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全职高手

在我和沈母的注视下，玻璃窗对面的沈知修很自然地帮女孩拿过外套，女孩则点头微笑以示感谢。

快到门口时，沈知修还快走了两步，体贴地为女孩推开餐厅的大门。

没有肢体接触，没有暧昧交流。

一切都只是礼貌性的社交。

但，许是婚前女人的格外敏感，我只花了一瞬间便猜到了女孩的身份。

身旁的沈母明显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却没有替儿子解释。

只是在沉默片刻后，往我掌心放了一只金锁:

见微，阿姨再给你加一只这个，好不好?

1

我下意识垂眸看去。

那是一只近百克重的金锁，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古法花丝镂空的工艺十分精美，上面还有一个福字，看起来寓意很是不错。

沈母用她的手包住我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枚金锁:

见微，阿姨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和知修能好好的。

沈母是典型的知识女性，即便年过半百，平日里沉静优雅的气质也不失分毫。

可现下，她的语气竟带上了些不自然，眼神也飘忽起来，余光不自觉地投向沈知修走过的窗外。

我突然觉得心中升起几分悲凉。

难道沈母是想让我用这只锁，将沈知修锁在自己身边吗?

导购没有注意到店内气氛的微妙变化，只以为是准婆婆格外疼惜我，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艳羡:

金锁寓意着锁住福气、财运和好运，这位女士，您的眼光真不错，对准儿媳也是没得说。

太巧了，我们店目前正在做活动，优惠力度很大的。

这样吧，我来帮您算一下，这些一共是……

我无心关注导购的介绍，脑海中反复播放着先前的那一幕。

其实，我和沈母所在的金店离那家餐厅并不远，就在后者大门斜对面的几米外。

按理说，沈知修是能很轻易地能发现我们的。

但很可惜，他的眼神完完全全地落在一旁的江月身上。

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谈笑着漫步在商场，从金店前走过，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我多想称赞一句，真是一对壁人——如果男主角不是我的未婚夫的话。

思索间，沈母已经和导购谈好了总价。

她将几件挑好的金饰，特别是那只最为贵重的金锁，缓缓推到了我面前:

见微，你愿意收下阿姨的心意吗?

闻言，我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成年人的世界总有许多心照不宣，我当然也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收下了这份礼，就不要计较今天看到的一切。

我不想接受，却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拂了沈母的面子。

于是，我轻轻点了点头。

好，谢谢阿姨。

2

当晚。

沈知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正在书房整理东西。

他在玄关处匆匆换了鞋，放下东西。

然后快步走向书房，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抱歉，见微，开完会他们非要喊我去吃饭，回来得晚了些。

我把头埋在沈知修肩窝处，却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平日里，我总觉得沈知修身上有一股与众不同、令我着迷的味道，那是一种有点像新书印刷的油墨和雨后清晨露水混合的味道，这让我十分迷恋与他拥抱的感觉。

朋友们笑骂我是恋爱脑上头，说沈教授身上哪有什么味道，分明是我被信息素控制了。

可现下，明明和沈知修抱得如此紧，我却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嗯，在哪吃的?我松开他。

闻言，沈知修的身体明显一僵。

哦，这也难怪。

我对学术研究毫无兴趣，有关沈知修工作上的事，我从不过问。

大约也正是因此，他才可以找个如此拙劣的理由搪塞我。

只是他没想到，我今天居然破天荒地追问了下去。

一家粤菜馆，味道还行，下次带你去。沈知修笑了笑，旋即转移了话题，对了，东西都选好了吗?

他指的自然是今天挑选五金的事。

这件事本该由他这个准丈夫和我去做，可沈知修说今天自己有个学术会议，所以就变成了沈母陪我一起。

我点点头，将几件包装精致的金饰小心拿了出来。

嗯，我和阿姨在海天中心选的，你看看?

说到商场名字时，我略微加重了下语气。

毕竟，这也是今天他和江月一起用过餐的大楼。

沈知修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紧张。

他将包装拆开，简单看了看后，挤出一个笑容，挺好的，款式都很好看，颜色也很衬你。

我歪头看着他，黄金还分颜色吗，沈教授?

沈知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瞧我今天累的，都胡说道了。

他有些匆忙地将东西放回桌上，并在我额头留下一个轻吻。

我去洗澡了，你困的话就先睡吧。

说完，他没再看我的眼睛，自顾自地走进了浴室。

3

水声哗啦啦地传来。

沈知修去洗澡了。

我的目光则依次从玄关、茶几、置物柜扫过。

没有、没有、都没有。

我没找到沈知修的手机。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我看向沈知修所在的浴室。

一向对电子设备格外爱惜的沈知修，居然把手机带进了一个氤氲的小空间。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我忽然发觉这种行为有点可笑。

于是我在内心劝慰自己，不必如此在意。

收拾完书房，回到卧室躺下后，我照例在睡前打开了朋友圈。

刚划了不过几下，我的目光便落在一条沈知修点赞过的内容上。

发圈人是沈知修学校的一位博后，姓姚，也是曾经与他同在一个实验室的师弟。

今天，他也出席了沈知修参与的那场会议。

傍晚时分，他贴出了这张七人的大合影，配的文字是:

多幸运能在这次会议上结识好多优秀的伙伴

我指腹触在屏幕上，继续缓缓划下。

呼吸猛地一窒。

只见在下方的评论区，这位姚姓学弟又加了一句: 还见到了漂亮的直系学姐，祝江学姐入职快乐、paper 多多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手，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张合影、双指放大。

