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燕归来陌上花开

机缘巧合救下被人谋害的太子顾青久。

相处三年。

顾青久从未对我吐露他的真实身份。

大婚前夜。

有心之人寻来告知我真相。

『皇帝属意赐婚太子和丞相之女。』

我不愿纠缠丢下一封别离信离去。

三年之后京城相遇。

顾青久看着明显有孕的我红了眼眶。

一旁我夫君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见此情形好奇问道:

『娘子与太子认识?』

擦肩而过的同时我回答道:

『从未见过。』

——

夏季多阵雨，我寻到药材便着急往山下赶。

天色渐暗下来。

虽说凉州不算人迹罕至，但也地处偏僻多山间野兽。

若是还碰上暴雨，下山之路怕是更加难行。

走到一半，雨滴霹雳啪啦地往下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摸着黑凭借以往行路经验继续往前走走，雨雾蒙蒙间前面似模糊有人影。

我屏住气，内心慌张生怕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人躺倒在地上，身上沾满泥土。

我上前探了下鼻息还有气，应该还有救。

医者仁心。

我咬牙拿出随身携带的急救用品为他包扎。

伤口目测在腹部，要先止血。

我刚触碰上那人就猛地被人攥着了手腕，失了力气。

纱布掉落在雨水中沾染上了脏污。

『你是谁?』

顾青久握紧锋利的短刀，眼中充满警惕和戒备。

一旦我透露出伤害他的意思，那把短刀会即刻割断我的喉咙。

我额前冒出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面颊滑落，内心无比后悔方才的一时心软。

『你受伤了需要包扎。』

顿了一下我又补充:

『山间天黑后会有野兽觅食，血腥气会招引它们过来。』

事已至此，我只能强装镇定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并期许他是个讲理的别气血上头直接把我刀了。

幸好，顾青久如我所愿松开手。

『抱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日后会报答你的。』

我擦掉额角的汗珠，抬手无言询问是否需要继续包扎。

『嗯，麻烦姑娘了。我叫陆霄，敢问姑娘芳名?』

出门在外，顾青久化名陆霄，没有透露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我忙着包扎头也未抬，随口应声。

『徐言。』

——

陆霄伤不算重。

皮肉外伤没伤到根本，温养两日便好了大半。

我去他房内给他上药时，陆霄还有闲心因我见了他赤身面色羞红，说话都结结巴巴。

『再多养个几日就能好全。』

我涂完药，照旧给陆霄交代了下病情起身欲离开。

『那…我好了之后能留下来吗?』

据陆霄所说，自己独自一人外出游历。

行至凉州，还没找地方安顿就被盗匪劫了钱财还欲害命，幸亏遇到了我才能大难不死。

『我想报答你。』

陆霄又急切地补充到。

我凝眉思索。

陆霄身无分文别无去处，我也正好缺个帮手。

他留下来确实能帮我的忙。

最终我点点头答应下来。

见我同意他报恩的陆霄显然很高兴，乐呵呵地就把那碗集满酸甜苦辣的中药灌入喉中。

——

村庄人员稀少。

我家突然多出一个人，卦的好事群众时常有意无意地跑来打听。

『霄哥，你摸样真俊啊』

乡野之人素来豪放直接。

与我要好的小蕊撑着脑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霄瞧，口水都快流地上了。

陆霄被她盯得起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朝我身后躲了躲。

小蕊擦掉口水又叹了口气。

『可惜你已经是言姐的人了。』

『小蕊，别胡说。』

陆霄被小蕊的话羞得面色酡红，我也被小蕊直白的话惊得咳嗽，连忙打断她。

『本来就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画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小蕊不依不饶还在继续口出狂言。

我没好气地朝她丢了味黄连，小姑娘才终于止住话头。

但仍不服气地冲我略略略，提着她父亲需要的药留下一小篮豆腐，转身溜得飞快。

『竟不是靠钱财换药吗?』

瞅见那豆腐，缓过来陆霄眼底是明晃晃的震惊。

他不理解，为何凭借一篮小小的豆腐就可以换取他人活命的药材。

『你不会亏本吗?』

听到陆霄的质疑，我垂眸沉默。

凉州靠近两国交战处，连年民不聊生，食不饱腹。

食物才是百姓们最宝贵的财富。

听完我的解释，陆霄羞愧地低下头。

『抱歉，我不知道…』

我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毕竟，陆霄一看就是豪门大族里出来的公子哥，不了解民情也实属正常。

