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在九霄之上炸响时,椛的剑正抵着最后一头烛龙的逆鳞。
玄铁重剑劈开烛龙吐息的烈焰,剑锋划过鳞片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骨骼摩擦的微声——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旧伤,此刻却像有团火在经脉里窜,烧得她指尖发麻。
烛龙的血溅在她脸上,滚烫如熔金,她却连眼睫都没眨一下,手腕翻转间,剑脊己砸断了这上古异兽的颈骨。
轰然巨响中,烛龙庞大的身躯从云端坠落,砸穿了九层天的护界罡风。
凌霜悬在空荡荡的云气里,看着那团逐渐熄灭的火光,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从记事起,她就在剑冢里长大。
师父说,武者的道只有一条:以杀止杀,以战证道。
她练的是最难的“祭身剑法”,每一次突破都要忍受经脉寸断的剧痛,代价是剑出必见血,心硬如玄铁。
三界之内,“渡剑者”的名号比厉鬼更能止小儿夜啼,她剑下的亡魂能填满忘川,可这又如何?
此刻她周身正腾起金色的神辉,那是成神的征兆。
丹田内的灵力凝结成璀璨的星核,每一次搏动都在震颤九天,天道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要将她的魂魄淬炼得更契合这方天地——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踏上那座悬在云巅的神阙,成为真正的神。
“修者。”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不辨方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椛皱眉,收剑入鞘。
她认得这声音,是执掌神界飞升的大祭司。
“前辈有何指教?”
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三千年里,除了练剑和杀人,她几乎没说过多余的话。
“你可知,为何成神之路,独你西万万年未竟?”
后者不语。
她只知力量够了,杀戮够了,这神位便该是她的。
“你看。”
星君的声音落下,她眼前突然铺开一幅水镜。
镜中闪过无数画面:她剑挑魔族少主时,那孩子眼里的恐惧;她踏平叛乱仙门时,门中稚童伸出血污的小手;她为夺修炼资源,将守护灵山的精怪斩尽杀绝时,老槐树精最后望向巢穴的眼神……每一帧都染着血,可椛的心跳没有丝毫波动。
这些都是她变强的踏脚石,是大道必经的尘埃,就算自己不动手,他们也活不久。
“看到了吗?”
大祭司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三千年杀伐,你炼就了无匹的力量,却也磨掉了最该有的东西。”
椛终于抬眼,眸色如寒潭:“那不重要。”
“天道判你——”水镜骤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刺入她的识海,“缺‘人性’,不得成神。”
“人性?”
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握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老东西,修者,讲的是杀戮和实力,你莫要再开玩笑了。”
“你不明白,人和神的本质其实区别不大。”
大祭司的声音渐渐遥远,“欲成神,先成人。
入凡尘,补全七情六欲,待你识得‘人性’二字真意,再来叩这天门吧。”
话音未落,她周身的金色神辉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丹田内的星核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灵力像是被无形的手抽走,顺着经脉疯狂外泄。
椛闷哼一声,从云端坠落,护体的罡气寸寸断裂,连带着那柄饮血无数的重剑,也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的腕骨,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剑形印记。
狂风卷着她穿过云层,下方是连绵的人间烟火。
青瓦白墙的城镇在暮色中亮起灯火,市集的喧嚣隔着风传来,混着食物的香气和孩童的笑闹——这些都是她三千年里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落地时,她稳稳踩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几点尘土。
眼前是喧闹的市集,货郎的吆喝、妇人的笑骂、孩童追逐的脚步声,像无数根细针,刺穿着她三千年习惯的寂静。
一个卖糖人的货郎经过,见她一身素衣立在街角,眼神冷得像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担子里的糖人捏成兔子模样,透明的糖衣在夕阳下泛着光,甜腻的香气飘了过来。
凌霜的目光落在糖人上。
她见过比这璀璨百倍的灵晶,听过比这悦耳千倍的仙乐,却从未见过有人会为这轻飘飘的玩意儿驻足,更不明白那甜味里藏着什么玄机。
“姑娘,要点什么?”
货郎被她看得不自在,试探着问了句。
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些被孩童捧在手心的糖人,又望向远处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她曾以为力量是世间唯一的尺度,杀戮是通往巅峰的唯一途径,可此刻站在这烟火人间,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那所谓的“人性”,就藏在这琐碎的温暖里。
她抬手按了按腕间的剑形印记,那里还残留着重剑的余温。
三千年杀伐刻下的本能仍在,可心底某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
“不必。”
她对货郎颔首,声音里己没了方才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平静,“我只是……来看看。”
说罢,她抬步走进人流。
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曾经只知杀伐的武者,此刻收起了所有锋芒,主动踏入这红尘俗世。
神阙虽远,但她的道,从不惧迂回。
这人性,她会找到;这神位,她亦不会放弃。
凡尘路长,她的脚步,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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