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晚季

他斥责我心里有病，所以当初才会被父母遗弃。

我骂他懦弱又自私，难怪他的白月光当初会选择给他戴绿帽子。

我们彼此用最犀利的话语伤害着对方的时候，他的白月光成为了他的那朵解语花。

阿铭，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我看现在的也不好，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沈铭提出了离婚，我轻蔑一笑。

就算是一辈子这么耗下去，我也绝对不会成全你。

他跟白月光在外面安了一个小家，从此对我不闻不问。

我偏执地将自己禁锢在名存实亡的婚姻中。

直到陆野的出现。

他站在我面前，笑得邪魅。

当初毕业的那晚，你不会忘记了吧?

于是，我同意了离婚。

原本应该拥抱新生活的他，怎么就后悔了呢?

1

沈铭说我心里有病，所以才会被父母遗弃。

我想是的。

这么多年以来我游戏人间，却怎么也弥补不了心中那块残缺。

直到遇到了他。

第一眼看见沈铭，我就觉得我们应该是同类人。

我们不明媚，习惯将自己置身于热闹的氛围中寻求一丝慰藉，却又不约而同地讨厌这种热闹，因为狂欢之后，只剩更加巨大的空虚在心中蔓延。

心中的缺口仿佛被撕扯得更大，无论如何都无法修复。

可能是相同的特质，所以让我们彼此吸引。

酩酊大醉的夜里，我们互相分享了彼此最为隐秘的痛处。

那个时候，我们应该都没有料到。

原本应该算是最亲密的救赎，到头来却变成了攻击对方的利剑。

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我愣了愣。

继而像是疯了似的，站在原地大笑。

笑到直不起腰，笑到红了眼眶。

我亲手布置起来的家变得一地狼藉。

那年婚后去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成了碎片。

我轻蔑地看着对面。

面前站着沈铭和他的白月光苏禾。

想离婚?怎么可能呢沈铭，你不是说我有病吗?我就是有病，我就是要耗着你，耗到你身边那个给你戴过绿帽子的女人一辈子见不得光，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做阴暗的小三。

气得沈铭低咒了一句疯子，带着楚楚可怜的女人扬长而去。

我的丈夫在外面有个家。

很丢脸的一个事实，但我却病态地将自己禁锢在这段关系里。

直到现在……

陆野窝在我的沙发上，胸前抱着抱枕，湿漉漉的眼眶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鹿。

晚晚，你到底打不打这个电话啊……那女人有病当小三活该被耗死，我又没有……

你不会跟毕业那晚一样，把我睡了就跑吧?

看着陆野装可怜的样子，我有些无语。

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我现在可没睡你……

陆野更委屈了。

我倒是不怕被人当成男小三，是你不愿意的。

我这个人底线不高，但最基本的还是有的。

在遇到沈铭之前，我对这些东西看得很淡。

只要双方单身，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之下，互相给彼此带来慰藉，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一旦有了固定的伴侣关系，那就不行了。

纵使这段婚姻名存实亡，但我依旧过不了心里那关。

陆野自七年前那一夜过后，已经很久没出现在我生命里了。

我跟沈铭的关系彻底破裂一个星期后，他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张口就提及多年以前的那一晚。

我只当他是疯了，他却乐呵呵地在我身后追了半年。

我忽然觉得，拥有一段新的生活或许会是一件好事。

2

好了好了，别说这种奇怪的话，我打还不行么……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被挂断。

再次拨打，机械冰冷的女声提醒我已被对方拉黑。

我耸了耸肩，无奈地看着陆野。

他有些炸毛，将抱枕重重地放到了旁边。

嘿，这孙子……

我认真地看着他。

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

陆野忽然笑了。

你说呢?七年前就一晚，让我对你念念不忘至今，我等了这么久，等到你对那个男人彻底死心，还不足以表明诚意?

我有些犹疑。

你知道的，我算不上一个好女人。

我喜欢坏一点的。

他挑眉笑得有些痞。

行，我知道了。

我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了门口。

他连忙追上了我: 你去哪儿?

我笑着伸手顺了顺他的头毛。

去找那对渣男贱女，决一死战。

陆野怕我吃亏想要跟着我，被我拒绝了。

有些事情，终归是要一个人面对的。

我知道沈铭带着苏禾住在哪里。

讽刺的是，那个地方是婚前沈铭送给我的一套房子。

他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这里会是你永远的退路。

如今，他带着另一个女人在我的退路里享受着人间烟火。

房门打开，苏禾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向瑜晚?你来做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我一把将她推开，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她跌坐在地上，愤怒地看着我。

这是我家，你有什么资格不请自来我警告你，你如果再不出去，我就要报警了

我低头笑出了声。

你搞清楚点，你所谓的这个家，房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要报警吗?好啊，要不要我帮你?