我低头收拾着草药，旁边陆霄沉默良久后抬头对我坚定地承诺道。

『徐言，你相信我。

不出十年。国家必定会收复失地，还百姓平安盛世』

『好我相信你。先去把今日晒的药草收了。天色暗了，别等下沾染了水汽。』

我哄孩童般的语气，并未将陆霄的话当真。

国家战事那是普通人一句话能干涉的，陆霄的话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

陆霄留在徐家村的这三年，学会了很多。

起码不会再把当归和独活弄混，面对小蕊的打趣也可以面不改色地打趣回去。

『还不回去，你家相公可又要来寻你了。』

陆霄分草药的手未停，笑盈盈地打趣道。

三年时间，小蕊父亲在小蕊的细心照料下还是驾鹤西去了。

去年隔壁村的媒婆来给小蕊说了门好亲事，小两口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得很。

分开没一会儿就要出门寻地腻在一起。

小蕊耳朵红得似火烧，还嘴硬地欲反击。

然而等小蕊相公的呼声传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头次赢了小蕊的陆霄高昂着头，像只斗胜的公鸡，梗着脖子就等我夸他。

我发着呆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等到陆霄不满地唤了我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言言，你怎么了。都不理我』

受了冷落的陆霄撒起娇来自然得仿若天生就会。

三年时间改变了很多。

其中最大的便是我和陆霄的关系。

真应了小蕊当初的那句话: 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我和陆霄的关系在心照不宣中滑向了暧昧，又在某日花前月下一触即分后又热烈起来的亲吻中变得深入。

前几日，陆霄还缠着我要我给他个名分。

『我总不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和你在一起吧。你都轻薄了我就没想过我们的以后吗?比如成亲之类的。』

见我没立马答应，陆霄急了。

欲落不落的泪滴悬在美人眼眸出，惹人怜爱。

我一时心软答应下来。

陆霄立刻大肆宣扬出去不给我一丝一毫反悔的余地。

只是这场本应众人期待祝福的婚礼，却被我前日收到的一封信掐断了喜悦。

——

信纸在多次查看下变得皱巴巴，像个烫手山芋令我的心起起伏伏。

信纸的内容简洁明了。

总得来说就是: 我救的人是当朝太子顾青久。现下老皇帝身体堪忧，而最有望继承帝位的太子却为了我抛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宁愿困在山野乡村也不愿意回京城。希望我识趣放过这位误入迷途的太子。

看完信我第一反应是恶作剧。

然而信上明晃晃的皇室印章让我的一切借口都成了泡沫。

只剩下可笑。

多么傲慢，多么轻视。

愤怒占据我的胸腔，我差点拿着信冲进陆霄，哦不对，顾青久的房内。

我想质问他为什么戏耍我，为什么让我受这份屈辱。

我从来没想过要攀附权贵，我只是想救人。

偏偏救的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气愤冲昏了我的头脑。

我要惩罚顾青久，也惩罚我自己。

于是。

在我们大婚的当天。

我逃跑了。

送信人给了我很多的钱财，足以让我四处游历救助他人。

之后的事我不清楚，只听说失踪已久的三皇子终于被寻回。

这样也好，平静下来后我明白我和顾青久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继续去享这世间的荣华富贵，我当好我的采药女治病救人。

——

又是一个雨季，我在医馆给人号脉。

离开凉州我寻了安稳地方安顿下来，没再回徐家村。

听说顾青久发觉我离开后，发疯般以凉州为中心发散四处寻我，但一无所获。

最后小蕊给了封我的亲笔信。

信里道明我从未喜欢过他，求他不要再纠缠。

希望他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

十年之内，收复失地。

作为普通人的陆霄做不到的事，对太子顾青久却不是没可能。

顾青久如我所愿没再四处寻人，老老实实回了京城。

医馆旁边说书人嗓门洪亮穿透门板。

『要说那太子回到宫内可把皇后好一阵心疼啊，泪眼婆罗。皇帝见到失而复得的儿子也面色红润，身体渐好。只是太子刚回来就病来如山倒模样比之皇帝可谓过犹不及，几十个太医诊脉都连连摇头。最后寻来巫医说是被妖女摄了心魄得冲喜，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说书人言辞夸张把底下的听众都唬住了，窃窃私语担忧国家的未来。

