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最后一缕龙涎香在三更天的风里散了。
秦昭指尖抚过龙椅扶手上的裂痕,指腹碾着焦黑的木屑。
那是昨日未时,青冥宗修士的惊雷符炸在殿柱上时,飞溅的碎木留下的印记。
明黄的龙袍下摆早己看不出原本的色泽,暗红的血渍在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眼眶上凝成硬块,像极了此刻他眼底翻涌的血色。
殿外的厮杀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
不是禁军杀退了叛军,是能厮杀的人快要死绝了。
大夏三百一十二年的国祚,终究要断在他手里。
他十七岁登基那年,钦天监监正捧着星图跪在丹陛之下,花白的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枯草:“陛下,龙脉己断,气数……只剩十年。”
那时他站在太极殿前的白玉阶上,望着阶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望着宫墙外绵延万里的江山,以为凭一腔血气,总能逆天改命。
真是可笑。
“陛下!
宫门破了!”
老太监李德全连滚带爬地撞开殿门,身上那件半旧的酱色蟒纹袍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皮肉上淌着血。
他爬到秦昭脚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龙袍一角,“安北王……安北王带着玄甲军杀进来了!”
秦昭缓缓站起身,龙袍拖拽过冰凉的金砖地,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比李德全镇定,甚至抬手理了理歪斜的通天冠。
冠上的东珠碎了两颗,是昨夜叛军的流矢打中的,棱角刮得额头生疼。
安北王萧烈,他的皇叔,手握北疆十万铁骑,更在三个月前暗通青冥宗。
城外那些啸聚的蛮族骑兵,不过是这位皇叔借来的屠刀。
“青冥宗的人呢?”
秦昭的声音很哑,像被血沫糊住了喉咙。
他记得三天前,青冥宗长老玄清还捧着他亲赐的丹书铁券,在偏殿里躬身行礼,说要“率宗门弟子死守宫门”。
李德全哭得背过气去,老泪混着血污糊了满脸:“仙师们……三天前就带着国库的灵脉走了!
说是……说是大夏气运己绝,不值得他们陪葬……”气运己绝。
秦昭忽然笑了,笑声撞在空旷的殿宇里,惊得梁上栖息的夜枭扑棱棱飞起。
这笑声里裹着血腥味,裹着金铁交鸣的残响,裹着一个帝王最后的悲凉。
他想起登基第三年,曾微服私访,去终南山找那位传说中活了八百岁的紫阳真人。
彼时山雾弥漫,老道坐在青石上,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件注定要碎裂的瓷器:“陛下可知,为何历代帝王难修仙?”
不等他回答,老道便捻着胡须轻叹,“因为帝王是人间气运的凝结,而修仙者,要斩断尘缘,逆天而行。
二者,本就相悖。”
那是他不信。
他疏浚黄河,减免赋税,将流落民间的孤儿编入羽林卫,以为只要民心聚,气运自会旺。
他甚至顶着满朝非议,下旨将占了江南三州良田的青冥宗产业收归国有,逼得玄清长老亲自入宫谢罪。
他以为自己握住的是乾坤,到头来却发现,在那些能御风飞行、吐纳灵气的修仙者眼里,他这个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不过是只寿命短暂的蝼蚁。
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铁甲铿锵声像潮水般涌进来。
玄甲军士兵踏着满地狼藉的奏章和玉器,枪尖上的血珠滴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为首的萧烈一身明光铠,胸前的兽吞护心镜反射着惨淡的月光。
他看见秦昭时,那双总是眯着的三角眼突然睁大,露出里面贪婪的光:“侄儿,别来无恙?”
秦昭没看他,目光越过萧烈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道白衣身影上。
青冥宗长老玄清,三天前还对他行三跪九叩大礼,此刻手里的拂尘沾着血,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玄清道长,”秦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朕的龙袍,配得上你的飞剑吗?”
玄清捻着胡须轻笑,声音像淬了冰:“陛下龙体凡胎,贫道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束手就擒,或可留个全尸。”
“全尸?”