沈铭的公司最近出了些问题，现金全部投到了公司里。

所以，只能带着他的白月光住到属于我的房子里了。

苏禾轻咬下唇，面色由愤怒变得委屈起来。

在书房听到动静的沈铭赶了过来。

见到苏禾跌坐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他立刻冲过来，将我一把推开，蹲下身体扶起了地上的人。

向瑜晚，你别太过分

我说过，我们两个走到头了你无论怎么纠缠，我都不会回心转意的。你最好给自己留点儿体面，不要过来自取其辱

被搀扶起来的苏禾柔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向我投来挑衅的目光。

阿铭你别生气，毕竟是我的出现让她失去了你，我理解她的愤怒的……

苏苏，你太善良了，她就是个疯子、泼妇

我自顾自地坐下。

我没兴趣跟一个嫌贫爱富、当初给你戴绿帽子的女人比谁善良，你不愿意接我电话，所以我来找你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在心里同过去告别。

沈铭，你不是想离婚吗?

我同意。

苏禾的面色明显变得欣喜起来。

反而是沈铭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苏禾激动地拉扯着他的衣袖: 阿铭，还愣着干什么?你自由了

我没有理会她，将带来的离婚协议摊在了桌子上。

这套房子既然在我名下，就是我的，麻烦你们尽快搬出去。另外那套房子你按照市场价补我一半就好。公司是你的心血我不要，存款一人一半，没有孩子，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你没有异议的话，签字吧。

真的到了这一步，沈铭反而犹豫了。

我挑衅地看着他。

再拖下去，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像你的白月光那样旧事重现，也给你整一顶帽子戴戴哦。

沈铭的面色变得难看至极。

向瑜晚........你敢..........

3

沈铭几乎是咬着牙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名字。

明天早上点，民政局见。

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出小区门口，就看到了陆野慵懒地靠在车上。

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怎么跟着来了?

他笑着打开了副驾的门。

怕你决一死战的时候吃亏，特意来给你撑场子的。

我笑着将离婚协议递了过去。

陆野眯着眼细细看着，在浏览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那孙子还算识趣……

他知道了我的婚姻现状，对沈铭格外有敌意。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无心听陆野说出来的冷笑话。

勉强笑笑后，将自己的视线投到了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原本是该彻底松一口气的。

这么久，耗的不光是对方，还有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固执地不肯放手，哪怕是放弃自己的新生作为代价。

这段早就腐烂发臭的感情令我厌恶，却又不甘心。

当初明明是两个彼此救赎的人，他凭什么丢下我?

可陆野的出现告诉我，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就像当初我们在毕业那一晚推杯换盏，陆野趁着酒意告知他爱了我整整四年。

我却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醉眼朦胧地告诉他这辈子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初次的欢愉算不上愉快，彼此仿佛发泄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他是怕我离开。

我是怕我真的会付诸真心。

我在孤儿院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老人。

她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在看着我的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老人给我带来了糖果和新裙子，将我抱到膝盖上扎了两个好看的小辫子。

她告诉我，之前有一个女孩，把一个男孩当成了自己的全世界，并且在十岁那年就生下了一个小婴儿。

可后来，两个人之间就是无尽的摩擦跟争吵，从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在一起，到相看两厌不过只需要在婴儿出生后短短的一年时间。

再后来啊，那个男孩在现实的鞭策下彻底对生活低头，灰溜溜地跟开着豪车的母亲离开了这个小镇，而女孩看到这个婴儿，就会想到那个放弃她的男孩，于是丢下这个婴儿从此隐匿在了人海中。

我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老人为什么哭。

也不知道她作为这个女孩的母亲，此时又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告诉我，爱一个人，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事情，也是最容易放弃的事情。

男女之间会放弃，父母对子女也会放弃。

孩子，你要做扎手的玫瑰，不要做有很多很多爱的天使。天使啊，是没有好下场的。

一个下午过去之后，老人没有再出现。

那个坐着豪车的男孩和隐匿在人海中的女孩，亦从未出现。

看吧，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我依然会在曾经害怕爱上陆野。

也会在相遇的那一刻，彻底决定爱上沈铭。

这公平吗?

一点儿都不。

往事格外会将人的情绪放大，引出一些没有必要的泪水出来。

偏偏我还未曾察觉。

直到等红灯的时候，陆野伸手递过来一张纸。

他面色严肃，没有再满嘴冷笑话地试图活跃气氛。

如果眼泪是在跟过去告别，那么我支持你哭出声音来。

放心，这里只有我，别人不会知道，我也不会笑你。

他的这句话，让我没来由地产生一股别样的心安。

无声的眼泪逐渐变成了笑声的啜泣，到最后是嚎啕大哭的宣泄。

沈铭，从现在开始，我是真的放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