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辞站在陆家庄园的雕花铁门外时,指尖把那纸折叠整齐的协议攥得发皱。
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混着庭院深处隐约传来的钢琴声,本该是温柔的调子,落在他耳里却只剩刺骨的凉。
身后送他来的司机己经驱车离开,黑色轿车的尾灯没入暮色,像被吞下的最后一点希望。
“苏先生,请随我来。”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先生在书房等您。”
苏清辞点点头,提着那个装着他全部家当的旧帆布包,跟着对方踏上铺满鹅卵石的小径。
别墅大得像座迷宫,水晶吊灯的光芒从走廊尽头漫过来,照得他白衬衫上的褶皱无所遁形——这件衬衫还是去年生日时母亲送的,如今领口磨出了毛边,却己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衣服。
书房的门是厚重的红木材质,管家敲了三下,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进。”
苏清辞深吸一口气,推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混着纸张和皮革的味道,冷冽又极具压迫感。
他抬眼望去,男人正坐在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后,指尖夹着支钢笔,目光从文件上抬起来,落在他身上时,像淬了冰的刀子。
是陆惊寒。
财经杂志的封面上见过无数次的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连袖口露出的手表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昂贵。
苏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指尖掐进掌心。
就是这个人,在苏家破产的第三天,让律师送来一份协议——他住进陆家庄园三年,陆家则承担苏家所有债务,包括父亲躺在医院的医药费。
说得好听是“照顾”,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抵债的物件。
“苏清辞?”
陆惊寒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低哑,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停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协议看了?”
“……看了。”
苏清辞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把手里的协议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像触到一块冰,猛地缩了回来。
陆惊寒没在意他的反应,接过协议翻了两页,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苏清辞低着头,能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和他这双因为最近做零活而磨出薄茧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从今天起,住二楼最东边的房间。”
陆惊寒把签好的协议推回来,语气没什么起伏,“规矩让张妈跟你说,记住一条——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
苏清辞接过协议,指尖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我会好好做事”,或者“麻烦您了”,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极轻的“……好”。
“张妈。”
陆惊寒扬声喊了一句。
刚才那位管家推门进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带他上去。”
陆惊寒重新低下头看文件,像是懒得再看他一眼,“明天开始,家里的晚饭由他负责。”
苏清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指让他做饭。
他小时候跟着外婆学过几手,后来家里条件好了,倒很少下厨,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职责”之一。
“是,先生。”
张妈应道,对苏清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离开书房时,苏清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陆惊寒的侧脸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愈发冷硬,仿佛刚才签下的不是一份关乎两个人三年的协议,只是一笔无关紧要的交易。
二楼的房间比苏清辞想象中要大,带着一个朝南的阳台,推窗就能看到庭院里的桂花树。
张妈简单交代了规矩:晚上十点后不能在主楼随意走动,陆惊寒的书房和卧室绝对不能进,每周会有人来打扫,但贴身衣物要自己洗。
“先生口味偏淡,不吃辣,晚上一般回来吃晚饭,”张妈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其他的……苏先生慢慢就知道了。”
张妈走后,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苏清辞一个人。
他把帆布包放在空荡荡的衣柜里,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翻旧了的菜谱。
他走到阳台,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过来,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夜色里闪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他想起父亲病床前的监护仪,想起母亲哭红的眼睛,想起律师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时无奈的表情。
苏清辞抬手抹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三年而己。
他对自己说。
就当是……借个地方,喘口气。
只是不知道,这看似华丽的牢笼,到底能不能让他,真的喘过气来。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苏清辞下意识地往下看,陆惊寒的黑色宾利正缓缓驶出庄园大门,尾灯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原来他今晚不在这里住。
苏清辞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阵空落。
他关了阳台的门,走到窗边,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说过,桂花开的时候,日子总会甜一点的。
可现在,他只尝到了满舌尖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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