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与君共黄昏

他的单身室友被恶心得切上了一声:

没出息，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爹来看看儿媳长啥样。上

话音未落，屏幕里冒出另一张熟悉面孔。

对视的瞬间，我们都愣住了。

沉默半晌后，我率先开口: 好久不见，哥哥。上

他下意识反驳: 谁是你哥?上

这话也没错。

三年前他亲生妹妹回来了，我自然成了外人。

1

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见到何泽远，尽管隔着视频。

何家早年走失的女儿何宣回来后，我的身份就变得敏感了起来，没多久就被安排离开了何家。

走的那天，我打了三个电话，何泽远都没有接。

三年没见，何泽远瘦了点，在高校里他没了之前那副花花公子的做派，像个清俊无知的小白脸。

隔着屏幕，他看着我的脸呆了半晌，吐出两个字: 窈窈?上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

何泽远还想再说什么，他身边我的男友林尹有些坐不住了。

或许是何泽远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微妙。

他伸手挡住屏幕，又一手推开快凑到平板里的何泽远，问道:

怎么回事，阿远，你发什么癫呢?上

何泽远没回答，反而转头看向室友林尹，语气不太友好道: 你怎么会和窈窈在一起?上

林尹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从没受过委屈。听到这不善的语气，他皱了皱眉，立刻就想吵架。

我不愿意事情闹僵，开口向林尹解释:

林尹，你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收养家庭里那个哥哥吗?这位就是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室友，竟然能这么巧。上

林尹神色缓和了下来，但还是有点震惊: 窈窈，你不是骗我的吧。上

我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何泽远说道: 哥，你说呢?上

何泽远没吱声，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语气还是那般僵硬: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上

林尹笑了笑，说道: 两年前吧，大舅子。上

何泽远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不再发问，扭头走向阳台，一句话也没说。

不一会儿，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奇怪，这厮以前不抽烟的，他好像很接受不了我和你在一起。兄妹而已，掌控欲这么强?上

看着林尹狐疑的眼神，我心中忽然一颤。

他看了看阳台，忽然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靠，你哥不会是看不上我吧。上

我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

C 城有名的富家少爷，林家备受宠爱的公子也能说出这话，爱情还真是容易让人盲目。

我逗他道: 我看得上你就行了，你管他干嘛，你又不嫁他。上

林尹眨了眨眼: 你不懂，亲爱的，婚后你哥要是为难我这个弱男子怎么办?上

我笑道: 我们不常见面，他上哪为难你。放心吧大少爷，谁欺负你我去给你出头。上

林尹满脸感动: 天呐，亲爱的你真好，下飞机了等我去机场接你，我之前说的那家酒店上任了一位特别好的西班牙主厨，然后我们……上

他的话被一声巨大的摔门声打断，我看过去，发现何泽远捏着打火机从阳台走了进来。

何泽远冷冷道: 这么大人了还接什么机，又不是红眼航班，矫情。上

刚刚的浓情蜜意被一下子冲散，我尴尬地张了张嘴，没说话。

林尹不满道: 我乐意，你看你什么态度，要不说谁知道窈窈是你妹妹，还以为是你仇人呢。上

何泽远切上了一声，却也没争论。他的目光越过林尹的肩膀看向我，似乎是等我说什么。

我侧开脸避开他的目光。

林尹察觉到何泽远的走神，他更生气了，怒道: 怪不得之前窈窈总和我说不喜欢那个领养家庭，不喜欢她那个哥哥。看你这样子，我要是她，我早和你这大少爷一刀两断了。上

何泽远的脸更黑了。

他咬了咬牙，面对林尹和视频里的我，怒道: 我用得着她喜欢?我又不是没有亲生的妹妹。上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所幸何泽远也没有继续和我吵架的意思，摔门走了。

我看着屏幕里何泽远的背影，忽然感觉有点累。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富丽堂皇的房子里，何泽远站在高处看着我说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我们何家不欢迎你。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

他被大人宠坏了。上我对林尹说道，而且何家有亲女儿，你之后别在他面前提我是他妹妹了，怪尴尬的。上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要上飞机了，明天见。上

林尹点了点头，向我做了一个飞吻: 嗯，明天见，明天有惊喜哦。上

2

在机场见到何泽远，我不怎么意外，因为何宣和我是同一趟飞机。

他一身黑色休闲装，戴着个墨镜站在接机口，像个小明星，但是鼻孔朝天。

何宣有托运行李，她在 E 口。上

我拉着箱子准备离开。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皱眉道: 谁说我是来接何宣的?上

我困惑: 那你是来干嘛的?上

何泽远哑巴了，隔着墨镜看我，一句话不说，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没法子: 林尹呢?上

他啧了一声，说道: 不知道，进来就跑没影了，可能和小情人约会去了吧。上

我皱眉，有些恼怒: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上

何泽远见我发怒，冷笑道: 这才谈了多久啊，就这么护着外人了。上

我甩开他的手，低声道: 你以为他和你一样?还有，何泽远，你别忘了我也是外人。上

何泽远微怒: 沈窈窈，你非要和我犟这些是吗?有谁真把你当外人了?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前，何泽远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在他终于查证了我是他父母收养的孩子，而不是流言里何家的私生子之后，他的态度就开始软化，到后来几乎算得上一个好哥哥。