照片中，除了沈知修和他右边的那位博后学弟外，其他人于我而言基本都是生面孔。

除了站在沈知修左侧的那位女生。

她一头灰棕色的短卷发，笑容灿烂地看向镜头。

在几乎没人注意的边缘，她的右手则很自然地搭在沈知修的肩上。

这张合影中只有两位女性，另一位年纪则偏长。

因此，学弟口中那位刚入职的直系学姐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更重要的是，我今天白天刚见过她——她就是和沈知修一起从餐厅出来，在我面前经过的那个女孩。

原来是她，真的好巧。

我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让自己的头像排在沈知修后面。

然后熄屏躺下，闭上眼睛。

更巧的是，我还知道她是谁。

4

第一次见到江月这个名字，是去年沈知修过生日那天。

餐厅里，我用沈知修的手机帮他和蛋糕合影时，他的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

联系人江月: 生日快乐，打扰见谅。

当时我和沈知修在一起不过两月，热恋中的男女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

于是我笑着问: 江月，这名字一看就是个很美的女生，她居然记得你生日，可措辞却这么谨慎，该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本来以为，这只是句打趣的玩笑话。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沈知修听到我的话后，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是。

闻言，我本因为给他庆生而兴奋得高高举起的手，顿时放了下去。

我不想做一个乱吃飞醋的怨妇，可是莫名的委屈还是让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桌精致的西餐终究是浪费了，直到最后我和沈知修也没吃几口。

我只记得后来沈知修慌乱地把我抱住，把手机解锁后交给我检查，并向我解释他和江月过去的一切。

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订的是包厢，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窘态。

据沈知修说，他和江月是本科同学，因为课程和实验产生的交集，接触多后产生了情愫，就在大三那年确认了关系。

他们见过彼此的父母，互相都很满意，两家人还经常一起吃饭，感情很是不错。

但好景不长，毕业后，虽然二人都继续在该领域深造，但因为两地分隔，聚少离多，感情逐渐被冲淡。

江月是个情感需求很强的人，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相处模式，不久后便提了分手。

那之后沈知修也痛苦过，但得知江月有了新恋情后，他也逐渐放下了这段感情。

……

我明白，以沈知修的成就，他不乏追求者。

所以即便心情不自觉地糟糕到极点，我也努力劝慰自己，不要无理取闹。

对于这段无疾而终的校园恋情，沈知修表现得很是诚恳:

见微，这是我第一段、也是在遇到你之前唯一一段感情，过去不提是没有机会，但如果你想了解，我将对你毫无保留。

在沈知修讲述的过程中，我不断翻看着他的手机。

他和江月的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本科毕业后的第二年，此后二人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的确没有任何交集。

正如沈知修所说的一样，像众多因为种种原因遗憾散场的情侣一样，这只是一段很正常的，有过甜蜜，最后不得已分开的感情。

没有纠缠，没有旧情复燃，我找不到任何生气的理由。

于是我问他: 既然分手了，为什么还留有联系方式?

沈知修思考了片刻，回答说: 虽然我和江月的感情是失败的，但我始终认为，不管是感情还是其他，每段经历都是组成自己的一部分，况且我们是和平分手……我相信，如果不是这段经历，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样的话，也许你就不会喜欢我。

看着我发红的眼圈，沈知修又补充道: 如果你想，我可以立刻把江月删掉，因为现在我的心中只有见微你。

沈知修身上总有这种专属学者的严谨，让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说法，无处反驳。

所以，那天我犹豫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没让他把江月删掉。

因为我害怕——害怕过分的压抑会让他对往事更加留恋，毕竟我也是懂得活人争不过死人这个道理的。

……

思绪回到现在。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不禁嗤笑起自己当时的天真。

现在想来，也许从那个不敢坚定的瞬间开始。

我和沈知修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5

直到沈知修洗漱好上了床，我依旧没能睡着。

看到清醒状态的我，沈知修有些惊讶，见微，我以为你今天累坏了，早就睡了呢。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确实累，但睡不着。

沈知修俯下身来，抚摸着我的碎发: 是不是即将迈入新阶段，所以太兴奋啦?

以前我最喜欢沈知修做这个动作，因为他注视着我的同时，我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陷在甜蜜里的倒影。

我将头别过去，轻声问: 我刚刚在想，你为什么选择了我，而非其他和你经历相像的异性学者?

这是许多人说我和沈知修不相配的原因，也是让我有些微微自卑的点。

我顿了顿，补充道: 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应该会更有共同语言吧?

与沈知修所从事的行业不同，身为摄影师的我即便已经做到行业顶端，也常被人诟病不够体面。

相较于他，我更感性、更跳脱、更喜欢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就连我们的相识，也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在某场摄影展上，沈知修被我的作品吸引，驻足不前，我则被认真的他吸引，情不自禁地为他拍下了一张照片。

虽然在一起一年多，但在许多朋友看来，我和沈知修压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对某些事情都保持着强烈的求知欲和探索欲。

就像现在，即便内心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还是好奇他会以何种方式应对我的问题。

面对我的提问，沈知修笑了笑: 见微，原来你也会婚前焦虑啊。

我没出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同时也是催促。

沈知修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的确，在大部分人眼中，经历相似、身处同个领域的人会更有共同语言。但在我看来，与我所属行业完全不同的人——譬如你，才更有吸引力，因为我可以和对方分享很多新奇的故事，也能倾听对方的所见所闻。你能缓解我的工作压力，同时我也相信，自己能为你提供拍摄灵感。

也许是为了逗我开心，他又用夸张的语气说:

找个和我差不多的伴侣谈恋爱，两个人每天聊学术吗?那也太可怕了，你知道吗，见微，有些必要的工作场合我实在避不开，可只要会议一结束，我根本不想跟那帮人多说一句话——

沈知修有点滔滔不绝，我却始终一言不发。

于是周遭安静半晌后，他凑过来，见微，是不是困了?我帮你……

我忽然转过头，看着沈知修的眼睛，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你今天和江月单独吃饭，也是必要的工作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