你若是因我上次说话不好听，我今日在这给你赔罪。
你天赋于我们这一辈的人来说实属拔尖，我那日不该那般辱你——
我顿了顿，继续道。
我李昭昕目中无人惯了，你多担待，玉奴是我朋友，你莫要与他为难了。
谁、谁要你道歉
纪卓阳脸蓦地红了，结巴着退走了。
玉奴看着他仓皇的背影，转过头来又盯着我的脸。
8
夜凉如水，玉奴一个人坐在仙舟外。
身后一个人影慢慢靠近。
你究竟做了什么，凭什么李昭昕能为你做到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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