秦昭低头,指尖触到龙袍内侧一处温热的黏腻。
那是贴身侍卫阿武的血。
半个时辰前,玄清的弟子想用捆仙绳拿他,是这个连炼气都没入门的凡人侍卫扑过来,用肉身挡了那道泛着青光的绳索。
阿武的骨头碎裂声,比殿外的厮杀更刺耳。
他慢慢抬起头,残破的龙袍下,脊梁骨依旧挺得笔首。
“朕乃大夏天子,”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宁碎尸,不低头。”
萧烈突然爆发出狂笑,笑声震得殿角的铜钟嗡嗡作响:“好!
好一个不低头!
给本王拿下!”
数柄长枪同时挺向秦昭心口。
枪尖的寒芒映在他瞳孔里,让他想起十五岁那年,母妃临终前将一枚黑色玉佩塞进他手里。
那玉佩触手生温,母妃说:“昭儿,这是咱家传下来的护身物,将来若遇绝境,或许……”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这些年他把玉佩贴身戴着,只当是念想。
可就在枪尖即将刺入皮肉的刹那,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那枚从不离身的黑色玉佩,竟在他染血的掌心裂开一道缝隙。
“嗯?”
玄清突然皱眉,拂尘指向秦昭胸口,“那是什么?”
萧烈也注意到了异样,正要喝止士兵,却见秦昭怀里透出一点微光。
那光芒起初像烛火般微弱,转瞬便化作细线,在秦昭周身缠绕成圈。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在秦昭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意志……符合绑定条件……正在扫描宿主身份……大夏天子,秦昭……确认身份……国运系统,启动中……10%……30%……长枪刺入皮肉的剧痛传来时,秦昭眼前炸开一片血红。
他看见萧烈狰狞的脸在血雾里晃动,听见李德全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玄清道长那句带着惊疑的“这是……气运之力?”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仿佛看见那枚裂开的玉佩里,钻出一条细如发丝的金色小龙。
小龙绕着他的指尖转了半圈,突然钻进他的眉心。
70%……90%……绑定成功。
“拖下去!”
萧烈一脚踩在秦昭胸口,靴底的铁刺扎进血肉里,“关入天牢最底层!
本王要让他亲眼看着,这大夏江山,是如何改姓萧的!”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脸颊,秦昭残存的意识像风中残烛。
他感觉自己的血正顺着金砖的纹路流淌,漫过那些未及批阅的奏折,漫过角落里碎裂的玉玺,漫过李德全倒在地上的躯体。
那道冰冷的声音还在响:检测到王朝濒临覆灭,国运值:1(微弱)。
触发新手任务:活下去。
任务奖励:修复宿主致命伤,解锁《仙官律》初稿。
活下去……秦昭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血沫从嘴角溢出,在下巴上凝成珠,滴落在龙袍残破的下摆上。
若能活下去……他要让那些背信弃义的修仙者知道,谁才是这人间的主人。
他要让萧烈那样的乱臣贼子明白,谋逆者,必遭天诛。
他要让这所谓的“气数”,握在自己手里。
他要这万里江山,不仅姓秦,还要插上大夏的龙旗,飘向那些修仙者都不敢踏足的星海。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感觉眉心那点温热越来越烫,像是有团火正在点燃。
天牢的石阶很长,一阶一阶向下延伸。
玄甲军士兵拖着他的脚踝,铁镣在石阶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从下方涌上来,漫过他染血的龙袍,漫过那缕不甘的帝魂。
最底层的天牢,据说百年前关押过谋逆的藩王。
那里没有窗户,只有一道一尺宽的通气口,能看见极小的一块天。
秦昭残存的意识里,那道冰冷的声音仍在回响:新手任务倒计时:十二个时辰。
他闭上眼,任由黑暗吞噬一切。
但那团在眉心燃烧的火,却越来越旺。
龙袍上的血还在流,只是没人看见,那些暗红的血渍里,正悄悄浮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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