『冲喜?找谁啊?』

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那自然是胥丞相之女胥汝汝了，要说那胥小姐可真是花容月貌，才学多识……』

说书人又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述下去。

啪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捋捋胡子说且听下回分解，众人哄然散去。

对家国担忧的阴霾一扫而散，众人欢欢喜喜地回家忙碌了。

此处远离战争，民生安稳。

百姓对戏文里的战乱不具实感。

听得走心，听完就忘。

我笑着送完最后一位客人，说书人步伐散漫地进了医馆。

『噫吁，老朽观你面带煞气，怕是不日有难啊』

我偷偷翻了个白眼。

江湖术士不是以提供情绪价值为主吗?怎么张口就是诅咒人。

虽然对他的话不满，但是看他白发苍苍也属可怜。

我掏出几个铜板算作酬劳。

说书人颠颠铜板撇撇嘴走了。

竟然还嫌少

我惊叹说书人的贪婪，人早已走远想反悔把铜板要回也不可能了。

正准备关门歇业。

几个壮汉再度闯了进来。

很快狭小的医馆就被包围得密不透风，平日里打杂的伙计早就离开了。

医院里只剩下我一个。

那说书人不好好说他的书，当什么算命道士，竟还被他乌鸦嘴说中了。

我心里骂骂咧咧个不停，警惕地看着来人。

『你就是徐言?』

领头年岁已高，语气凶狠。

张口闭口就说我是京城胥家的失踪在外的女儿。

『啧，也算是你运气好会投胎。大人心善不忍自家血脉流落在外。跟我们回去免得在这穷寒之地受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强硬不过他们，跟着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

话本狗血，也没我生活狗血。

我竟是胥家早年被拐的胥大小姐。

我的生母乔霜在生下我后便难产去世。

父亲许海厌恶我，认为我是他发妻的凶手。把年幼的我丢弃给乳母后就不管不问。

九岁那年，乳母带我逛元宵灯会。

人多眼杂，乳母忙着同旁人吃酒没看牢我。

一时不察，我被人牙子拐卖到了偏僻的凉州。

前段时日朝堂破获了几起拐卖大案，连带我这位失踪多年的丞相嫡女也被寻回。

只是我人已不在凉州，他们这些官兵又是怎么寻来的呢?

收到小蕊信封的我顿时明白了原因为何。

明白她也是一片善心。

我无父无母是被凉州爷爷好心收养才得以活命。

村里众人也知我们爷孙二人不易，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顾。

爷爷走后，我留在村里当起村医。

治病救人都以最低报酬去回报村里人对我的养育之恩。

这也是为什么一篮豆腐，一点蜜饯就可以换取我辛苦采得的药材。

连日奔波，马车抵京。

京城严寒，皑皑白雪下无一点艳色。

我初来乍到没备好衣裳，一身单衣跪在冰冷刺骨的地上。

胥海阴沉着脸端坐在高位，眼里没半分寻回女儿的喜悦。

本应是父女相认感人至深的场面，更像是在审讯犯人，气氛凝重。

『言儿，快起来。』

曹汾灵起身打破僵局，将我扶了起来。

曹汾灵是我母亲死后胥海娶的继室，入府一年便诞生一女取名胥汝汝。

价值不菲的狐裘大衣披上身把冷冽的寒风隔绝开，我体温渐渐回暖。

『言儿，你此番回来匆忙。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这几日你就先同你妹妹睡一间吧。』

曹汾灵话语亲切，自然体贴地把我的去处安排好。

闻言我没反驳，攥紧自己的包裹点头应好。

从头到尾许海都没一句话，仿佛是个局外人。

我自嘲，竟会期许这个多年未见的男人有所改变。

小时候的事情都被我忘了大半，生母乔霜的面容也早已模糊。

而胥海的冷漠时至今日我也依旧感到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