他会记得我的生日，会为我在学校里出头，会送我去机场，也会来机场接我回家。

我记得他刚拿了驾照那一年，冬天下雪，他开了六百多公里来机场等我。

凌晨三点，机场人影寥寥，何泽远坐在机场的凳子上打瞌睡。

我走过去看他，他睡迷糊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却在见我的瞬间蹦起来帮我拿行李。

我自己拿吧，你困不困啊，哥?上我不好意思地问他。

何泽远摇头，把他的围巾裹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有家人了。

直到现在我也觉得，就算告诉那个时候的我，未来一片狼藉，我应该还是会下意识选择不相信。

对一个孤儿来说，家人、冬夜里的一条围巾，诱惑真的太大了。

只是美梦总有醒的一天，就像我现在站在何泽远的旁边，不知该以什么表情看他，只能低头数地板的纹路。

还好这尴尬持续的时间不长，一阵小小的骚动传来，我顺着人群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尹抱着一捧花束向我跑了过来。

他的花衬衫和红玫瑰交相辉映，简直像是要求婚一样，这夸张的行为吸引了半个大厅人的注意。

我听到身边何泽远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但回过神林尹已经凑到了我的面前，一手搂住我的腰，眼神深情款款。

他把花递给我道: 沈窈窈女士，你愿不愿意……上

我不同意上

何泽远的声音吸引了剩下的半个大厅人的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向我看齐，十几部手机举起来对准了我们仨，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聚光灯下的猴子。

林尹被打断，很是不爽道: 谁问你了?你在不同意什么?上

何泽远劈手抢过林尹手里的玫瑰: 我是她哥，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你们谁结得了婚?上

林尹看着怒到发抖的何泽远，挑了挑眉，忍不住笑起来: 谁说我要求婚啊?上

他搂着我，眨着眼睛说道: 宝贝，你愿不愿意亲我一下?法式那种上

我硬着头皮，捧着林尹的脸在他嘴角轻轻一吻，机场大厅响起一阵起哄的口哨声。

这个吻应该打动了一部分小众，也恶心了一大群正常人。

更是狠狠恶心到了何泽远。

他的脸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我上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还是在何宣找上门认亲的那个晚上。

何泽远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他把花扔回我的怀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哥还真是奇怪，谁在机场求婚呢?上

林尹摸了摸鼻子说道，音乐灯光场地要啥啥没有，寒酸死了。上

我点了点头。

是啊，谁在机场求婚呢。

3

窈窈，你……上

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太大，我看着玻璃墙外的飞机场，没听清何泽远说什么。

你说什么?上我问道。

他迟疑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递给了我，说道: 好好保重，在国外别太想我。上

我笑了，接过戒指看了看，不知道这和保重有什么关系。

连个盒子都没有。上我笑道，又是送哪个女孩人家不要，大少爷舍得扔给我了。上

何泽远笑了，他推了我一把: 我是这样的人吗?这是专门给你的。上

我心里一紧，却还是维持镇定，笑着问道: 你送我戒指干嘛?上

何泽远嗯了一声没说话，犹豫片刻，他说: 你长这么大还没人送过你戒指，又每年到处飞来飞去治病，容易遇见捞偏门的。上

我给你这个，是让你见见世面，别被外面的坏男人用假货骗了，到时候哭。上

我松了口气，笑道: 谢谢你啊，哥。但是我可能还不起同价格的礼物。上

他切上了一声:

谁看得上你那三瓜两枣的，送你了就是送你了，想那么多干嘛。上

那年我十六岁，没什么钱。

把几笔稿费攒了又攒，却还是不到那枚戒指的一半价钱。

后来我回礼给何泽远一套耳饰，也是钻石的，他很喜欢。

常常戴着那对耳钉，有几次他来接我，我都能看到细碎的光芒在他耳边闪烁。

后来何宣回来了，他就不怎么戴那对耳钉了。

而那枚戒指陪我度过了三次放疗，在我离开何家那天被我放回到了何泽远的书桌上。

算下来，我有点亏了。

4

林尹说的那家酒店位置很偏，我和他吃完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上车后，我整个人松懈了下来，靠在了林尹的肩上。

他搂住我的肩膀，轻声说:

从机场出来后你就怪怪的，要是不喜欢你哥，以后就不见他了。上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手机忽然一亮，我看了一眼，是何宣发来的信息。

何泽远醉到不省人事了，你来接他吗?上

紧接着一张照片。

我点进去，空荡荡的聊天框里，除了刚刚那两条，上一条还是三年前的对话。

照片是个眼熟的酒吧，是何泽远的朋友开的，消费很贵，我不太喜欢那地方。

而何泽远仰着头躺在沙发上，眼睛半闭，脸上一团坨红，确实像是醉酒的样子。

何宣那边继续打字:

你不来接他的话，他会醉死也说不定。上

我看了看身边的林尹，又看了看何泽远的照片，回复:

我去接他，不合适。上

下一秒，何宣的信息就蹦了过来:

怎么不合适了?你是他妹妹。上

哈哈。

我无奈到笑出了声。

林尹看到我面色不好，凑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按灭了手机屏幕，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摇了摇头对林尹说没事，可是在心里，我却只觉得困惑。

你说怎么会有人，天生就那么傲慢?

怎么会有人，天生就觉得自己应该被无理由爱着呢?

林尹隐约知道我之前过得不快乐，见我此刻神情低落，也没有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挂断，他接着打。

三次之后，林尹接过我的手机，语气不善:

谁?上

沈窈窈，你凭什么不来?上

电话另一边，何泽远的声音极大，满是愤怒与悲伤。

林尹皱眉，丝毫不客气:

何泽远，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半夜让你妹一个女孩去酒吧接你?你是残疾了吗?怎么说得出口的?上

电话里何泽远愤怒道:

关你什么事?你拿窈窈手机干什么?林尹，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把手机给她。上

林尹怒极反笑: 关我什么事?我是她男朋友，我不准她去接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